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堅贊?哈哈,妙極!馬上把他給我帶過來……”
聽說楊天縱把瑪堅贊給自己活捉了來,於中頓時大喜,一下子就蹦了起來,因爲動作不慎,險些就把放在他身邊的那個裝着玉器翡翠的盒子給撥到地上,要不是鄂爾格眼疾手快,急忙一把將之抱了過來,這一盒價值數萬的寶貝恐怕不知道要被於中這一下子給了結掉多少。
“大帥,一個叛賊而已,殺了就是,何必還要再見見?您也不怕污了眼睛!”宋愛伸手從鄂爾格懷裡搶了幾塊深綠色的翡翠,然後,不顧對方那仇視眼神,轉而對於中說道。
“我們這一次攻打緬甸,這個瑪堅贊可是立了大功的。我如果不見見他,豈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嗎?何況,這個傢伙還有用處,就這麼殺了,也太浪費了!”於中“嘿嘿”笑了兩聲,說道。
“還有用處?一個叛賊能有什麼用處?難不成大帥您想拿他點天燈,用以震懾雲貴二地的那些土司?”宋愛笑道。他本是四川綠營軍裡的一名小將,中過武舉,可惜因爲脾氣臭,不會討好上司,所以一直升不上去。不過,後來終於時來運轉,被於中選中,在山地作戰訓練中表現突出而被簡拔,入藏之後又接連立下大功,居然直接升到了參將。再之後,又被升爲了副將。他本以爲自己這輩子應該已經很知足了,不想於中又把他要來雲南,還升了總兵,並且,不久前還讓他單領一路官軍大破緬人,只等此戰一過,依着軍功論,怕不是還要再升上一級。那時候,他指不定就會是一個提督……短短不到十年。就是駕着筋斗雲也升不了這麼快,所以,對於中,他不僅忠心,而且在內心也十分感激。
“要不說你們還坐不了我的位子呢?……還點天燈?你們當老子是山大王啊?做主將的,你們別以爲光是下命令爽快,做事要用腦子的!……我告兒你們,這個瑪堅讚的用處大了。要是按你們的建議,連看也不看就殺了,虧了本誰來負責?”於中說道。
“得得得,誰不知道大帥您連石頭裡面都能擠出三分油來?這瑪堅贊碰到您也算是他倒了八輩子黴,連死都別想死得安生!”鄂爾格抱着玉石盒子插嘴說道。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滾一邊去!”於中大惱,擡腿就是一腳踢了過去。
………
“大帥,人犯帶到!”親兵很快把瑪堅贊押到了於中面前。
“來啦?……瑪堅贊土司是吧?你好!咱們從來沒見過面,所以,這一次就只能算是幸會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富察。叫於中。想必……你也應該知道我吧?”於中看着面前這個昔日的元江土司。蓬頭垢面,偃僂的身子,花白的頭髮散亂地蓋在頭上。配合着身上條條縷縷幾乎可以與丐幫中人相比的破衣爛衫和身上那粗粗的鐐銬,若不是那好一雙一直死瞪着他,彷彿毒蛇一樣的眼神,他真要懷疑,這傢伙到底是不是一個土司了。
“我自然知道你!”瑪堅贊咬着牙,猛得向前衝了兩步,要不是身邊的親兵使勁的拉住了他,恐怕他就要一直衝到於中的面前,“我恨不得剝你的皮,吃你地肉……又怎麼會不知道你?”
