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換了染蓮紅灑金線褙子,燕尾青羅裙,梳了挑心髻,戴上御賜的八寶金蓮挑心,鳳頭釵,挑了朵銀紅色紗堆花戴上,作爲武穆侯夫人看起來端莊大方。
容華往老夫人屋子裡去。薛二太太這邊正和薛崇義說話。
薛崇義這幾日衙門裡難得清閒,卻因爲明靄的婚事整日裡愁眉苦臉,看到妻子今天這樣高興,不由地問緣由。
二太太笑道:“宮裡有御醫來給老夫人看病了。”
薛崇義微微一怔,“母親生了病?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還在這裡沒去跟前伺候?”
二太太冷笑一聲,“哪裡是真的得病,連我們都不知道老夫人生病了,宮裡就來了御醫呢,”說着看看左右,臉上露出一絲的緊張,“我還要問你,最近朝堂上聽說什麼沒有?”
薛崇義仔細回想,“沒有啊,誰人不是爲聖上駕臨陪都的事在忙,皇子們都在瞧着誰留下監國,哪有其他的事。”
二太太道:“就算是有,你也瞧不出來,明柏年紀輕輕都比你這個當爹的強。”
薛崇義豎起眉毛,“你這是什麼話?”
二太太卻不懼他,“我看這是上面定期問安來了。”
薛崇義大吃一驚,“胡說,這幾日家裡好好的問什麼安?”
二太太挑起眉毛,“怎麼不可能?雖然明睿的婚事是經過上面同意的,娶了個庶女回來,可是上面也不一定能完全放心,何況外面還說咱們這個二侄媳婦,”她故意頓了頓,“是個能幹的,雖然孃家借不上力,卻受老夫人喜歡,更與侯爺鶼鰈情深。”
聽着二太太頗有深意的話,看着她眼睛裡譏誚的笑容。薛崇義猛然間明白過來,臉上頓時閃過懼意,伸出手來捂住二太太的嘴,“我讓你別再提這種事,你就是不聽,非要等哪日大禍臨頭了,你才高興。”說着手上也用了力氣,薛二太太好不容易纔掙扎開來。
二太太冷笑,“你也知道什麼時候會大禍臨頭?這件事難不成還要賴在我的頭上,還不都是因爲老夫人想要……”
薛崇義滿臉兇狠地上前扯過二太太,拉着她到了套間裡,二太太哪裡怕,兩個人撕扯了一會兒,薛崇義的氣勢漸弱下來,二太太像是把幾天的怨氣都發散光了,兩個人才又說話。
薛崇義道:“一筆寫不出兩個薛來,你難道不知道?倘或上面追究下來,不光是大房,哪裡有我們的好處?世襲的爵位恐怕也會沒了,怎麼能落到別人頭上?”
二太太冷笑道:“那也不一定,若是前些年定是如此,現在不同了,明柏、明靄都已經謀了差事,上面要追究定然早就已經追究了,哪裡還能等到今時今日?老夫人的面子還在,再說這種事也不是我們的過錯,要錯就錯在明睿身上。”
薛崇義道:“這種事如何能說的清楚?”
二太太斜目看了薛崇義一眼,“所以我纔要和常寧伯家結親,將來萬一有什麼,我們家也能脫出去。”
薛崇義皺起眉頭,“現在母親不同意也沒有法子。”
二太太笑道:“那也不一定,這次就是我們的機會,我再找人說說,這件事定然就成了。”
薛崇義道:“你也莫要太得意,小心惹火上身,你心裡想的什麼母親怎麼會不知道?”
二太太抿嘴笑道:“老夫人能知道什麼?我又沒有親手去做的,”見薛崇義不以爲然,二太太豎起了柳葉眉,“這些年家裡還都不是有我纔能有今日?”
