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李靖的情緒依舊不高,作爲勝利的一方,愁眉苦臉的。後續各路大軍明天能到,看看軍議的時候,大家怎麼說吧。搞不好,這一仗就到此結束了。
親兵送來了晚餐,實面饃饃,還有一陶盆的菜,不是鹹菜,而是肉乾燉一種奇怪的東西。
“衛公,今日怠慢了,軍中的伙食,對付一頓。”李道宗其實嘴很刁,這不是打仗麼?
李靖夾一筷子,腦子裡想着事情,心不在焉的塞嘴裡,嘎吱嘎吱的想,不禁嗯了一下?
“這什麼東西?好脆啊。這天氣,在草原上,還能吃到蔬菜?”李靖不禁開口問了一句,李道宗聽了不禁笑道:“這是鄯州斥候營那個李誠弄的,這人很奇怪,怎麼都看不透。你說他沉迷於小道吧?他弄出來的東西都很有用,交給他一點事情,他能給你玩出花來。”
“哦?此人何在?承範如此推崇,倒是要見一見。”李靖不禁好奇的問了一句。
李道宗嘆息一聲:“生死未卜,此戰成功,他要佔六成的功勞。”
李靖放下筷子:“說來聽聽。”李道宗這纔不緊不慢的開始說,李誠這個人如何如何,一開始覺得他不起眼,稍有接觸就能發現他的神奇。丟給他一個傷兵營,一天的功夫就搞出一套切實可行的辦法。提到傷兵救治的事情時,李靖不禁微微色變。要知道,這個時代的戰爭,死了就死了,有外傷的人一個破傷風,就從傷員變成等死了。李誠的辦法,據說可以降低傷員的死亡概率,最少達到五成的治癒率。這就很嚇人了!
“清河崔家的那個崔成還說,此人寫的一手好字,詩才超絕。就是怎麼說呢?好像有點胸無大志,喜歡在一些小事上下功夫。”李道宗說着也忍不住笑了。
“承範所笑爲何?”李靖聽的更加好奇了,這個人有意思。李道宗道:“衛公,第一次見到李誠,此人看似地位卑下,卻不卑不亢。怎麼說呢?似乎他與某是平等的,就是這種感覺。沒把李某的王爺當一回事,好像認識一個王爺,吃他一頓,他吃了多大的虧似得。還有,此戰逾山深入敵後,也是他的謀劃。尋找路徑,也是他的手筆。此人地位不高,做事情卻低調,然一樁樁一件件事情辦的妥帖,使人不得不重視他,願意聽他的意見。”
李靖微微動容,李道宗也不是一般人,他都不得不重視李誠,可見此人的不凡。
“如此說來,倒是要會一會這個小人物了。只是不知,此刻他在幹啥?”李靖笑了笑,李道宗搖頭嘆息:“某不是不擔心,只是擔心也沒用。依某之見,此人辦事,大可放心。呵呵,甚至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會給我軍帶來巨大的驚喜。”
玩火不是好玩的事情,尤其是草原上的風很大。李誠帶着人四處挖溝防火,一不小心風向一轉,奔着李誠等人就燒過來了,趕緊掉頭就跑,飛舞的灰燼中還在燃燒的野草,落在身上裸露的地方,燙了好些個水泡。
好在風向又變了,李誠等人鬆了一口氣。崔成算是見識到了李誠的本事。防火溝加上反向放火的操作,忙活到大半夜,火勢終於沒有威脅了,草料堆保住了。
一干將士,都想是從灰堆裡掏出來似得,人人都是灰頭土臉的,互相看看對面,汗水在臉上畫圖,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來。天色發白的時候,草原上響起一片放肆的笑聲。
崔成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李誠也好不到哪去,靠着草堆倒頭就睡。其他的,先不管了。
“李景洪跑了!”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李誠和崔成並肩靠着草堆,睡的跟死豬一樣。根本就聽不到,只有輪值照顧傷員的士兵,其他人都在睡死覺,馬蹄聲漸漸的遠去。
早晨起來,李誠總算是恢復了元氣,這具身體在穿越後恢復能力極強。一覺起來,還是一條好漢,照樣生龍活虎。倒是崔成,縮在草堆裡還在呼呼大睡,一時半會醒不來了。
行軍司馬是個四十來歲的文人,沒有參與殺敵和救火,但別的事情都指望他,也累夠嗆早晨起來,剛找個地方方便完畢,行軍司馬就過來了,招呼一聲:“自成,李景洪跑了。”
李誠楞了一下,這纔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個人:“跑了就跑了唄。”
看上去很鎮定,實際上心裡還是很膩歪,這種人鬼知道會搞出什麼麻煩來。
“嚴司馬派人去報信了沒有?”李誠想起來了,特意問一句。行軍司馬回答一早就派了。
現在李誠一點都不着急,這地方上百個草垛子,纔是最寶貴的戰果。李誠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燒水洗澡。好在這裡的帳篷沒有給點了,打跑了敵軍,一些生活用具都是現成的。
找個帳篷,一陣翻找,發現了水桶,打一桶水回來,用陶盆燒水。麻煩的是找不到洗澡的木盆,最終只能對付一下,用一個不知道是幹什麼的大陶盆,兌上冷水一點一點的擦洗。
洗澡太麻煩了,但李誠受不了身上那種感覺,什麼感覺呢?血和汗水,混着大量的灰燼,又被火烤乾了,貼在身上,這是什麼感覺?自己體會吧,就像野豬一樣,身上一層幹爛泥。
花了一個小時,換了八次水,李誠纔算是洗出了一點人樣子。換一身衣服,已經披肩的頭髮溼漉漉的,好在帶了換洗衣服和毛巾,包着頭出來,不停的擦拭。儘快的風乾,不然容易感冒。一干士兵陸續醒來,附近的河邊很快就熱鬧了起來,一羣軍漢剛準備脫光下水,李誠出現了,叉腰坡口大罵:“都作死麼?洗冷水澡,身上都是傷口,怕死的不夠快麼?”
