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常寧伯府的馬車進衚衕了。”馬車外傳來馮立昌家的話。
事到如今瑤華也算用盡了心思,只要回去任家,瑤華就算徹底和陶家沒了關係,以後不論有什麼事都各不相干。
這是瑤華自己選的路。
馬車接着慢慢前行。
容華靠在薛明睿肩膀上,“田氏會扶爲正室。這兩日族裡就會給李氏下休書。給李氏辦貼身事的婆子都要被逐出陶家……弘哥還沒有成親,等二嬸回來會幫襯着持家。”
不等容華說完,薛明睿拉起容華的手,將她抱進懷裡。 www¸тt kān¸C ○
有在薛明睿身邊,容華覺得心裡異常的踏實,“我早就知道李氏的作爲,直到今天才在李氏面前表現出厭惡。”重生成陶八小姐之後,她小心翼翼隱藏自己的性情,在人前從來都是恭順的模樣,背後也是精於算計……雖然沒有失掉本身的心性,卻也不是她喜歡的自己,人前大家都要帶張面具,不能表現自己的喜惡。
薛明睿微微一笑,“是不是覺得有些累?”
容華頜首,她是覺得有些累了,重生到今天看到大太太落得這個下場,心中有一口氣舒張開來,放鬆之後才覺得疲憊。
薛明睿伸出手來鬆捏容華的肩膀,“在外面不免要這樣。人人都是如此,不止是因爲禮儀,還要防備對方,”說到這裡薛明睿刻意頓了頓,低下頭聲音更低了些,“修的文武藝,賣給帝王家。我也從來沒說過仇恨當今皇上。”
薛明睿的聲音清醇,可還是把容華嚇了一跳。
容華擡起頭來,對上薛明睿帶着笑意的眼睛。
薛明睿靜靜地望着容華,伸出手來拂上她烏黑的鬢角,“容華。”
他低喃輕嘆,“我的文武藝早晚賣來好價,你也可以放心歇着。”本該是句笑談,他目光卻異常明亮,看向她時細長的眼睛一抿,透出幾分的溫柔。
薛明睿挽起容華的手放在胸口上,“我原本以爲一輩子不會向別人提起的秘密,成親沒多久就忍不住說給你聽。”
容華知道薛明睿說的是宣王……
說出他的秘密,就是要她與他真正系在一起,“你要放心,無論什麼時候,你總有我可以任意驅使。在人前不必再小心翼翼。”
薛明睿眼神漸漸柔和,“靜女其姝,俟於我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躑躅。”
容華擡起頭,彷彿一切凝滯下來。
薛明睿笑起來,眼睛如明月,低下頭嘴脣落在容華額頭上,“你不知道我也會搔首踟躕嗎?”
容華閉上眼睛只覺得臉頰發燙,“侯爺說詩經,不知道《風雨》中也有一句,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容華只覺得心跳的格外快,指尖似是也出了汗。薛明睿修長的手指滑進她指尖,與她交握,容華胸口如被牽拉般,原來不知不覺中早與他心心相繫。
昔日見那溫潤的男子,才知心中的枝蔓能開出美麗的花朵。此刻和明睿挽手依偎,才發覺花朵容易摧殘,最難動搖的是不知不覺中心生茜草互相纏繞,火燒不盡。
近情情怯,大概她不止是有些遲鈍……
容華的手撫上小腹,第一次她這樣期盼懷着的是個兒子。只有讓薛家延續子嗣,也許老夫人才能接受長子長孫只有一個正室妻子。
一生一世一雙人,也要看老天的恩賜。
任延鳳進了陶家,讓丫鬟引着去堂屋。
第一次見到陶氏一族的長輩,任延鳳倒是行動大方彬彬有禮。
任家捧進來許多禮物,在場衆人沒有一個遺漏。
年紀最長的二叔公看了一眼禮物先開口,“世子爺拿回去吧,這禮我不敢受,”不準備給任延鳳機會反駁,“瑤華嫁進你任家那麼久,連陶家門也不曾登過,我們陶家不敢有你這樣的姑爺。”
任延鳳忙賠禮道:“晚輩哪敢如此。”
二叔公冷笑道:“那就是瑤華不孝了。”
任延鳳不敢再分辯,任族裡長輩責罵。
看任延鳳對這樣的場面遊刃有餘,三老太太心中也有幾分冷眼相看。任家不愧是大族,世子在交往上不遜色任何人。任家既然知道禮數卻不等陶家的門,那就是有意爲之,尤其是這位世子,他心裡算計什麼如何是能被別人知曉的。說不定今天這個局面,是世子爺早就料到的。瑤華身體不好,年紀又略大些,孃家還出了事,這樣就佔據正室之位,似是有些虧欠了世子。世子心裡怎麼想?她是過來人,什麼沒見過。
三老太太目光中多了一層深意。世子這樣八面玲瓏的人,說的話最不可信,瑤華畢竟是養在深閨的女子,怎麼知曉男人。世子若是早有這樣的謀算,正室之位一開始就沒有想給陶氏之女,瑤華又能如何?
