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囑咐亦雙照顧薛夫人,自己跟着李媽媽往自己屋裡、**秀已經事先知會紅英將容華新做的幾件衣裙都拿出來。
李媽媽第一次插手幫着挑選了件杏黃色金邊鴛鴦藤外襯妝花紗夏衫,一條青藍色巴鍛宮裙,讓媳婦子重新梳了高髻,戴上邊花,插了一隻珊瑚蝙蝠簪,另用了鑲東珠的玉挑心,珊瑚嵌寶的耳飾。
容華打扮好了,低聲問李媽媽,“要去見誰?”
李媽媽眼睛一閃,十分謹慎,“不瞞少夫人,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李媽媽道:“老夫人只是吩咐讓少夫人裝扮着,別失禮。”
容華這才點點頭,往鏡子裡看了兩眼起身跟着李媽媽去老夫人房裡。
李媽媽幫着挑了杏黃色,是保守、莊重的顏色,華貴不張揚,用了東珠可見是正式的場合不能有半點馬虎。
容華進了屋先向老夫人行了禮,注意到旁邊有個年紀相仿的女子擡起眼睛看她,容華大方地看過去,那女子先挪開了目光。
老夫人也不說其他,目光有些複雜,“你跟着這位姑姑去吧!”
容華點點頭,向老夫人福了福身,也不問別的轉身隨着那位女子出了門。
等到容華出去,老夫人身邊的李媽媽這才鬆口氣。
老夫人問道:“你跟容華說了什麼?”
李媽媽忙規矩地道:“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如何敢和少夫人亂說呢,宮裡突然來了人就要叫少夫人去,那宮人又謹慎的很,什麼也不肯透露。少夫人問了我,我也只是說不知道。”
老夫人嘆口氣,“你啊,現在還不如一個年輕人。”她還以爲容華至少會擡起頭看看她的臉色,沒成想容華就這樣跟着宮人出去,整個人沒有一絲的慌亂。
真是難得,讓她想起她年輕的時候。
當時她選陶容華,不過是看上她的謹慎、大方、沒有高貴的身份,將來不會惹出什麼麻煩來,只要能給大房傳宗接代。
這個初衷,現在還剩下多少?是不是也該有了變化?放任他們會不會讓他們步自己的後塵?斟酌了半天,竟然給明睿娶了這樣的媳婦回來,是不是命?
沒有到最後的答案,誰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容華從垂花門出去上了一輛馬車,馬車緩緩地前行,錦秀被擋在了車廂外,裡面只有她一個人。
容華鬆口氣,整理好自己的衣裝、配飾,聽着外面馬蹄聲響。
陌生的感覺慢慢地傳過來,之前進宮面見皇太后也是她一個人,可是那時候好歹是知道要去哪裡,這一次連最終要到哪裡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各司其職一言不發。
車廂裡的簾子都是密封好的,不能擡起手來看外面的情形,這輛車看起來十分不起眼,可是車廂裡面雕刻的圖案和座位上用的錦緞都十分的精緻。
馬車走了許久,應該遠遠超出了從薛府到宮門的距離。
她猜錯了,並不是進宮。
又過了一會兒,馬車停下來,車廂門從外面打開,容華小心地下車。
跟車的女子道:“少夫人隨我來吧!”
錦秀打開雨具隨行,走到垂花門,門口有人把守,進去之後整個院子並不大,容華跟進去,垂花門兩邊的側門頓時關上,往前走出了影壁,院子兩側種植着夾竹桃,藤架上爬滿了茂盛的植物,從這裡穿出去就是假山石,上了臺階就是抄手走廊,容華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衫,那女子似是有意等着她,等到她將袖口理平擡起頭,這才接着向前走。
眼見前面就是一處院子,領路的女子卻停了下來,站在原地並不說話。
容華目光微微一閃有些詫異,眼見就是要進那院子,卻爲何突然不往前走了,是要讓她自己上前還是在這裡聽命?
稍稍思量,容華看看錦秀,錦秀連忙退半步垂下頭來等候,容華也站在原地微微斂下眼簾眼觀鼻,鼻觀心,不知道過了多久,似是要將人的耐性都磨光,手臂緊端着有些酸澀。
前面的女子這才似得了什麼訊息,轉過身來道:“武穆侯夫人跟我到這邊來。”
這一走竟將院子走了大半,才又折回剛纔的院落,那女子未加停留直接將容華引進主屋門前。
跟在容華身邊的錦秀被那女子領了下去。
容華爲着那唐門,伸出手將門推開。
有個人就站在前面,細長的眼睛輕輕眯着,薄薄的嘴脣揚起帶着些笑意,臉龐有些清瘦,整個人卻英姿勃發。
容華微微一怔從沒想過在這裡看見的會是薛明睿。
容華半晌沒有動,薛明睿迎過來。
薛明睿向前走了一步,容華才發現他的腿似是有些微微坡,恍然清醒忙走了過來,伸出手來攙扶薛明睿,“侯爺的腿怎麼了?”
