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淑華已經知道了那件事?
大太太已經顧不得想這些,只裝作沒有聽出來淑華的意思,“仔細養着身子是要緊的,往後的日子長着呢,有什麼話等到身子好一點再說也不遲。”
聽了這話,淑華長長出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大太太給淑華掖好被角,這才從內室裡出來,見瑤華面如死灰地站在一旁,兩個眼睛紅紅的腫得像個桃子,她身邊的初曉已經被陳媽媽帶下去問話。
大太太帶了瑤華去側室說話,吩咐妙彤留在屋子裡,其他人都退下。
大太太一改往日慈母的模樣,板着臉問瑤華,“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你大姐說了什麼?”
瑤華知道大姐變成這般,母親必然會質問她,不禁紅了眼睛,低頭委屈道:“也沒有說什麼,我和姐姐在屋子裡說話,姐姐說到我的病,就想起以前我因五妹妹身子受累的事來。”
“我寬慰了姐姐幾句。”
“姐姐說,在別人面前不願意提起秋荷,只因心裡太難過,只有見到我才能說幾句心裡話。”
說到這裡,瑤華眼睛裡已經蒙了一層霧氣,“我就說,我和五妹妹的情分也是這般,自然明白姐姐的心情。姐姐就隨口說了,不要提五妹妹,生來就是那副短命模樣,已經是白撿了十幾年的命,怎麼能和秋荷相比,秋荷都是因爲她才落得這個地步。”
“我們正說着這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妙彤領了大姐夫進來。大姐夫看了一眼牀上的大姐,什麼話都沒說就走了。大姐也是一時之間愣在那裡,讓妙彤去將大姐夫再叫過來,可是大姐夫卻怎麼也不肯來了。”
瑤華頓了頓又道:“我看大姐倦了,就服侍大姐睡下。等大姐睡着了,初曉湊過來跟我說,聽四姨娘說,五小姐是因爲大姑爺才死的……我正要罵初曉,誰知道大姐一下子從牀上坐下來,質問初曉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初曉一看大姐這般早嚇得什麼也不肯說,大姐氣急之下要找四姨娘問清楚。我也是急忙攔着,生怕鬧出什麼事來……”
“我怎麼也攔不住大姐,之後的事母親都知道了。”瑤華擡起頭一臉期盼地望着大太太,“初曉這話一直沒在我跟前說過,今天說出來也是嚇了我一跳。母親,這是不是真的?五妹妹真的是因爲……”
大太太厲聲道:“胡說,這種話你也能相信?”
經母親這樣一罵,瑤華眼淚不停地掉下來,“那爲什麼四姨娘會這樣說?五妹妹本來病的就急……”
大太太道:“先不說你那丫頭的話可不可信。就說果然是四姨娘這樣說的,你寧可聽那賤人搬弄是非,也不相信自己母親說的話?你五妹妹和你大姐夫何時見過面?就算見過又怎麼會有這種事?那成了什麼?如果傳出去不是要壞你們姐妹的名聲?那些下人整日湊在一起不知道都說些什麼,什麼話可信,什麼話不可信,你心裡就沒有個數?你不幫忙勸慰你大姐姐,自己倒也懷疑起來……”說着又道:“我早讓你管教屋子裡的丫鬟,你就是不聽,一味縱容着她們,纔會有今天的禍事,這件事不能這樣就算完了,非要給些教訓,讓她以後再也不敢亂說這些閒話。”
瑤華一驚,擡起頭眼巴巴地望着大太太。
大太太道:“你回屋裡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話。”
瑤華這才委屈地開門出去了。
瑤華走了,陳媽媽進到屋子裡來,躬身站在大太太旁邊,“二小姐是個心重的,太太不能過於責怪她,剛纔我看二小姐一直掉眼淚,千萬別因此引出舊疾來,大小姐那邊病着,二小姐再病了那可怎麼辦纔好。”
大太太仍舊沉着臉,“哪有母親不心疼孩子的,可是我要是不說她,她還不知道要往哪裡去想,她和五小姐的關係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我也不能不氣她,大姐兒的事畢竟因她而起。”想起這個眼神尖利起來,“那個初曉呢?你問清楚沒有?那小蹄子怎麼說?”
