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接着說:“這也難怪,錦秀平日裡就是個膽小的。大家說她是看的眼花了,她就是不相信。”
眼見爲實,錦秀不會隨便就相信。如果就被這樣擡出府,錦秀家裡未必能花錢再給她醫治,加上外面的條件終究比不上府裡……容華皺起眉頭,她不能剛進府就害了一條人命。
木槿看着容華臉上的表情,當時她從亂葬崗上微微睜開眼睛時,小姐也是這樣輕鎖眉頭,若有所思。
木槿嚇了一跳,“小姐,你可不能隨便出頭,錦秀是大太太房裡的,你管不了的,再說小姐剛剛進府,大太太正在注意你的一舉一動。”
“現在也已經沒有什麼辦法了,大家能勸的都勸了,就算是你去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去。小姐若是惦記着她,不如等她被擡出府以後,再想辦法找人給她家裡多送點銀子,儘可能請好一點的大夫治病。”
說得簡單,等到了府外,她用了外面的關係送銀錢去就不會被人知道了嗎?外面更是人多眼雜,在府裡做不到的,在府外更加要經一番波折,而且錦秀這件事,除了她以外,沒有人能做到。
“小姐……”
容華搖了搖頭,木槿知道已經勸不進去。
“府裡的其他事呢?”
“近來六小姐和四姨奶奶有過兩次往來。”
研華向來遠離生母,突然會有來往……
果然是她想的那樣。
木槿壓低了聲音,“有一次周媽媽吃了酒渾說,大小姐一直沒有身孕的話肯定還會從府裡再挑個小姐過去……”
侯爺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雖然進去不過是個姨娘,但是生下子嗣一定會被大小姐過繼過去做爲嫡長子,將來就是爵位的繼承人。
就算是這樣,前提是大小姐真的無法生出男孩,這也太冒險了,何況研華向來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怎麼會甘心做個姨娘?這裡面定還有什麼原因,讓研華願意盡全力一爭。
容華想起趙宣桓對大小姐的態度,或者,是四姨娘看出了什麼苗頭?
容華本來還懷疑大小姐爲何三年從未有過身孕,難道和他有關?
“再就是二小姐,身體不好很少出來,府裡上下對她都很喜歡,每當五小姐忌日,她總會讓丫鬟燒些紙錢,大太太雖然反感這件事,”木槿一笑,“可,誰讓是二小姐呢,那可是大太太的心頭肉。”
“府裡的下人小姐有什麼難事,都會去**。二小姐在大太太那裡是說話最有用的。”
容華點點頭,“我都知道了。”
府裡從上到下,誰不想拉攏嫡生的小姐,現在大小姐已經嫁人,府裡只剩下個二小姐,如果能讓二小姐維護着,將來一定會有個好歸宿。
當年她們都羨慕她,能有個這樣的姐妹。
容華的手指摩挲着茶碗上的雲紋。
春堯打點好東西,拿過賬冊給容華看。
賬冊上羅列這屋子裡的東西和她每月的月銀。
春堯道:“陶府的小姐都是二兩的月銀,還有一些大太太吩咐人拿來的稀罕物件,我也給小姐放在內屋的櫥子裡。”春堯將手裡的鑰匙遞過去。
容華擡起頭微微一笑,不去接春堯手裡的鑰匙,反將手裡的賬本也遞給春堯,“我初來乍到的,也不懂府裡的規矩,有你在我身邊,我纔算是放心些,這東西還得讓你幫我管着,什麼時候該用,你少不了要提點我。”
春堯有些驚訝地接過賬本。
府裡的小姐,都會變着法地將權利握在自己手裡……畢竟銀錢是收買人心的好東西,可八小姐卻把這些東西交給她保管,任誰都知道她是大太太派來的,八小姐卻好像對她沒有一點的防備。
沒在府裡生活過,八小姐真是一個不會爲自己打算的人。
春堯收好了鑰匙,就聽外面的人道:“陳媽媽來了。”
門口的丫頭撩開簾子,陳媽媽走了進來,目光在周圍一轉,落在容華臉上,“大太太遣我來說一聲,明天府裡有貴客來,”她看容華像是沒大聽懂她的意思,又笑着說,“大太太說了,讓小姐們都去熱鬧熱鬧。”
容華站起身,連忙乖巧地稱是。
說完這些陳媽媽眼尖地看到容華手邊有個稀罕物,上面繡的花樣十分漂亮,不禁問,“八小姐桌上的是個什麼物件?”
