八妹妹回完話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她的模樣分明不像是撒謊的樣子。
“今天跟着岳母過來的?”
容華道:“是。”
“府裡還有哪位小姐過來?”
容華回話,“只有我一個。”
趙宣桓仔細回想起今天向大太太問安時戲樓裡的情形,蔡夫人還特意向他提了王尚書的陳姨媽。
趙宣桓心裡一凜,皺起了眉頭,再看容華。
趙宣桓剛要再說話,便聽得不遠處有人道:“看看有沒有掉在那邊?”
容華不由地一驚,若是被人發現她和趙宣桓在這邊……就算是怎麼也說不清了,容華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桓大爺。”走到山石前,見到趙宣桓在這邊,那婆子頓時驚訝萬分,連忙給趙宣桓行禮,婆子隱隱地看到趙宣桓身後那石窟邊似乎還有一個人。
“你在這邊做什麼?”趙宣桓一聲喝問。
那婆子嚇了一跳,生怕惹怒了主子,急忙規規矩矩地低着頭,“奴婢們是過來給三小姐找耳墜子的,沒想冒犯了大爺,還請大爺恕罪。”
“找到了沒有?”
婆子有些微微發抖,“確實沒有?”
“還不到別處去找?”
婆子立即聽了話,轉身走出去。
這婆子在府裡時間不短,素來見慣了府裡的種種,今天三小姐丟了耳墜子,讓丫鬟婆子們好一通找,找到這裡,卻又撞見大爺在,想來這裡面定是有什麼蹊蹺。婆子一來心裡早有向大爺諂媚的想法,二來大爺的話她也不敢違背,於是哪敢再在這邊住腳,急忙叫上這附近所有的丫鬟婆子,遠遠地離開,自己去找蔡夫人身邊的丁貴家的不提。
容華抓緊了自己的衣服,生怕衣角會從趙宣桓身後露出來,趙宣桓稍稍一動,她的額頭不小心抵在趙宣桓後背上。
趙宣桓一愣,又想起以前那份光景來,雖是躲躲藏藏,卻生出百般甜蜜。他本來都想好了與她在一起過些平平常常的生活……
誰知到了最後,落得陰陽相隔。
現在又有了和她這般相像的在眼前……
趙宣桓看着容華,話語中帶着些深意,“往西邊走有個小院,裡面種着幾株紅海棠,正好開了花,你折了幾枝拿去給我母親。”
陶八小姐眼睛中閃動着聰慧神采,他便也不點破。
“我先出去,你一會兒再出來。”
容華點點頭。
趙宣桓這才離開。
趙宣桓剛走一小會兒,木槿急匆匆跑了進來。
容華問,“外面有沒有人?”
木槿搖搖頭,“都被一個婆子領走了。”
容華長出一口氣,“剛纔有沒有人看到你?”
木槿道:“剛纔看到來人,我心裡着急卻也不敢出聲,我知道如果她們看到我也知道小姐也在這裡。”
容華點點頭,她這步棋行的極爲兇險,要不是到了這個關頭,她也不會……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
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有人敢來查看,她要趕緊離開,便帶着木槿往西邊走去。
蔡夫人帶着客人到了跨院中的花廳,說了會兒話,還不見幾位小姐回來,不由詫異,“怎麼叫了她們去叫,反而都沒影兒了,別真是找錯了路。”
二奶奶嘴角一僵,笑着道:“幾個婆子丫鬟都跟着呢,錯不了,想必是小姐們下棋入了神。”
蔡夫人目光一轉,又笑起來,“年輕人有他們的玩法,有我們在她們就不受用。”
詹二太太想是這話因她兩個女兒纔有的,忙也賠笑,“說的是,那兩個丫頭一直惦記着侯府那套暖玉做的棋子,今兒好不容易拿着玩,一時之間定不肯放手。”這事真是奇了,就算幾位小姐不回來,剛纔那些跟着的丫鬟婆子也沒回來一個。
詹二太太轉身欲叫身邊的丫鬟再去找,正好看到兩個女兒邊說話邊走進來,卻不見賈三小姐和陶八小姐的影子。
詹二太太忙迎過去,壓低聲音問,“你們賈家姐姐和陶家妹妹呢?”
兩位小姐被說得一愣,互相看看,其中一個悄聲回母親道:“不是二奶奶領着她們去園子裡玩了麼?”
這話的意思,是沒見到賈三小姐、陶八小姐。
詹二太太微微思量知道這其中定是有了什麼蹊蹺,卻不說破,只是遮掩,“你們也真是,姐妹們玩就罷了,怎麼不一起回來。”
兩位小姐看看母親頗有深意的目光,乖巧地道:“只是走在後面,想必一會兒也就到了。”說着便進了花廳。
蔡夫人笑盈盈地伸手讓兩位小姐過來坐,也不問賈三小姐、陶八小姐,“棋下的怎麼樣?你母親說你們喜歡那暖玉的棋子,怎麼不和我說?等晚些走的時候,將那棋拿上便是了。”
兩位小姐笑着道:“謝謝大娘。”
蔡夫人和兩位小姐說了會兒話,擡起頭叫二奶奶,“去看看宴席準備的怎麼樣了?”