陳媽媽回道:“問了幾遍沒有二話,初曉是在四姨娘那裡聽了兩句閒話,今天正好想起來,說與二小姐聽,卻沒想到被大小姐聽見了。”頓了頓又道:“初曉和四姨娘走的近,之前四姨娘還託她在二小姐面前替六小姐說話。要說四姨娘和初曉說過什麼,那也是有的。”
大太太恨恨道:“不能饒了她。尤其是那個賤人。”
陳媽媽上來道:“四姨娘恐怕活不過去這兩天,老太太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讓四姨娘不能開口說話了,大小姐又潑水又拽頭髮地問她,她都沒有說出一個字。等大小姐好了,問大太太這件事,太太只要一口否認,大小姐還能怎麼樣?”
大太太剛要說話,就聽到外面一陣腳步聲,又有柺杖拄地的“篤篤”聲,大太太臉色變了變,老太太來了。
大太太從側室出來,連忙進內室去迎陶老太太,陶老太太正坐在淑華牀前的小杌子上看着淑華,紋理深刻的手,整理着淑華身上的錦被,臉上又是心疼又是生氣。
大太太上前去行禮。陶老太太擡起頭銳利的眼神盯了一眼大太太,沉下臉來,然後站起身吩咐妙彤,“好好伺候你主子。”這才轉身往外走去。
陳媽媽會意,連忙撩開側室的簾子,一直將老太太和大太太請進去,然後將餘下人等都打發走,自己和芮青站在屋外面,避免閒雜人等靠近。
陶老太太坐下來,大太太親手奉了暖茶,大太太沉着臉問,“郎中怎麼說?”
大太太道:“郎中說大姐兒恐是小月子落了病,加上肝氣受傷,疏泄失常,致病變叢生。”同樣是小月子,廖氏就養的面色紅潤,淑華卻到了這個地步。
陶老太太又問,“郎中可說怎麼治纔好?”
大太太道:“郎中說了,得了這病,不是一時半日能好了的,要仔細調理。”
陶老太太想及剛纔看淑華時,淑華臉色蒼白,眼瞼、嘴角、鼻窪等處卻隱隱透出黃來,恐是不好的病症,“明日多找幾個郎中進來看看。”
大太太點頭,“我也是這樣打算。”
陶老太太又問起今天的事,大太太將來龍去脈仔細說了一遍。
陶老太太冷冷地看了大太太一眼,又道:“糊塗。淑華要回來,你就任着她胡鬧?她如今病成那個樣子,你去了一趟就將她接回來,讓侯府怎麼想,萬一淑華病得更嚴重了,你又怎麼向侯府交待,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那是夫家的人了,怎麼能任由你胡來?你這樣做將侯府擺在什麼位置?侯府要是挑了你的錯出來,你有何話說?”
大太太眼睛一酸,“淑華都病成了這個樣子,我怎麼能狠下心。”
陶老太太頓時冷笑起來,“狠不下心?狠不下心,你們當年就不應該將她嫁去侯府,既然已經結了這門親,卻在這裡難過什麼?出了小五的事,你們又將淑華嫁過去,我當時怎麼說的你們?蔡夫人不知道小五的事還罷了,如果侯府那邊知道了,會怎麼對大姐兒?我們陶家的臉面又要不要了?”
大太太辯解了一句,“就算知道也不能說什麼,畢竟整件事是因爲姑爺。”
陶老太太白了大太太一眼,不由地冷笑,從古到今出了這種事,誰不是將罪責都歸在女人身上,那些男人能受了什麼損失,“你們就真的不怕把以前的事抖出來?”