“……大帥。殺了他吧!留着是個禍害!”宋愛是一個比較純粹的軍人,面對威脅,首先想到的一般就是這種比較乾淨利落的解決辦法。
“呵呵,殺啊。有膽你就殺啊。於中,神明在上!就是死了,我的魂魄也會永遠遊蕩在你的身邊……我會化作豹子吃了你,我還會化作毒蛇咬死你,我會召來更多的被你殺死的兇魂厲魄……我要讓你永生永世不得安寧!”瑪堅贊大聲嘶吼道,兇狠的語氣讓人直掉雞皮疙瘩。
“這個……我這個人對男人沒什麼興趣。尤其是你這種老男人。
所以,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
於中的回答讓正打算出手教訓一下瑪堅贊地宋愛和鄂爾格頓時怔在一邊,也不知道是笑還是該哭,這種話難道也是雲貴總督,當朝振遠大將軍能說得出口地嗎?……不過,雖然感覺很怪異,但可以肯定的是,因爲瑪堅讚的話而顯得十分緊張地氣氛被於中這近乎無賴鬥嘴似的話給衝得淡了許多。
“你……”想不到於中居然會給自己來上這麼一句,瑪堅贊也險些被氣得吐血。
“好了,咱們也算得上是‘神交已久“難得見上一面,也不要老是這麼劍拔弩張的……來來來,給咱們的瑪堅贊土司搬個座位來!”於中看着場上的情形笑了笑。跟他逞口舌之利?也不看看他是從哪裡混出來的。論罵架,這年頭,他敢自認第二,絕對沒人敢人第一。馬德那幾個人也不行。誰叫他是五個人裡面出自最基層的呢?而且又在軍營裡混了那麼多年,這項本事想不高超也不行啊。
“哼……”親兵搬了個座位放到了瑪堅讚的屁股後面,瑪堅贊看也不看,也不怕疼,擡腿一腳就給踢得老遠,然後便支楞着個脖子站在那裡,看也不看於中一眼。結果,把在旁邊的宋愛和鄂爾格氣得又是一陣冒火,要不是於中制止,兩人的腰刀恐怕立碼就能把這個不識擡舉地傢伙給砍成十七八段。
“既然瑪土司不願意就坐,那我也就不客氣了!”對瑪堅贊表現出來的態度,於中也不生氣,揮揮手讓親兵把椅子收起來,依然是滿面笑容地看向了這個曾經的元江土司,“只是不知道瑪土司有沒有興趣瞭解一下家人的消息呢?比如:你的那幾個兒子!瑪堅贊土司您移駕緬甸,想必一直沒有接到幾位公子的消息吧?”
“我的兒子……?”瑪堅贊募得轉過臉來,兩眼直瞪着於中,大聲叫道:“你把我的孩子們怎麼了?”——88q90“呵呵,不知道瑪堅贊土司你想讓我把你的兒子們怎麼樣呢?”於中笑着反問道。
“你……你不是人!”於中地笑容在瑪堅贊眼裡跟魔鬼沒有什麼兩樣。雖然自逃亡以來便一直沒有得到兒子們的消息,瑪堅贊也早早地就已經認爲自己地兒子們應該都是遭了官府的毒手,可是,真的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他的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一直昂立於於中面前的他也痛哭着跪倒在了地上,“得罪你的是我,你爲什麼要殺死我的兒子們?他們又沒有做錯什麼……嗚嗚嗚……”
“可憐天下父母心吶……”看着瑪堅贊爲自己地兒子們痛哭,於中忍不住也是一陣感嘆……不可否認,瑪堅贊並不是什麼好人,可是,身爲一名父親,他還是很合格的。至少,他還愛着自己的孩子們,在得到孩子們的噩耗後,也哭的這麼傷心。
“不用哭啦!孃的,大老爺們,哭哭啼啼的也不嫌丟人。還他媽的以爲你是條硬漢呢!……”正當瑪堅贊痛哭,於中也在感嘆的當兒,一個與目前的情景極度不和諧地聲音響了起來……身爲一名從山林中走出來地滿人,鄂爾格極度討厭流眼淚,尤其是男人流眼淚。男子漢大丈夫。打落牙齒和血吞。鋼刀入腹不變色,哭鼻子算個什麼鳥事?
“……嗚……於中,於……大總督……”恨恨地看了鄂爾格一眼。
瑪堅贊突然轉身朝於中跪去,“我,我願意隨你處置,並且,我還願意祈禱神明保佑你!只求……你,你能讓我在死後陪伴我的孩子們。是我害了他們呀!……嗚嗚!”
“祈禱神明保佑我們大帥?真是好笑!我們大帥是當朝大將,所到之處,神鬼辟易,還用得着你來祈禱保佑?……哼,居然還敢討價還價?你是一個叛國之賊。按大清律,本就當誅九族。
你的兒子們本就應該陪着你一起被千刀萬剮,早早地殺了,還是便宜了他們呢!”宋愛不屑地對瑪堅贊說道。
“唉,話怎麼能說得這麼難聽?”於中面似不愉地訓了宋愛一句,又轉而對雙目含悲,一臉憤恨的瑪堅贊笑了一下,“瑪堅贊土司,你是不是傷心得太早了?我什麼時候告訴你。你的兒子們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瑪堅讚的表情立即又變了,悲痛與憤恨立時轉化成了驚愕,“你說我的兒子們還沒死?”