李道宗很早就起來了,出了帳篷就看見李靖,兩人就住在對面。打個招呼,一起吃點東西,今天有的忙了。正在吃的時候,李景洪連滾帶爬的進來了:“叔父,他們要殺我!”
李景洪的演技不錯,加上一臉泥水混着灰的扮相,如果不是非常清楚他是個什麼貨色,加上他這躺的任務目的所在,李道宗肯定就信了。
一千騎兵深入敵後,誰腦子壞掉了想着要殺一個去蹭功勞的王爺的侄子?別說還是王爺本人安排的。李靖一言不發,看着李景洪表演。李道宗心裡那個尷尬,這是當着李靖的面啊。
宗室弟子不爭氣,胡鬧亂來,從來不是什麼新鮮事。但這是戰場啊!
“帶他下去休息。”李道宗忍着心頭一股滔天怒意,揮揮手,打斷李景洪的話。兩個親兵給人帶下去了,李道宗這才道:“值日官何在?”一個親兵上前行禮,低頭:“卑職在。”
“身爲值日官,任憑閑雜人等衝擊中軍帳,按律當斬。念你是初犯,自己去領三十軍棍,再有下次,絕不容情。”李道宗能有今天的地位,不是靠關係上來的,是靠着戰功。如何治軍,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值日官立刻行禮道:“謝王爺不殺之恩。”毫不拖泥帶水,轉身就去領軍法。李道宗處理玩了,這纔看一眼李靖:“衛公,可有不妥之處?”
李靖笑了笑道:“陛下委以西海道大總管之職,靖自知陛下所重者,某之軍略之才。”
這句話可以這麼理解,關我屁事!這點事情都要我來處理麼?我很忙的。
不管怎麼說,李道宗這個臉丟定了,心中琢磨回頭怎麼擺佈李景洪出氣的時候。外頭又來了親兵回報:“兵部尚書、積石道總管侯君集,涼州都督,且末道行軍總管李大亮率部趕到。”李靖和李道宗露出吃驚地表情,這兩位還真的拼啊,這是三更早飯五更出發的架勢啊。
李大亮這個政治錯誤犯這麼拼還能理解,侯君集現在是紅人啊,他這麼拼幹啥哦。
不管怎麼說,兩人都要出營寨迎接一下。離着前軍五里地,侯君集就下令紮營了。叫上李大亮一起,前來拜見李靖。侯君集和李大亮想立功的初衷不一樣,一個是單純的想往上爬,一個則是想着將來老了,能回長安去死。
沒法子,誰叫李大亮站隊出錯呢,要不是有真本事,早就被李世民按在地上摩擦了。
都是老熟人了,見了面也不客氣,簡單的行禮就去了李道宗的營帳。各自落座後,李靖示意李道宗說一下情況,李道宗也不客氣,從偏師出擊,十日追擊說起,說到現在草料被燒,還有一路騎兵還在外面沒回來的情況。李景洪的事情他沒說,這會倒是後悔,爲了顏面,沒問一問李景洪那邊的具體情況。
侯君集和李大亮都是老戰爭販子,一聽這個情況,表情都不對了。敵軍在草原上放火,伏允不知所蹤,還要等下面的斥候查探回來才知道去向。關鍵是沒草料了,這仗怎麼打?
李大亮就帶了耳朵,反正你們怎麼說我怎麼做,我是一句話不說。政治上錯誤的人,多說多錯,不說不錯。沒錯別人還惦記挑你的錯呢。
侯君集就不一樣了,稍稍一琢磨就表態了:“賊兵鼠逃鳥散,斥候亦絕,君臣攜離,父子相失。取之易如拾芥。此而不乘,後必悔之。”意思就是現在敵人軍心渙散,家破人亡,垂死病中,這時候不搞死他,以後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