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媽媽吩咐杜鵑拿了紫色淨面妝花褙子和淡青色的馬面裙,又讓梳頭的媳婦進來給二太太簡單梳個髮髻。
仍舊是往日的裝扮,只是二太太的臉色不像從前那般豐潤照人,兩場病下來,臉上不時青白就是蠟黃,看起來十分憔悴。
任媽媽在一旁忙着,心裡暗暗着急,二太太身體這般不該隨意走動,更何況突然去了老夫人院子裡,明擺着是追着侯爺過去的,那就是和長房撕破了臉。
錢氏也看出火候來,嚇得臉色蒼白,只道:“娘再等等,一會兒三弟回來了問問再說不時更好?突然過去恐怕不妥當……”
二太太平日裡便不得意錢氏,如今看錢氏嚇得臉色難看,更是恨鐵不成鋼。這麼簡單就讓長房壓下去,她們二房日後在府裡怎麼能擡起頭來?
她是恨不得老爺能將明靄打一頓,讓明靄收收性子,可不代表誰都能幫她教訓兒子。
錢氏被二太太陰狠地一看,頓時嚇得不能再言語。
任媽媽瞧着二太太已經定了心,只能暗暗盼着侯爺在老夫人屋裡能早些說完話離開,這樣二太太不會和侯爺正面衝突。於是悄悄吩咐丫鬟、婆子手腳不要太麻利。可二太太催促的急,衆人也不敢太耽擱時間,等到下人擡來了肩輿,來回話的婆子道:“侯爺和三爺都沒離開呢。”
任媽**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衆人撐着傘,擡着二太太一路向老夫人院子裡去。
老夫人剛和薛明睿、薛明靄說完話,雪玉端了湯進屋,老夫人臉上略微有了笑容,吩咐雪玉,“多盛兩碗給侯爺和三爺吧”
雪玉應了一聲轉身又去小廚房裡端湯,湯剛放進托盤只聽外面的安冬跑着進屋低聲道:“二太太來了。”
聽到二太太來了,老夫人微微一怔,薛明睿仍舊正襟而坐,薛明靄臉色難看尷尬中帶着懼意,擡起頭目光閃爍地看了一眼老夫人,老夫人已經換了慈祥的笑容,“怎麼這會兒來了,快將二太太接進來。”
李媽媽聽了這話纔回過神來,忙帶着丫鬟出去迎二太太。
二太太讓人攙扶着進了屋,一眼就看向屋子裡的薛明靄,薛明靄的視線也對過來,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薛明靄的臉上只是詫異和羞愧,並不見有其他的情緒。
二太太又看向薛明睿,薛明睿面目舒展着和往日也沒什麼兩樣。
屋子裡的氣氛也沒有她想的那樣低沉,尤其是雪玉進屋向她行了禮,又將托盤裡的湯給薛明睿、薛明靄擺上。二太太正思量着,老夫人笑着道:“身子剛好一點怎麼不在屋裡歇着?我不是讓她們去說了,等明日我好些了去看你。”
二太太勉強露出笑容,“哪裡能讓老夫人來瞧我呢,我聽老夫人身子也不好,心裡惦念着,若是不來瞧瞧,恐是晚上也睡不好了。”說着又去看薛明靄。
薛明靄頓時低下頭來。
老夫人笑道:“好了,好了,見你們都好些了,我這心裡也踏實了。”說着去看二太太身邊的任靜初。
任靜初上前給老夫人行了禮,又向薛明睿福了身。
老夫人道:“好孩子,起來吧你也不容易要照顧你母親又要照顧明靄。”
她哪裡做過這些事。任靜初臉上一紅,目光不自主地去看二太太。
二太太坐在軟座上,正不知道在思量什麼。
老夫人似是沒察覺異樣,微笑着吩咐雪玉,“去給二太太也端碗湯來。”
雪玉是個伶俐的,早就讓人端了碗湯備着,如今老夫人一發話,自然從丫鬟手裡取來放到二太太身邊的矮桌上。
老夫人道:“都嚐嚐吧廚房用野鵪鶉、靈芝片、地蠶燉的寧神湯。”
薛明睿拿起湯來喝,薛明靄動也不敢動一下,似是受盡了委屈縮在椅子裡聽老夫人和二太太說話,看看自己的兒子再看看薛明睿,二太太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團火來。
屋子裡的下人都被遣了下去。
薛明靄看到母親的臉色漸漸陰沉,心裡一顫從椅子上站起身當着老夫人的面就跪下來。
二太太整個人被狠狠地紮了一下,薛明靄做出這種事,就算跪上幾日都是應該的,只是當着薛明睿跪下來,卻讓她難以忍受。她辛苦了半輩子不就是想要明柏和明靄不必看長房臉色,爲的就是他們在族裡能被所有族人高看一眼,爲的就是不至於人人目光都在長房身上,她也想讓明柏、明靄處處被人關注,處處被人特別照應,同是薛家子孫,薛明睿有的,明柏、明靄也要有。
二太太扶着椅子站起身,看着薛明靄,厲聲道:“你起來。”
薛明靄一時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看母親。
二太太嘴角一抖,“我讓你起來,”說着頓了頓,“事情都沒弄清楚,你跪在地上做什麼?”