男人無非想要正妻對前程有益,妾室對自己的心思。真正看重情分的男人,往往不善言辭,絕不是常寧伯世子這樣的。三老太太心思一動,“我們這些老東西也並不是不近人情的。從前世子病了婚事辦的並不妥當,世子若是真的善待瑤華,就讓瑤華回到孃家,等世子除了服,再重新將辦婚事,別的不說,光是新郎接親就不能草率,兩家族裡都眼瞧着,這樣兒戲豈不讓人笑話?”要不是弘哥和李氏孃家鬧上了街頭,陶氏族裡也不會出面管這件事。要知道休妻是大事,大家族中正妻失德充其量是讓正妻“病死”在家,也不會寫了休書。可是眼見李氏孃家將陶家的財物幾乎變賣乾淨,兩天之內容華大張旗鼓地將財物買回來,鬧得京城人盡皆知,陶氏族裡再不出面,就要讓人說成敬畏李家落得顏面無存。陶氏家裡,不算她三房的長子,還有幾個官聲清正的,得罪靜妃娘娘事大,可陶氏一族的名聲更不能動搖。陶正安的案子未決,那都是因武穆侯在安親王一案上立了功皇上給的臉面。若是陶家和李家牽連過密,反而會讓人生出許多閒話,說不定陶正安的案子節外生枝……陶正安獲罪,陶氏一族都跟着獲罪。族裡後代前程也會受阻。族裡長輩在一起商量了許久,這才決定要維護族裡的臉面。可是休了李氏,不一定要得罪任家。若是任家能退讓一步,給了陶家臉面,她還是樂見其成的。
任延鳳聽了陶氏三老太太的話一怔。再重新擡娶瑤華,那不就是要讓任家低頭認錯?這樣的事族裡也不會答應。整個任家都要成爲笑話。
就算小門小戶也沒有重辦婚事的道理。
瑤華站在門口將屋子裡的話聽了清楚,手捏的更緊了些。重辦婚事……她何嘗沒想過要風風光光地嫁出去。她精心算計就是爲了嫁的比淑華更好,誰知道她的婚事卻還不及家裡的幾個庶女。
沒有新郎相迎也就罷了。還有顧家搶婚在前,進了任家門草草地拜了堂便被叫去訓斥,之後連主屋都沒有住進去,和西院的妾室一牆之隔。她曾想過多少次,若是能風光出嫁,她在任家的地位也能高些。
可是現在三老太太說出口,她卻不能妄想。母親被族裡休棄,她這個嫡女身份不保。任家怎麼可能再爲她重新辦親事。瑤華長長地吸了口氣,不等任延鳳說話撩起簾子進了堂屋。
瑤華徑直走進屋子跪在族裡長輩面前。
屋子裡頓時響起悲慼的哭聲。
“瑤華不敢讓族裡蒙羞,只是瑤華已經擡進夫家,就要遵從女德,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如今母親已經這般,瑤華不敢再有半點差錯。”安放在腿上的手不停顫抖,一滴滴的鮮血像在月白色的衣裙上開了花朵。
一朵一朵遍開邊向上攀延,不消片刻連成一片。
任延鳳驚訝地看過去,只見瑤華臉色蒼白,長長的睫毛顫抖極盡悽楚,勉強挺直的楚腰說不出的纖弱。尤其是穿了一陣月白色的衣服,讓她宛如枝頭的花瓣,顫顫巍巍只要被風一吹便要落下,讓人不由地想伸出手去捧住。
“大奶奶,您這是怎麼了?”
湘竹驚呼一聲,任延鳳才注意到瑤華長長袖子下流出的鮮血。潔白的衣衫上濺落的鮮紅,似碎濺的花,似倚欄嬌上的紅絲,紅白相稱,讓人看着驚心。
湘竹上前去和瑤華搶奪手裡的東西。
瑤華不肯鬆手。
湘竹便哭道:“大奶奶這是要走絕路啊。”
任延鳳這才醒過神來,上前拉起瑤華的手,“你這是要做什麼,”說着吩咐湘竹,“快去請郎中。”
湘竹匆匆忙忙地站起身。
瑤華看一眼任延鳳,頓時暈倒在任延鳳懷裡。
陶家衆人眼見着任延鳳抱着瑤華去醫治。
“二爺,”夏桃在穿堂下找到弘哥,“姑爺肯定會帶走二姑奶奶。要不要打發人去薛家跟八姑奶奶說說……”
弘哥搖搖頭,“不用。”
清華寺還有一樁花樹的公案沒有了結呢。
靜妃的翊坤宮裡,李氏乾瘦的身體也涌出不少眼淚,“靜妃娘娘,陶家、薛家這是要將我們李家往死路上逼啊,我和老爺是活不成了,只是擔心娘娘您的鳳體,莫要爲我們太過悲傷了纔好。”
修改一個字:)
見諒我對大太太被休這件事更一步清楚的解釋,因爲古代休妻真的是大事不能草草帶過,否則不合常理。
再有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雖出自納蘭性德,想必從古到今這樣感嘆的也並非納蘭一個人,表達的就是一顆真心的真情,所以大家就表太計較出處了吧,我真的是十分喜歡,所以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