“沒錯。不僅沒死,而且,據我所知,他們在昆明過得還很舒服。只不過,他們現在不能像以前那麼自由罷了!”於中笑道。
“這……這不可能。你是在騙我,你一定是騙我……”瑪堅贊一邊不住的搖頭,一邊連連說道。在他的意識裡,自己惹上了於中,又越獄而逃,兒子們一直沒有跟來,肯定是因爲已經被於中給抓住殺掉了。
這個想法早就已經印到了他的腦海裡,雖然不能說根深蒂固,卻也差不多是紮下了根。可如今於中卻說他的那幾個兒子並沒有死,他自然有些難以置信,何況,於中本就是他的仇人,“害”得他喪失了土司之位,又“家破人亡”地罪魁禍首。
“我騙沒騙你,到時候,你去昆明見一見你那幾位公子不就清楚了?”於中又一次笑道。人年紀大了,又經歷了一番磨難,難免就會對親情更加重視,不過,由於先前的失去,在得知可以重新得到親情之後,難免就會患得患失,生怕等待自己的是一場空歡喜。瑪堅贊現在就是這種情況,明明是心裡巴不得他所說的是真的,卻又不願意承認。
“難……難道,你真的沒……沒騙我?”瑪堅贊依然跪在地上,他仰頭看着於中,眼神之中有一絲防備,但更多的卻是另一種名爲“期盼”的東西。
“我爲什麼要騙你?”於中反問道。
“……你想把我帶到昆明以後,把我們父子一起殺死?”瑪堅贊又顫聲問道。
“哈哈哈……瑪堅贊土司,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你的想象力可真是豐富。……”於中仰頭大笑,“你認爲,光憑你一個小小地土司,值得我這麼費盡心機,值得我等這麼長時間嗎?”
“那你到底想做什麼?”瑪堅讚的語氣已經不像先前剛被帶過來的時候那麼衝動決絕了。因爲,剛被帶過來的時候,他的心裡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慾望。畢竟,做了什麼,被抓住以後要遭到什麼樣的懲罰他都清楚地很。可現在不同,兒子們還沒死,而且,聽於中話裡的意思,好像也沒有打算立即就處決他,這使得他又重新有了那麼一絲生的希望。
於是,很自然的,對於中的態度就好了許多。
“瑪堅贊土司,我聽手下說,你是被緬軍給送到我軍手裡的,是不是?”於中微笑着問道。
“是……”瑪堅贊咬着牙,恨恨地說道。先前他擔任嚮導,帶着緬軍一路勢如破竹的時候,那些緬軍首領待他如上賓,可是。自從官軍突然反擊。並且打得緬軍狼狽而逃之後,那些人立即就翻了臉。如今,爲了向清軍求和。居然把他和其他幾個一起投靠了緬甸的土司都給抓起來送到了楊天縱那裡。這件事,他一想起來就忍不住咬牙切齒一番。
“那你想不想報仇雪恨?”於中又笑嘻嘻地問道。
“報仇?你,你……你說讓我報仇?你想耍什麼詭計?”剛聽到於中地話,瑪堅讚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滿臉難以置信,不過,很快,他的表情就變成了防備。
“大帥,您是不是中了這逆賊的什麼妖法?要不要我殺了他?”宋愛和鄂爾格也都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主將,好一會兒才崩出這麼一句。宋愛更是直接抽出了腰刀,伸着瑪堅讚的脖子就是一陣比劃。
“去去去,就知道胡說八道!”擺手讓宋愛和鄂爾格滾到一邊,於中又微笑着向瑪堅贊問道:“瑪堅贊土司,我知道你心裡還不信任我。
不過,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也不打算瞞你。……我想讓你擔任我方使者,到緬軍去出使!”
“大帥……”宋愛和鄂爾格都是一臉緊張的看着於中。人家送來示好的犯人,於中卻說要當作己方的使者再派回去……這算什麼?肯定有妖法!
“我明白你地詭計了。讓我擔任使者。那些緬甸人肯定就知道了你們是想繼續打下去,這樣,他們肯定就會殺了我……如此一來,你們也就有了攻打他們地理由。對嗎?”瑪堅贊看向於中,嘿然冷笑。
“唉……我說,瑪土司,這……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於中無奈的摸着自己的額頭,不住搖頭,“光憑緬甸幾乎舉傾國之兵而來犯我雲南,我就有足夠地理由打得他們滅國,又何必再去找其他的理由去揍他們?而且,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光明正大的回去緬軍中去的?”
“你不是這麼想的?”瑪堅讚的臉上微微有些發紅,連着好幾次都沒猜中於中的心思,確實有夠丟人的。
“我的心思當然不是你想的那樣。”於中又苦笑着搖了搖頭,“瑪土司,我想先問問你,你跟緬軍地那些首領有沒有交情好一點兒的?”