容華順着陳媽媽目光看去,微微一笑,“我幼時摔壞了腿,腿最怕受冷,這個就是用來敷我的傷腿的,”說着容華將東西拿着翻過來,露出裡面的襯,“等到了用的時候,將燒好的細炭灰趁熱放進這個袋子裡,然後敷在腿上。”
陳媽媽眼睛一亮,“竟還有這樣的妙用。”
容華道:“是啊,原本只是聽人說,炭灰是管用的,後來纔想到這個法子,這個襯子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裡面的還要放一些艾草的香灰配上藥油膏才更好。”
陳媽媽拿來一看,八小姐這個護腿用的東西,做工果然細緻。大太太之前有過一個類似的,後來覺得不怎麼好用,也就不用了,八小姐這個做得奇巧,也不知道用起來會不會不一般。
陳媽媽笑着將東西還給容華,“大太太也有腿疾,用了很多法子都不好,眼見天越來越冷了。”
話說半句,點到爲止,陳媽媽微微一笑,“我還要去二爺那兒送東西,就先走了。”陳媽媽轉身離開,簾子撩開時,容華見有個丫鬟捧了些瓶瓶罐罐跟了過去。
春堯送陳媽媽到門口,嘆了口氣,“肯定是二爺功課沒念好,又挨罰了。”
容華心裡一顫,弘哥。
那個善良乖巧的弟弟,不怎麼喜歡那些書本上古板的文章,倒是常常纏着她用樹枝做短刀給他。雖然她們並不是一個姨娘生的,卻感情深厚,這些年她時常想起弘哥仰起臉懇求地看着她時那種笑容,軟軟的,溫暖中帶着許依賴。
她和弘哥都是一樣,從小就沒有了孃親,她看着弘哥,總會想起自己小時候,覺得心疼。
以前她常幫着弘哥讀書,每次讀完先生布置下來的功課,想多幫他溫習一些他卻不依,她作勢嚇唬他,“等爹爹檢查你的功課,讀不過去可是要罰的。”
弘哥調皮的笑,“沒關係,我有五姐姐幫我,什麼都不怕。”
容華想及從前的情景,再想想現在……
人非要到經歷過磨難,纔會更冷靜、堅強。
雖然大太太已經將弘哥過繼去作爲嫡親少爺,表面上也是對弘哥百般疼愛,可大太太向來是個面慈心冷的人,對弘哥並不會有半點的真心。
她不能眼看着大太太操縱一切。
容華拿起針線開始做女紅,木槿在一旁伺候着,容華做的仔細,春堯也不敢打擾,就到外屋來。
一時之間屋子裡很靜。
之前大太太交代春堯要多注意些八小姐,春堯不敢怠慢,有幾次偷偷撩簾看八小姐,都只見八小姐在認真的繡花,並無其他,這才離開屋子往外面去了。
正巧太太那邊的丫頭過來找春堯問繡帕上的花樣,春堯叫住她,悄悄問錦秀的情況,兩個人站在外面說了一會兒話。
木槿悄悄走內室,和春堯隔着一塊門板,將話裡內容聽得清清楚楚。
容華還在低頭繡花。
木槿走進來說:“是在說錦秀。大太太已經讓人通知了錦繡家裡人,讓她們明天來接人回去。”
容華正好在繡花蕊,最後一針輕柔地繡在冠上,嬌豔欲滴。
這麼快。
春堯過了一會兒進屋來,走到炭盆旁往容華的手爐裡撥炭,“我看今天屋子裡有些冷,就讓人拿了手爐來。”說着話,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把手爐給容華遞到手中,春堯才說:“恐怕一會兒要跟小姐告個假。”
容華擡起頭來詢問,“怎麼了?”
春堯說:“錦秀要去府外養幾天,走之前,我總要去看看。”
容華有些訝異,“錦秀的病還不見好嗎?”
春堯搖搖頭,她和錦秀都在大太太屋裡,平時不見得親厚,但是她知道錦秀這個丫頭是好的,心善又實,現在見她這個下場,心裡總是難過。
木槿像是想起了什麼,“我小時候聽家裡的人說,那些個藥石無用的人,是因爲福薄,過不了難關,有時候是要沾沾別人的福氣才能好的。”
春堯不由地說:“還有這種事?”
木槿點頭,“我也是聽老人們說的,先要找一串佛珠,讓有福氣的人拿着念念經文,然後放在病人身邊,讓病人沾沾福氣,如果能好的,也就好了。”
容華想了想,“我這裡倒是有一串佛珠。”她轉身去內屋的盒子裡取了一串紫檀佛珠來。
容華將佛珠交給春堯,“如果這個法子可行,就拿我這串佛珠去,錦秀這場病總是和我有關,我心裡惦記着。”
木槿看八小姐這樣說,只能將佛珠接在手裡。
“可是應該找誰唸經文好?”
木槿想了想,忽然笑了,“這府裡誰最有福氣。”
當然是,大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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