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走進大太太的屋子,陳媽媽滿面笑容,“八小姐來了。”
大太太用慈愛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容華乖巧地上前給大太太請安。
大太太笑着,“快過來,正好你弟弟在,你們也該見見。”
正說着,側室有人撩簾進來,容華轉身一看,十歲的少年郎已經眼睛裡已經脫了許多的稚氣,本該是不知愁的臉上也有了超越年齡的深沉,再也沒有了純粹的調皮和明朗,大概是昨日受了罰,走路的時候稍有異樣。
弘哥這三年裡不知道都經歷了什麼,身邊沒有個真心對他好的,事事都要小心,容華不禁有些心酸。
觸到容華的目光,弘哥頓時一怔。
大太太笑着衝弘哥道:“這是你八姐姐,原先沒有進府,你不認識的。”
弘哥和容華見過了。
大太太又說:“你看看弘哥這身衣服好不好看?”
容華點頭道:“好看。”
大太太笑容滿面,“原說要你大姐夫看看能不能讓弘哥頂着侯府的名義去宗學,倒沒想到這麼快就辦妥了。多虧我前段時間給弘哥做了些衣服,不然這會子就要忙活了。”看着弘哥,大太太眉宇中流露出幾分的滿意。
怪不得大太太高興,能借着義承侯府的關係上左翼宗學,這樣的榮耀是用什麼都換不來的,若是弘哥再有了出息,容華看看弘哥。
弘哥也正看向她,他那細長的丹鳳眼中有了幾分的疑問。
她剛纔一不小心流露了真情,弘哥什麼時候,竟變得這樣聰明。
大太太道:“去了左翼宗學,課業更要抓緊。”
弘哥不禁皺了皺眉頭。
容華心裡不禁笑,再怎麼樣變化,貪頑的本性,還似從前。
這也不能怪弘哥,一板一眼的文章她也不喜歡,要不是找不到其他的書來代替,她也不會去看。
後來出入書樓,纔看了些雜七雜八的,從此在心中種下反逆的種子。
這反逆不爲世俗認知。
又過了好一會兒,六小姐才姍姍來遲。
六小姐打扮的何止是精心,頭上的步搖是椿色生藍翡翠,外面綴着溫潤的滄珠有淚,穿着淡紅色的石榴花褙子,眉眼風流,面若桃花,從頭到腳無疑不是仔細雕琢,就連裙底的繡鞋,也隱隱露出不一般來。
大太太看了研華一眼,淡淡地誇了句,“研華今天真是漂亮。”
研華臉上頓時露出失望的表情,她本想這番精心打扮會讓衆人驚豔,可大太太表現的並不熱絡,心中正覺得有些失落,再看到旁邊的弘哥和容華,心中不快頓時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不自覺地露出得意的神態。
弘哥穿着蔥藍色箭袖,外罩天青色暗花紋外褂,有幾分大家公子的情態,她和弘哥站在一處,纔像是這府裡的少爺小姐,至於那個容華,就算是容貌好些,穿着這麼素淨的衣服,一副小家子氣,一定不會引起侯爺夫人的注意,府裡剩下的小姐都還年幼,都沒被叫過來,大太太想要擇出人選,無非是她和容華之間。
研華想到這裡,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正在這時,有丫頭進屋道:“外面說,侯爺夫人就要到了。”
大太太連忙站起身,“快,都跟我一起去門口迎接。”
大太太在前面走,研華連忙和弘哥跟在後面,將容華擠在一旁。
侯爺夫人蔡氏,出自有名的世族,祖上是開國功臣,以軍功封爲異姓王爺,後因扶持王儲上犯了錯,丟了王爵。這幾年蔡氏家族雖然不及之前的隆盛,但是隨着近年來,蔡氏父親邊疆退敵殉國,蔡氏二妹妹入宮爲妃又誕下皇子,三妹妹封爲弘化公主代公主和親,蔡氏家族又有了興旺的態勢。
義承侯夫人的馬車停下來,大太太立即上前,研華見所有人都是這樣恭敬,不禁羨慕。將來有一天,她也一定要有這樣的光景,讓整個陶府都這樣尊敬她,她再也不是一個人前諂媚,人後悲涼的庶女。
侯爺夫人進了府,大太太立即引薦家裡的人,說到了研華,研華上前行了禮,微微一笑,面若桃花,侯爺夫人那富貴的臉上頓時有了笑意,“我也見了不少名門望族家的小姐,竟都不如你家的八小姐。”
研華聽了這話,心裡更是高興,侯爺夫人這樣誇她,大太太也會高看她一眼。
說到了容華,容華上去行禮。
侯爺夫人只是擡手笑了,“也是個好孩子。”
勝負立見分曉。
研華笑笑,她本來還以爲要在容華身上費些心思,現在看來完全沒有那個必要,容華立在那裡,就像一根木頭,呆頭呆腦不惹人注意。
哪像她,無論走到哪裡都是那麼出衆,大太太就說過她,長了一副玲瓏心肝,那是府裡其他丫頭比不了的。
丫頭們上了茶,依次將果子擺上來,府裡的丫鬟婆子諸內壼近人都恭立在一旁伺候。
