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二公子雖然文弱,卻也算一表人才,此刻被龐維翀不留情面地呵斥,白皙的臉上全是尷尬與惱怒。
“你以爲,仗着龐太師龐貴妃的勢,你就能在這臨洛城橫行霸道?你憑什麼出言不遜?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不說其他,論身份,姨母的身份難道比不得貴妃娘娘最貴?”
“你姨母?”龐維翀想了想,終於想起方夫人與當今太子妃算是表姐妹的事來。
“也就是說,你準備仗你姨母的勢來欺人?不過,若你姨母知道了,還真說不準站在誰那邊呢!比家世,嗤,你就別開口了,我們來說說正事吧。”
龐維翀的聲音突然轉厲:“你站在這裡對我的未婚妻糾纏不休,你想做什麼?說我是紈絝,你這是什麼行爲?下流!吃着碗裡看着鍋裡,自己的粥還燙着,嘴伸到老子碗裡,你多大臉?”
“我……我當日也曾與六姑娘議親……”
“胡說,我沒有。我家從未應承過,何談議親?你……不能如此無恥誣衊於我。”
寶玥在未婚夫跟前堅決不背這樣的黑鍋。
龐維翀握拳咳了一聲:“你帶着丫頭先上樓選繡線,一會兒我來接你。”
“你……好吧。”
寶玥不再看方二一眼,轉身離去,掌櫃的殷勤地將他們迎上二樓招待。
龐維翀搖着扇子,圍着方二走了一圈,“嘖嘖”兩聲,“人吶,要有自知之明。其實當年你有心於她,我知道,只是可惜啊,人家沒看上眼。你說你臉皮怎地如此厚,上趕着讓人打臉?痛不痛啊?”
“哼,你不明白,六姑娘本是有心,不過是被九姑娘阻攔了,好多人都知道的。九姑娘自己沒了名聲還不許她姐姐得到幸福,不得已才選了你這個紈絝,你得意什麼?!”
“對哦,我紈絝,不得已才選我,那又怎樣?我終將抱得美人歸,她將是我的妻,你……不過是陌生人。”
想起寶玥玉人一般的面容,方二一陣心痛,總覺得自己的東西唄搶了。
“你們,不會長久的。”
“那你就好好活着,看我們如何長久,看我們如何含飴弄孫,一定要活長些喲。”
龐維翀拿扇柄拍拍方二的臉,突然覺得自己在這裡浪費時間實在可笑,他們的感情爲什麼一定要所有人明白?
寶玥選繡線很快,而且掌櫃的在屋子裡放了冰盆,涼爽的感覺讓人昏昏欲睡。
“我眯會兒,公子來了叫我。”
撐着下頜,寶玥開始打盹。
迷糊間,她彷彿已經嫁了人。
方月檀怎麼在此?什麼?姑奶奶回府?
自己不是嫁入方家麼?
方二公子溫潤的臉出現在她面前,她忐忑地看見自己溫和地衝他笑,方二扶着她,她……她……居然大腹便便身懷六甲?
方夫人將方二叫走,寶玥看見自己去送方二遺忘的披風,在方夫人院子外聽見一席話,如遭雷擊。
“我們方府如此艱難,寧家七房又得罪了貴人,你必須聽孃的安排,送走你媳婦兒。”
“娘,玥兒還懷着孩子呢,那是我們方家的血脈。”
“今後有多少孩子不能生?你不能讓方府爲你們殉葬。必須立刻休棄送走,我告訴你,侯府也不會容納她的。一個沒有孃家的人,這輩子……”
“娘!”
“你敢不孝?這是你爹做出的決定。好啦,孩子生下來,我們不會不顧的,離開方府對她來說也不是壞事。你今後不許去探她,你很快就有新妻。其實,若是能將她貶爲妾室更顯我們誠心,只是……算了,太過涼薄在這臨洛城也不好看。”
寶玥以爲方二會繼續反對,沒想到他順從了。
以不孝不敬的罪名休棄她,她身邊恍惚只帶着僥倖活着的雲滿,準備回侯府,然後侯府根本不開門,只讓人送出十兩銀子,兩名壯實僕婦將他們送到了一處庵堂。
寶玥的眼淚滑下面龐,她想醒過來,這不是事實,她的夫君是龐維翀。
別以爲出家人都是善心的,庵堂裡的師太冷漠無情。最初看他們有銀子還能吃上飽飯,後來,哪怕她這般行動不便,仍然要他們洗衣做飯出門拾柴。
她找不到哥哥,尋不見弟弟妹妹,她無依無靠,只想咬牙生下孩子,然後再謀出路。
下雨天,她與雲滿被攆出去拾柴,雲滿很是體貼,讓她在一邊躲雨,自己拿着砍刀準備兩個人的量。
下山時,她硬要分擔,不想腳滑跌倒。
“這位……夫人,需要幫忙嗎?”
雨霧中,寶玥發現扶着她的人有些面熟,下意識地想,這不是她要嫁的人嗎?
不對,不對,什麼亂七八糟的,她不是已經嫁人了,已經被休棄了嗎?
“夫人去哪兒?這點柴,在下替你們搬過去。”
“龐大!”
“夫人怎知在下的綽號?難道是熟人?請恕在下眼拙。”
“偶然聽說。你姑姑不是貴妃嗎?”
“的確……曾經是。這改朝換代已經兩次了,夫人莫非不知?”
寶玥糊塗了,她鬧不清自己是在夢裡還是在當前。
“那你認識我堂姐嗎?她叫寧寶祺。”
“哦,你是寧家人?那是當今貴妃娘娘。”
寶玥明顯感覺這個龐維翀變得不那麼熱情了,心慌之下,抓住他的衣袖:“永定侯夫人不知道把我妹妹弄哪兒去了,我只是想問問也許貴妃知道。我們是庶房,是被人踩被人欺負的存在,跟他們不是一路。”
“你妹妹被侯夫人弄走了?”龐大一臉同情:“想來,你妹妹定是凶多吉少。你不要難過,我還是可以幫忙打聽的。我送你們回……”
“庵堂。”
“哦,竟是落魄至此麼?”
龐維翀扛着樹枝扶着寶玥,寶玥暗想,沒想到龐大還是個溫和細心的人呢。
可是,不對,既然她是龐維翀的未婚妻,怎麼可能懷方二的種?她有這般不要臉麼?
她邊走邊搖頭,龐維翀看着她的側臉發呆,恍然想起什麼,脫下自己的外衫頂在她頭上:“既是孕婦,得愛惜自己。”
雲滿多嘴:“庵堂師太刻薄,看我們沒錢了,就讓我們做苦力,普通人家一家子幾兩銀子過一年,庵堂連點油腥都沒有,十兩轉眼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