就近找了個錦杌讓薛明睿坐下,容華急着去看薛明睿的腿,她的手卻一下子被拉住,他的力氣很大,手指輕挽,接着腰間一緊已經將她抱入懷裡。
第一次看到他穿月白色的長袍,在家裡他穿的都是暗色的袍褂,就連給府裡做衣服的成衣匠都知道薛明睿不喜歡淺色的衣衫,她就從來沒想過給他做件淺色的……
也不知道他穿起淺色長袍會這樣好看,眼睛清澈見底,嘴脣一抿笑起來的時候少了些清冷,她轉過頭來,薛明睿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輕道:“你是不是惱我?”
容華剛要說話。
薛明睿已經道:“惱我不給你捎去消息,又惱我不說清楚讓人將你帶到這裡。”
容華垂頭道:“不是。”
薛明睿道:“別急着否認,聽我把話說完。昨日堤壩上確實出了事,幸虧我早有些防備……”他低聲笑笑,“出了事之後,我就被帶來了這裡。你也看到了,這裡守備森嚴我想出去也沒有辦法.皇上給了恩典讓我在這裡休息,我沒想到皇上會將你接過來,等我知道的時候,你已經站在外面等。”說着他伸手指前面那扇半推開的窗子。
“你來的時候皇上還沒走。”
他解釋了一大通,然後靜下來聽她的意思。
容華道:“我是惱你,”頓了頓,“昨晚擔心你怎麼也睡不着,閉上眼睛又睜開,在牀上動也不敢動,生怕被亦雙看出來,今天一早,雖然接我的人沒有明說,但是我知道八成是宮裡派來的宮人,剛纔在抄手走廊裡等,我也知道等的必定是皇命,繞了一圈又回到這個院子推開門看見了你……”她的眼簾垂下來,“我是真的沒想到一眼會看到你,整個人一下子輕鬆下來,之前的擔憂沒有了,卻不知道怎麼了真的惱了你。”
她的臉快縮進他的懷裡,這幾日的擔憂、辛苦和剛纔的驚喜交加,放在一起竟然真的有些惱他,惱他讓她不日不夜的擔憂,連個消息都沒有,惱他剛纔她在外面的時候,他竟然也不出聲,起碼能讓她少擔憂幾分鐘。
“我有。”
容華擡起頭不知道他的意思。
他清澈的眼睛笑意更深了些,“我有。”
薛明睿看看桌子上的插花。
容華仔細看過去才發現少了一朵。
薛明睿笑道:“那朵在窗外。”
容華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原來……她低着頭並沒有發現。
一下子倒成了她……忽然想起薛明睿腿上的傷,她這麼重坐在他的腿上,萬一壓到了傷口,想着身體微微掙扎。
薛明睿已經笑着道:“你不重。”他的手指握在她腰間。
她的耳邊癢癢的,臉頰越來越燙,“我們什麼時侯回去。”
“不回去。”
容華一怔。
薛明睿目光閃亮,“成親沒有幾日我就接了這麼重的差事,現在至少能在這裡休息兩天。”
容華轉過頭來,“你的意思是?”
薛明睿笑道:“皇恩浩蕩,只是恐怕沒有太多丫鬟、婆子伺候,大多時候就我們兩個人。”
容華有些微微驚訝,“那家裡。”
薛明睿道:“已經有人去送信了,總會有個好理由解釋我們的去向.你不用擔心。”
只有他們兩個人,心裡頓時涌上一份喜悅,整個人也似終於鬆了口氣。
從進了陶府到嫁到薛家,她還從來沒有輕鬆過一刻,現在終於……
真是皇恩浩蕩。
“已經燒好了水,”薛明睿指指他的傷腿,“要不要幫我洗洗?”
容華的臉緋紅一片。
淨室裡已經放好了熱水,薛明睿躺在木質的塌上,頗爲心安理得,尤其是擡起眼睛看着她,讓她如何能下得去手。
“一會兒水就涼了。”偏要打趣她。
“侯爺這幾日都沒有洗?”
“只是簡單洗洗,哪裡能仔細。”
她侷促地站在地上,看着屋子,既然皇上讓薛明睿在這裡養傷,總不能連個下人都不安排。
“我在家裡洗澡從來不安排丫鬟伺候。”
家裡沒有通房丫鬟,再說也是他自己的習慣,怎麼現在說起來,倒是意味深長,似是她不安排似的。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給自己夫君洗澡,容華咬咬嘴脣上前盆裡放好了水,白淨的巾子放在一旁,實在沒有什麼需要她準備的了,容華彎腰拿起巾子,水面上只看到她的影子,微微一笑,面目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