大太太一時緘默,好半天才道:“淑華姐妹說話的時候,外面有妙彤守着,應該沒有人聽到,淑華雖然生氣,卻也沒有將這件事說出來。只是四姨娘那邊……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的,將來……”
陶老太太道:“我兒子有什麼毛病我心裡知道,有時候大意會透露兩句。四姨娘那裡你不要管了,我自然安排妥當。府裡幾個丫頭都到了婚齡,要是弄出事來誰還肯上門說親?”
大太太點點頭,“母親教訓的是。”
陶老太太這才站起身,揚聲叫芮青過來扶着她出了門。陶老太太雖然和媳婦發放了一陣,心裡仍舊打了個死結。
芮青問,“老太太是回千禧居還是……”
陶老太太道:“去看看四姨娘。”
陶老太太只領着芮青,直奔四姨娘屋子裡去,芮青將門推開,屋子裡亂成一團,沒有一個使喚丫鬟。
芮青不禁皺了皺眉頭。
四姨娘也是風光過的,尤其是生了少爺那年,大老爺說四姨娘是個有福之人,讓四姨娘搬了大院子,又給了兩個聽話的丫頭。這才幾年的功夫,親生的少爺死了,四姨娘生了場大病,再也沒有懷過孕,失寵之後,四姨娘從大院子挪回了小院子,屋子裡的丫鬟都被調走了,身邊只留了個一個小丫鬟柳兒。
現在又淪落到這般田地。
四姨娘靜靜地躺着,長髮凌亂地散落在牀鋪間,整個人沒有了半點生氣,看起來異常的可憐。
芮青上前一步叫道:“四姨娘,老太太來看你了。”
牀上的四姨娘這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大大的眼睛裡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光芒,有的只是死灰一片。
目光落在陶老太太身上時,四姨娘臉上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
陶老太太看了眼芮青,“你到門口去吧!”
芮青點點頭,搬了個小杌子給陶老太太坐了,自己走到門外,輕輕地關上門,守在門口。
陶老太太看着四姨娘,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紅色的帖子打開來遞給四姨娘,“這是要給王家的庚帖,你仔細看看。”
四姨娘顫巍巍地從被子裡伸出手來,長長的指甲從那庚帖上劃過,終於滿意地將手垂了下去,“老太太……慈悲,我……到了……那邊必不忘了……老太太的恩情。”
陶老太太道:“我已經這般年紀,答應你的事,必然不會騙你。”頓了頓又道:“只是今天的事……”陶老太太不知如何開口。
四姨娘卻已經如釋重負般,長長出了口氣,“大小姐……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竟沒想到……五小姐是這樣沒的。”想到陶正安的薄情,對親生女兒都如此,更何況她。
陶老太太目光閃爍,“這麼說,你以前不知道?”
四姨娘道:“我……是個……要死的……人,不騙老太太。剛剛……我本是想死了……”一了百了,也不必在受折磨,“只是……我怕老太太來問我……會將事算在研華身上,我才……不敢死了。”
“如今……清清楚楚說給……老太太,那種話我沒有說過……她們……是聽到消息以爲……我真的說不出話來……才…賴在我身上。只要……老太太……想……就一定能弄明白。”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話裡怎麼聽都不像摻了假。
四姨娘伸出手從自己後腰間拿出一個盒子遞給陶老太太,“還有……件事求老太太……這盒子……裡的東西,等到……研華出嫁了……拿給她壓箱吧!”
那盒子不知道被四姨娘放在身後多久,帶了些體溫。陶老太太將盒子接過來答應了四姨娘,又站起身,嘆了口氣道:“你的事我都記着,你好好歇着吧!”
四姨娘重新閉上眼睛。
都說吞了金的人來世能得富貴,在這府裡這麼多年,最後總是落得這樣一個好處。若有來世……富貴不敢求,只求名正言順地做個普通人。
陶老太太打開門,芮青忙上前將老太太扶了。
陶老太太看看芮青,想芮青在門外總會聽到些隻言片語,沉下臉來囑咐,“剛纔我們說的話,不準向任何人提起。”
芮青知道里面的厲害,急忙答應。
更新啦。
撒花,陶老太太猜到沒有?
哎呀呀腰痠背痛。最近瓦是粉勤勞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