二奶奶半天不見妹妹,早已經心急如焚,又尋不到藉口出去,好不容易聽到蔡夫人叫她,她急忙應了,匆匆地趕了出去。
到了門口,正與蔡夫人身邊丁貴家的擦身而過。
二奶奶看丁貴家的臉色,便知這裡面有事,又不好叫住她來問。
丁貴家的斜看了她一眼,二奶奶心裡一慌,不禁後悔,今天不該和她妹妹說那些話,不料她妹妹平日裡看起來穩妥,卻是個藏不住事的。二奶奶回過頭看一眼,正好撞上陶家大太太凌厲的目光,腳下一軟,頓時趔趄幾步。
這場戲唱到如今地步,誰都不是糊塗人。
丁貴家的在蔡夫人耳邊說了兩句。
大家正猜測裡面是些什麼話。
蔡夫人已經笑着說出來,“這種事還用得着來問我?那些個洋玩意兒在座的夫人沒有一個忌諱的。既然是侯爺讓人送回來的,就洗好了擺到桌子上,等一會兒開宴了,我們自然嚐嚐去。”
丁貴家笑道:“那些個洋果子長得怪模怪樣,我也不敢隨便就拿了上去,所以來請示太太。”
蔡夫人笑,“讓她們去弄,人手不夠的你自去安排,只要不耽誤我們的宴席……”
丁貴家的領命下去。
蔡夫人仍是談笑風生,大太太也似沒事般與她一起說,幾位夫人旁邊附和,氣氛又歡愉起來。
說話的空兒,大太太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淑華。賈三小姐和容華遲遲未來定是有什麼事,明明已經有人來稟告,蔡夫人卻不露聲色,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思忖間,大太太一擡眼看到了容華。
容華拿着幾枝嫣紅的海棠花,從外面走進來,整個人就像是從畫兒裡出來的一般,帶着幾分大家閨秀的優雅,提着裙襬款款上了臺階。
花廳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陶家八小姐身上。
陶家八小姐折了海棠回來,衆人皆是意外,尤其是淑華,臉色驚得煞白,容華怎麼偏偏折了幾枝海棠花回來?誰不知道那海棠花蔡夫人十分寶貴,每年修剪都是小心翼翼的,到了花期任憑它開得再嬌豔,也絕沒有人敢動上一下。
容華不明就裡,竟然就……那些跟着她的丫鬟、婆子又去了哪裡?怎麼都不提點一下?
淑華忙看向蔡夫人。
蔡夫人臉色幾番變化,終露出了親近的笑容,“這幾日我聽說海棠花開了,還沒來得及讓人去折,可好,八小姐幫我折回來了。”說着便叫身邊的丫鬟取青花五彩花斛來,將海棠花插上。
蔡夫人盯着那海棠花看了半天,又笑着看容華,“八小姐知道海棠花有什麼意思?”
容華搖搖頭。
蔡夫人眉眼難得柔軟下來,似有深意,緩緩道:“這海棠還有番深意的。”卻不說破。
容華重新坐回大太太身邊。
二奶奶姐妹到現在還沒有蹤影。
容華聽着衆人說話,總覺得有一道目光無時無刻不在打量着自己,容華心裡知道是蔡夫人。
蔡夫人這番打量她,定是與那海棠花有關,詩書她是沒少讀的,又怎麼不知道,這海棠有着遊子思鄉的深意。
趙宣桓給她這套衣服的時候說過,蔡夫人最傷心的事其中一件就是她遠嫁的妹妹弘化公主。趙宣桓偏說她身上有些和弘化公主相像的地方,蔡夫人見到了定會歡喜,不知道蔡夫人會不會因爲這個改變將她嫁去尚書府的想法。
又等了好一會兒,二奶奶姐妹終於回到花廳。
一進來二奶奶就對蔡夫人道:“我當是她做什麼去了,原來是半路上丟了耳墜子,生怕回去沒法交代,幸虧找了回來。”
容華看過去,衆人都找不到的東西,而今可不是回到了賈三小姐的耳朵上。
賈三小姐擡起頭看到一旁坐着的容華,頓時目光一縮,露出幾分心虛來。
蔡夫人似是埋怨,“你這孩子也是,丟了東西怎麼不派人來說一聲,好多叫幾個人去幫你找?”
二奶奶不等賈三小姐說話,笑吟吟地道:“她還不是怕驚擾了府裡的貴客。”
蔡夫人微收下頜,平易近人的笑了,“這孩子就是心善。”
容華聽到大太太似是冷哼了聲,轉過臉去,卻看到大太太慈祥溫和的笑容,“賈三小姐一看就是個乖巧的,懂分寸又識大體,想來二奶奶也沒少教她。”
大太太的話字字如針,一旁的二奶奶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
幸虧這時候丫鬟來報,“宴席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