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這下真的坐不住了,水藍色滾羊皮金妝花褙子委頓在地,跪下來哀求,“娘,媳婦怎麼敢這樣。您是聽了誰的話,定是要挑撥我們的關係。”話是這樣說,脊背像是被小蟲爬過,又涼又麻,渾身起了冷汗。
老太太不會隨便說這樣的話,更何況說的有板有眼……定是抓住了什麼把柄,既然能開口,就不容她分辨。
這話若是傳出去,就算衙門裡不定案,族裡也饒不了她,大太太手抖成一團。
老太太道:“還用得着別人挑撥?我們娘倆相處不是一日兩日,我知道你素來好強,卻沒想到卻強到那個地步,藉着我生病就將五丫頭害了,用了孃家的人幫忙就以爲不會有人說出去?”乜了大太太一眼,“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世人身正律己還怕有個腌臢撲上身,若是存心做了禍害,早有被戳穿的一天,到時候看你如何自處。”
大太太心裡一慌,嘴裡卻仍舊不敢承認,“娘,您真是冤了媳婦,媳婦怎麼敢做出這樣的事。”
老太太聽了落下嘴角哼一聲,“你心裡清楚,卻仍舊做出來。老大沒做官的時候,你還有幾分的賢惠。人最怕是在金銀面前被蒙了心,若是擔不住富貴倒不如貧賤,最後難免坑家敗業。”
老太太說完這些話,內室的簾子一動,從後面走出個人。
大太太擡起頭來看,只見陶正安陰沉着臉,眼睛中也有幾分的恐懼。
陶正安也走到老太太牀前跪下,“母親,您的病要緊,千萬不要動氣。”
老太太依舊道:“你父親在世的時候,誇你最穩重,將來能成大器,不管是讀書寫字無不是請求得最好的西席來,後來你果然取了功名,你父親對我說,就算是死也能閉上了眼睛,誰成想沒過幾日他果然去了,剩下我帶着你們兄弟幾個,這些年我總算是熬着你們長大了,將來你們會怎麼樣我是看不到了。你們父親有一句話,大丈夫要知進退。”
陶正安的臉色陰晴不定,低着頭半晌不說話。
老太太揮揮手,“都去歇着吧,我也累了。”
老太太叫芮青,芮青急忙進屋放了幔帳下來,陶正安站起身,陳媽媽上前攙扶了大太太,這才從老太太房裡出來。
回到屋子裡等下人都退了下去,大太太這才躺在牀上抽噎起來。
陶正安正心裡煩躁,聽得這聲音更是火氣上涌,“哭什麼哭?平日裡讓人好好孝順母親,你做的如何?現在母親將族裡的人請了過來,你現在害怕?晚了。”
大太太來不及擦眼淚,“這事你怨我?卻不想想誰讓我又沒了孩子又要躺在牀上將養。我這些年辛辛苦苦操持家裡,竟換不來你一個好。”
陶正安徹底冷了臉,譏誚地道:“老太太屋裡的東西你到底折騰出去多少?換了多少銀子?”
大太太一僵,“哪裡換了什麼銀子?老太太糊塗了,老爺也糊塗了不成?那些東西有多少是三姐兒、四姐兒的嫁妝,再說多少年了難不成沒有損耗?榮華的事我也替老爺揹着名聲,老爺難道心裡不明白?老太太面前我如何敢辯駁?”
陶正安轉頭看大太太,“你是覺得榮華偷了你給孃家的銀票才下的殺手,現在卻一股腦推在我身上。”
大太太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半含着眼淚,“老爺怎麼能這樣說。難道我做的都不是爲了這個家?”