“沒有!”於中話剛說完,瑪堅贊連想不想就乾脆的回答道。
“那緬軍的那些首領之中,有沒有實力不怎麼強,心比較貪婪,又比較貪生怕死的呢?”於中又問道。
“哼,那些緬人,全都是你說的這種人!”瑪堅贊冷笑道。
“喂,你瞎說什麼呢?別以爲我們大帥好言好語的是對你客氣,你最好老實回話,不然老子饒不了你!”鄂爾格聽着瑪堅讚的語氣不爽,忍不住叫道。
“我怎麼沒有好生回話了?哼,那些緬人要是有什麼實力,又豈會被你們打得夾着尾巴不住逃跑?他們如果不貪婪,又怎麼會聽了我的話就去進攻大清?他們如果不貪生怕死,又怎麼會把我抓起來送給你們?……”瑪堅贊惡狠狠地叫道。
“呵呵,瑪堅贊土司,不要激動!”於中笑吟吟地安撫了一下瑪歸贊,“我知道你心裡恨。所以,我纔給你這個機會,讓你既可以將功贖罪,又可以報仇雪恨!”
“將功贖罪?”不僅瑪堅贊,連帶着鄂爾格和宋愛都愣住了。整場戰事,好像就是因爲瑪堅贊這個傢伙蓄意欺騙於中才引出來地,緬軍入侵也是由瑪堅贊帶的路,可以說,瑪堅贊就是所有事件的罪魁禍首,可是,於中卻說可以讓他將功贖罪……
“我是一定要打到緬甸去的。可是,緬甸的各方勢力太多,又是各自爲政,光憑我們官軍,若想迅速平定,未免有些太過艱難。所以,我還想招安一些緬甸本土的將領,讓他們投效朝廷。如此一來,官軍可以用來消滅大的抵抗勢力,而被招安的緬軍,則可以幫我們清掃一些小角色。——那些緬軍都是本地人,對付這些貨色應當是手到擒來。而官軍也可以不必太過勞心勞力。……瑪堅贊土司,想來你也明白我到底是什麼意思了吧?我保證,只要你能招安幾家緬軍首領,我不僅可以對你既往不咎,還能上奏朝廷,給你請功!”於中又一次微笑着對瑪堅贊說道,語聲之中,充滿了誘惑。
“你能讓我再做回土司?”兒子還沒死,自己也還能免罪……雖然並不是很相信於中,可是,瑪堅贊還是感覺到了希望!雖然他也知道於中佈置給自己的任務很危險,可是,他現在已經有一條可以誅滅九族的大罪扣在身上了,還有什麼可怕的?……人,不怕別的,就怕沒有希望!
“雲南正在改土歸流,土司日後都是要廢掉的,所以,你不可能再回去元江!不過……”看着瑪堅贊失望的面龐,於中又話音一轉,“我可以給你在緬甸謀一個位子。而且,我可以保證,這個位子絕對可以讓你過得比在元江的時候要好!”
“……我答應你!不過,我要先見一見我的兒子們!”事情既然已經說開了,雖然依然恨着於中,瑪堅贊卻也知道該怎麼選擇。哪怕只是爲了孩子們……
“可以。我馬上就派人去昆明把人帶來!”於中笑了,笑得很開心。連瑪堅贊這個叛國賊他都能饒了,那些緬軍首領裡面至少也應該有些人相信他招安的“誠意”了吧!而手下只要有一羣緬甸的“皇協軍”,他還用得着怕那些緬甸人給他玩兒四面開花嗎?現在可不是日本侵略中國!想想現在的大清國有多大?又有多強?沒有所謂的軍國主義,現在的官員雖然都很貪婪,卻也有不少稟承着什麼“仁義”之道的,只要治理得當,本就處於割據戰亂之中得不到安定的緬甸,用不了幾年就可以被他輕鬆的拋到歷史的長河之中了。
……
“大帥,您饒了瑪堅贊,那艾火龍怎麼辦?”瑪堅贊被帶下去之後,鄂爾格又向於中問道。艾火龍跟瑪堅贊可以說是死仇,如今卻都投效了朝廷,而且,那個艾火龍如今還在官軍之中效力,因爲作戰勇猛,立了不少戰功,恐怕又要升官了,而瑪堅贊有可能用不了多久也要立上大功……要知道,這兩人都是於中“招安”的,若是相互爭鬥起來,於中恐怕會不好辦。
“怎麼辦?呵呵,沒有艾火龍,我哪能放心的任用瑪堅贊?”於中笑得十分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