侯爺夫人笑眯眯地和大太太說些家常,“我家裡就一個女兒,早早地就嫁了人,不像你有這些女兒在身邊,真是福氣。”
大太太道:“要是夫人不嫌棄,就時常過來。您不知道子女多有子女多的麻煩,我平日裡也是跟她們不少費心。”
侯爺夫人嘆了口氣,“你哪裡知道要說我孃家也有不少門子親戚,可都住的遠,平時少有走動,我有了煩心事也指望不上他們,倒是親家太太知我心。”
研華聽到這話,心跳的異常快,如果蔡夫人這時候說起大姐兒膝下無子的事,這樣的話,她的事就定了一半。
誰知道兩個人說到這裡就不再往下深敘。
大太太笑道:“府裡請了戲班子來,也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歡。”
侯爺夫人道:“說起來,我也有陣子沒有看戲了,聽說京畿又出了個名角。”
大太太笑:“可不就是他。”
大太太站起身引侯爺夫人進了東側門往東院去。
研華、弘哥和容華剛要跟上去,在門前就被陳媽媽攔住了,陳媽媽笑道:“大爺和小姐們不着急。”
弘哥和容華停下了,倒是研華一臉的焦急,一面往前看,一面說:“母親身邊沒有人陪着怎麼行?”侯爺夫人和大太太談話的聲音越來越遠,漸漸地她什麼也聽不到了。
陳媽媽忙賠笑,“六小姐放心,不會出岔子的。”
研華這纔想到,大太太引開侯爺夫人,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她們的談話內容,只是她明知道她們說的那些是和她命運息息相關的,卻又打探不到,她不禁攥緊了手。
她要怎麼才能知道更多的消息,研華看了一眼容華,或者還有別的方法。
戲臺子前排安排了兩個座位。
侯爺夫人和大太太安坐,這才吩咐陳媽媽,“不用在跟前伺候,難得的好日子,你們也去樂呵樂呵。告訴大爺和兩位小姐,有我陪着夫人,他們看累了就回去休息。”
陳媽媽將大太太的話向弘哥、研華、容華複述了一遍,就命人在稍遠處擺了兩桌,一桌伺候弘哥、研華、容華坐下,另一桌自己帶着伺候大爺、小姐的丫鬟與侯爺夫人帶來的婆子丫鬟坐在一起。
兩場戲過後,弘哥帶着丫鬟離開了,容華喝茶喝的穩,看戲看的津津有味。研華卻已經在發脾氣,“今天的這些果子還不如往日的。”
研華見容華沒有什麼反應,就拉起容華的手,體貼地說:“既然這裡用不着我們,姐姐陪你到園子裡轉轉。”
容華站起身來,看到陳媽媽看了過來,她假裝沒有看到。
大太太和侯爺夫人聊的正歡,婆子和丫鬟們也樂成了一片,容華環顧左右,現在的確是離開的好時機,就算是大太太和侯爺夫人的談話內容沒有人能聽到,總有其他渠道可以去探出些端倪。
侯爺夫人帶來的那些婆子丫鬟,總有一個是嘴不嚴的。
容華看了眼侯爺夫人帶來的錢媽媽,陳媽媽一直和她坐在一起說笑,陳媽媽今早戴在腕子上的玻璃翠鐲子轉眼之間已經不見了,想必是進了她的口袋。
只要投其所好,就能從她嘴裡聽到些什麼,哪怕只有一丁點的線索,也能將整件事串起來。
侯爺夫人不會無緣無故和陶府走動這樣勤。
再想想,這兩年陶府沒少辦喜事,難道是……容華看一眼身邊的研華,打扮的明豔照人,生怕別人搶走她的風光。
容華不禁微微一笑。研華未免將事想得太簡單容易了些,華麗的上場,未必就能博得滿場彩。
研華胸有成竹,腳步異常的輕快,她往前面走,容華在後面跟。
過了個月洞門,容華遠遠地就看到一個院子外種着兩棵紅楓,知道是老太太的住所,陶家老太太早幾年就得了一個怪病,最怕嘈雜吵鬧,於是就在園子裡尋了個最清淨了處建了這院子。
老太太早就不問家中之事,府裡事無鉅細全都交給了大太太打理,只有在重大場合時纔算露上一面,平日裡也不願讓人打擾,連晚輩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容華不過是個外府養的,族譜上也還沒有填她的名字,大太太也就沒有讓她去見一見老太太。
容華記得早先她在府裡的時候,老太太的病還不這麼嚴重,三年前修這院子不過是用做老太太偶爾閒住,誰知道老太太這一搬進去,就再沒能搬出來。
老太太沒爲陶家生下一男半女,父親陶正安是庶出的長子,寄在老太太名下,後來作爲嫡長子繼承了家業,陶正安對陶老太太的孝名遠播,直到三年前陶正安擢升之後,家業漸大,其他的兩個兄弟也再不能和他相比,這母慈子孝也就變得不那麼重要,偶爾做做樣子,不過是怕外人閒話。這就是正室太太和過繼的兒子之間微妙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