薛明靄一怔。
旁邊的薛明睿擡起頭來看向二太太。
老夫人微微皺起眉頭,立即又鬆開,和顏悅色地道:“明靄起來吧,有什麼話隨着你母親回去之後再說,母子兩個哪有什麼說不開的。”說着看向任靜初,“快將三爺扶起來。”
任靜初側頭看看二太太,半晌才躡手躡腳地去扶薛明靄,手剛碰到薛明靄的手臂,二太太也跪了下來,“老夫人,媳婦不是要包庇明靄,只是這麼大的事明靄怎麼敢就扛下來。”
老夫人皺起眉頭,“有什麼話不好說,都要跪在地上?”
二太太道:“媳婦本想過陣子弄清楚了才向老夫人說,只是……”
薛明睿不準備聽二太太接着說下去,站起身來道:“我還有公事沒處理完,就先回去了。”
老夫人才點了頭,二太太便道:“明睿在這裡正好,容華有了身孕我也不好讓人去知會,明睿聽聽也能拿個主意。”
“紅英總是容華屋裡的丫鬟,這樣一說就不止是內宅的事了。”二太太說着哭起來,“明靄做出這種事,就算將他打死了也是應當,只是要將那個紅英叫來問清楚,怎麼能不聲不響地就做下這種事。”
不聲不響地做下這種事,其實是要質問容華怎麼會對自己屋裡丫鬟做下的事一無所知。
二太太道:“平日裡也就算了,偏在明睿成親的日子出了事……可憐了明靄和靜初這兩個孩子……好在靜初是個知書達理的,否則換了旁人說不定這門親事就做不得了,鬧到外面去,只怕要被人笑話,不說別的,親家知曉了,我就擡不起頭來。”
這話說的順理成章,既說了容華不能約束房裡的丫鬟,又提到任靜初的大方得體。老夫人詫異地看了眼任靜初,只見任靜初心虛地縮縮肩膀……二媳婦將話說的這樣理直氣壯,難道二媳婦不知道任靜初在府裡大吵大鬧要回孃家的事?老夫人皺起眉頭。
二太太哭得哀慟,似是旁人怎麼也勸說不得,只是一心想要將事說在容華身上,“我對明靄管的還算嚴,房裡的丫鬟哪個不用的妥當,只是沒想到日防夜防竟沒有防住。”
老夫人就要開口,胸口不由地一疼,只得捂住胸口歪在那裡。
二太太也顧不得仔細去瞧老夫人,還是自顧自地道:“老夫人是知道我的,爲這個家我是費盡了心思,只望着他們有個好前程,如今不光是他們的前程沒了,還連累了府裡,我活着也沒有什麼意思,若是我們母子倆的性命能保全府裡的名聲,我便和他一起去了也好乾淨……”
二太太正哭得喘息不得,忽然聽得旁邊有人道:“二嬸快起來,這樣怎麼使得,三弟也不是犯了大錯,不過是年輕貪玩兒罷了,哪有許多事。都是府裡的丫頭,平日裡聚在一起誰能分清是哪個屋的,三弟當成是府裡的家僕也是難免,只是我屋裡的紅英一心要回去陶家,”容華說着看向任靜初,“當着三弟妹的面,紅英已經剪了頭髮我也阻攔不得,不日陶家家庵的庵主就要來接人了……”二太太說的話句句都落在她頭上,她可背不起這個罪過,與其這樣遮遮掩掩,倒不如在老夫人面前說了清楚,“二嫂想想,紅英在我房裡,哪有機會和三弟見面?”這話只有二太太能聽明白。紅英到底爲什麼會去二房?怎麼和明靄見面?這些事她不怕最後揭穿。
二太太整個人一顫猛然擡起頭來,一眼看到穿着鵝黃薔薇花褙子,粉色馬面裙的容華站在她身前。容華怎麼會忽然來老夫人屋裡。
薛明睿看向薛明靄淡淡地開口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自己跟二嬸說清楚。”
薛明靄被嚴厲的聲音一震,頓時清醒過來,跪行幾步向前道:“母親,兒子真的不知道那個丫頭是二嫂房裡的。”
可憐的薛明靄,其實他不算壞。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