薛崇義卻又沒話可說,二太太拉着薛崇義進了內室,又給他脫了靴子,邊與他說話邊在一旁捶腿,不時地用手肘去撞薛崇義,薛崇義臉上漸有了笑容。
……
容華進了老夫人的院子,香玉已經上前迎接,“少夫人來了。”
容華微微頜首,香玉道:“宮裡來的御醫還在呢。”
容華緩了緩腳步,府里人有了病症都是請御醫來看的,這次不過也是個御醫來請脈,大家卻似都不一樣起來,李媽媽話裡有話,連香玉都要這樣謹慎。
香玉打簾讓容華進了屋,老夫人正靠在軟椅上與人喝茶說話。
老夫人穿着茶褐壽字紋褙子,頭上戴着薑黃色抹額,梳着簡單的髮髻,兩鬢上銀絲外露。老夫人身邊梳頭的媳婦子是個手巧的,總能想辦法讓老夫人的白髮少露些在外面,加上老夫人總是神采奕奕,平日裡不見有幾分老態。
今天就不一樣了,坐在正中位子上的老夫人,眼睛裡有些混沌,神情疲憊,配着鬢間的銀絲,看起來讓人心裡一軟。
看到容華過來,老夫人笑着讓人立了屏風,這才道:“這是太醫院的程御醫,我不舒服,程御醫來請脈的。”
別說是御醫,院使也到府裡來請過脈,沒見老夫人這樣介紹,還將她叫過來見了。
程御醫上前給容華行禮,容華回了禮。
老夫人笑着看容華道:“平日裡程御醫是不好請來的,今天正好,也讓程御醫給你請個脈,看看如何。”
容華微微一笑,也沒有別的話,只乖巧的應了,然後進到側室裡,讓人放了帳子,請御醫來看脈。
御醫的手指搭在帕子上,容華的心不由自主地有些亂。
過了一會兒,御醫才站起身,行了禮又出去與老夫人說話,“少夫人大好。”
老夫人笑了,“她們年輕身體也是無恙,不像我們身上總是不舒服,藥也是斷不了的,每日裡也只是這些事,別的也都提不起興致。”
御醫恭敬地道:“老夫人只需好好調養些時日,就會大好了。”
容華從屋子裡出來,老夫人笑道:“終歸是老了,再怎麼樣都不如以前。”
御醫從藥箱裡拿出藥丸來,“這是老夫人常吃的養血安神的藥。”
御醫將藥丸呈上去,老夫人打開藥盒拿出一丸來放進嘴裡,吃了笑道:“這些個藥丸子都是一個味,”說着笑看容華,“這種藥你吃來也是好的。”
容華看到那些藥丸子,“我最怕吃藥的,只怕也是苦的吧?”
程御醫道:“這種藥卻不是苦的。”
容華看看老夫人,也將藥丸拿起來吃,吃完了才道:“果然是甜的,一點也不苦。”
老夫人被逗笑了,“你這孩子。”
老夫人讓人拿了銀錢來給了程御醫,又將程御醫送走。
容華就留下來與老夫人說說話。
老夫人看起來十分的疲憊,“老夫人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老夫人搖搖頭,“這一天到晚就是歇在屋子裡,卻還是照樣惹了一身的病,說起來都是年輕的時候落下的病根。”
這話是什麼意思?
容華勸解道:“總會好的,只要慢慢調養,時間長了就會好的。”
老夫人側頭看了一眼容華,臉上是波瀾不驚的笑容,目光中閃動着光芒一直延伸到眼底。老夫人拍了拍容華的手。
兩個人進了內室,容華拿了荷花迎枕給老夫人靠了,香玉端了一盅湯來,容華伺候着老夫人喝下,又用清水漱口,軟絹擦了嘴角。
老夫人臉色依舊不怎麼好,好半天嘆口氣,“明睿那邊怎麼樣?”
容華道:“侯爺說這才進了汛期。”
老夫人道:“辛苦是免不了的,大堤上也是危險,你年紀小沒聽說過,上次京畿洪水氾濫死了不少的人。”
容華點點頭,“我也聽說了,侯爺這個差事關係重大。”
老夫人擡起頭又看了容華一眼,“這幾年明睿得的差事大多是這樣,上次蘇錫堯的案子也得罪了不少人,也不知道朝廷到底是怎麼想的。”
容華也不避開這個話題,反而道:“媳婦也聽說,那案子是極難辦的,辦嚴了就要得罪人,辦鬆了又對不起朝廷,侯爺雖然得罪了人,卻將案子辦了個清楚,上面也會知道侯爺是一心一意地爲朝廷辦事。這次的京畿防務,雖然是個苦差事,卻也不是隨意能讓誰就能辦的,想來上面對侯爺也有幾分的信任。”
老夫人看着溫婉的武穆侯夫人,臉上漸漸露出驚訝來,能看到這一層實在不容易。
這兩個差事看似都是費力不討好的,卻件件都是要緊的,若是完全不信任一個人又不會將這樣的差事交給他了,明睿這些年的努力也沒有白費。
老夫人道:“明睿是個聰明的孩子,太聰明瞭有時候說不定要受些挫折。有時候不光是自己做到就行了,要知道人言可畏。”
容華點點頭。
老夫人道:“你們還年輕,遇事要沉得住氣,”說着又閉起眼睛,像是說一件不太相關的事,“我哥哥,獲罪被圈禁的宣王,今天早晨沒了。”
容華心裡微微一驚。
被圈禁的宣王、今天突然來請脈的御醫、老夫人小心翼翼的表情、意味深長地和她說的話,這些都穿起來……
老夫人道:“消息不會傳的太快,估計今天晚一些大家都要知道了。”
容華想到早晨匆匆離開的薛明睿,心裡隱隱地猜測出來……只是爲什麼,上面似乎針對薛明睿一個人的時候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