陶正安只覺得亂弦在耳,皺起眉頭看大太太嘴巴一開一合強詞奪理,再想想現在的境地,母親房裡那些空了的箱子一個個擺在那裡,讓他看過去遍體生寒,陶家竟似一下子被掏空了。
大太太邊擦眼淚邊說話,只等到陶正安站立在那裡再也不出聲,這才閉上嘴。想起淑華沒了,自己身體這般,壓制不住的,更加傷感起來。
恰好這邊綠釉聽得屋子裡說話聲音停了,依照陳媽**吩咐端茶上來。
茶剛擺上。
清脆的磁碟落桌聲響,似是琴絃突然繃斷了,陶正安整個人一激靈回過神,轉頭看大太太哭得正在興頭,心中的怒火頓時燎原,伸手拿過茶碗衝着大太太扔了過去。
大太太一時沒反應過來,熱水燙在身上,她這才張嘴嚎叫,陶正安卻仍不盡情,將桌子上的東西只要趁手的無不丟向大太太,最後抄起桌上的燈一下子扔在幔帳上。
火舔着幔帳燒起來,陶正安望着那簇火苗,胸口的憤怒這才發了出來。
屋子裡的人怔愣了片刻,頓時回過神來。
牀上的大太太顧不得其他一下子從牀上蹦了下來。
綠釉張嘴大喊,“快來人,走水了,快……”
眼見火越燒越旺,大太太慌張地就要向外跑,剛走了兩步,手腕頓時被陶正安握住。
陶正安陰惻惻的臉上浮起一絲難看的笑容,幾乎一字一頓地道:“你腿腳不便往哪裡去?”
大太太吸了一口煙頓時咳嗽起來,陶正安牢牢地抓住她的手,她怎麼也掙脫不掉,眼見周圍都是火,立時出了通身的汗,眼睛也紅起來,陶正安的那隻手偏似掐在她喉嚨上,任她用盡全力也不能撼動半分。
大太太急得什麼都不顧,低下頭就去咬陶正安的手,拼盡了力氣,頭髮凌亂,釵釧也掉落在地上,陶正安就是一動不動。
窗子都開着,火燒的十分快,大太太瘋了似的扭動身體,不知道爲什麼眼前忽然浮起陶榮華臨死前掙扎的模樣來。大太太神志不清地思量,擡起頭陶正安的臉霎時間變成了陶榮華的模樣。
大太太如撞了鬼一般,頓時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救命……救命……快來救命啊……”
陶正安冷笑一聲:“一命抵一命,你到哪裡去?這樣大家都乾淨。”手臂一用力,將大太太帶去了內室,自己大踏步地向外走出去。
大太太只覺得一股熱浪迎面撲來,登時就暈了過去。
……
容華一早送走了薛明睿,回到屋裡讓馮立昌家的進來回話。
春堯辦了錦杌讓馮立昌家的坐了。
馮立昌家的忙謝了容華,“昨天奴婢就照了少夫人說的跟那婆子說了,瞧着那婆子似是不大高興。”尤其是最後說的話,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
容華點點頭。
馮立昌家的道:“奴婢一早吩咐人去打聽了,顧瑛其實還有一個早已出嫁的姐姐和姑母,顧瑛的姐夫家裡有些祖產,卻也上不了大臺面,家裡有些讀書人也沒有什麼功名。姑母也是一般人家。不過今年的年景不好,兩家的田地都沒有收入,尤其是顧瑛姐姐家裡,生活不大好。”
按理說顧瑛的事未解決瑤華就不該出嫁。即便是要嫁人也該低調一些,誰知道常寧伯世子爲了討好佳人,偏用了許多聘禮。
這樣的風光,瑤華心裡是順了,卻讓陶正安掛了賣女的聲名,還將顧家引了來。
顧家拿着瑤華的生辰帖,瑤華又的確沒有顧瑛退婚的文書,真的鬧將起來,瑤華臉上必定不好看。
臉皮薄的或是剛烈的女子定然要做出維護自己名節的事。
瑤華自然不會這樣做,只會裝委屈。只是常寧伯家娶了這樣的大*奶,就算常寧伯世子再喜歡,常寧伯夫人對這個媳婦也難以認同。
夫家不比孃家。嫁到夫家沒有個好開始,就難有好結果。
本來顧家找到她無非是想打聽顧瑛的生死,求薛家幫着想想辦法,實在無路可走還可以使錢財了事。她偏冷眼以對,顧家下一次就會憋足了勁兒去找陶正安。
瑤華要嫁人,這時候她要和瑤華算算舊賬,不能讓瑤華嫁的太順利。
容華正想着,雁翎進來道:“親家少爺來了。”
弘哥這麼早就來進學了。
馮立昌家的忙站起來行了禮退下。
錦秀上前打簾讓弘哥進了屋。
弘哥穿着一身寶藍色的外褂,看起來神清氣爽,見到容華更是笑容滿面。
容華讓弘哥坐到身邊,弘哥迫不及待地低聲道:“姐,你不知道,昨天你回來之後,大太太的屋子走了水。”
容華微微驚訝。
弘哥眨眨眼睛,“是父親不小心打翻了燈,大太太行動不便差點沒有跑出來,被人救出來的時候已經暈了過去,好半天才甦醒過來,只叫着說……”
弘哥故意停在這裡不說下去。
容華催促了一句,弘哥這才道:“說是父親要燒死她,可是過了半晌,又說是父親被五姐衝了,要害她的是五姐,反反覆覆地這樣說,總是前言不搭後語。折騰了一晚上,我早晨請安的時候,大太太的樣子似是比祖母病的還重了,”說着頓了頓,“尤其是臉上被燙了,起了水泡,如今糊了一層的藥好不嚇人。我說要來進學,大太太囑咐我千萬不要將這件事與姐說了。”
容華不像弘哥一樣喜怒行於色,也忍不住微微翹起嘴脣。經過祖母這樣的安排,陶正安就坐不住了,拿大太太出氣。
大太太心裡有鬼,硬是將陶正安看成了親手害死的陶榮華,這樣一驚一嚇就病倒了。
瑤華明日出嫁,陶府卻變成這樣一片光景。
想想她才重生進府時,陶府的富貴。
報應來的一點都不遲。
大太太現在病在牀上,瑤華的嫁妝又該怎麼準備?現在大太太能託付的只有孃家人了。只是她那外甥早有了幾分奸商的氣色,又豈會爲她省下錢財,大太太要按照老太太擬的嫁妝單子給瑤華準備嫁妝,要花的銀子比當年賣出去的不知要高多少。
匆忙之下說不定還會混進去次等貨色。
瑤華手裡值錢的嫁妝,也就剩下了那些莊子和水澆田。
……
哄睡了小兒子,丁顧氏聽身邊的媽媽細說陶家的事。
“武穆侯夫人不管這件事也就是仗着奶奶不會真的鬧起來。畢竟親家大爺還在刑部大牢裡,陶家都是爲官的,自然不怕我們這樣的平頭百姓。”
丁顧氏平生沒讀過書,更沒有什麼見識,現在聽媽媽這樣一說,不由地沒了主意,“那我們要怎麼辦纔好?畢竟弟弟還不知落得什麼結果,還是不要再去問了,免得惹惱他們,等到陶二小姐順利出嫁,我們再去討個主意。這樣就沒有了半點要挾的意思,也算是我們拿出了誠意,你說是也不是?”
那媽媽剛出去喝了些酒,在姐妹那裡得了些主意,也就勸起主子來,“奶奶心也太實了,等到陶二小姐嫁人了,我們手裡就更沒有了把柄,陶家人才不會理睬我們。”
丁顧氏爲難起來,“那可怎麼辦?之前我們選了武穆侯夫人,也是覺得武穆侯夫人善名在外,說不定能可憐我弟弟,伸手幫幫忙,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現在求誰還能有用?我弟弟進了大獄我又不是沒託人去過陶家,陶大太太連見都不見的,我再去求又能有什麼好結果?”
那媽媽笑起來,“我們爲什麼要去求陶家,陶二小姐沒退婚就嫁人,本來就是陶家的錯,應該是他們怕我們去鬧纔對。”
丁顧氏向來膽小怕事,猶豫道:“萬一弄不好……我弟弟可怎麼辦?”
那媽媽道:“親家少爺的事恐怕不好辦了,奶奶偷偷使了多少銀子也沒用。還不如就……姑且……死馬當做活馬醫。就算親家少爺的事不成,奶奶也要爲自己着想,”說着向內室努努嘴。大爺是個什麼也不管不顧的,今年田裡沒收成,大爺還是照樣出去喝酒,將來沒有了家用,大*奶還能指望誰,“就算讓陶家賠些銀子那也是好的。”
丁顧氏平日裡權當身邊的媽媽做主心骨,“你說要怎麼辦?”
那媽媽湊到丁顧氏耳邊,低聲道:“等到明天陶二小姐出嫁……我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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