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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依依見我憂心忡忡的樣子,臉上露出一絲窘態,張了張口,又合上了,像做了虧心事短了幾分似的。邢所長望了望她,自己也沉吟了一陣,道:“之明,我們有件事沒告訴你,你聽了可不要急。”

我正旁觀他們的好戲,卻沒料到是做給我看的,心裡七上八下道:“乾脆點,現在哪裡還有更糟糕的事情了。”

白依依嘆了口氣道:“有的,你之前問我們爲什麼不直接去找王教授,其實在今天清晨我們發現王教授住的賓館房間被洗劫了,他人也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一張紙條。”

“什麼,王教授不見了?”我趕緊接過紙條,上面只有短短四個字:黎璃有難。

我驚得目瞪口呆,心急如焚地叱問道:“早上的事,你們怎麼現在才告訴我!知不知道救人要緊啊,這跟草菅人命有什麼區別!”

邢所長連忙上來穩住我的手舞足蹈,好言道:“我們已經派出全部警力去找王教授和黎小姐了,孰輕孰重,我們是分得清楚的。”

白依依也婉言解釋道:“我也是早上接到了通知,就去樓上找黎璃,沒想到你告訴我她已經不在白公館了,我才意識到王教授給的消息可能是真的,但是擺在我們面前的案情錯綜複雜,我們甚至連兇手的身份、來歷、作案動機,一切的一切都還模糊不清,盲目去找黎璃就如同是大海撈針,所以必須得要你來協助調查,理清思路,可是如果你事先知道她有危險,我們怕你不會心平氣和地跟我們合作,所以只有先瞞着你了,希望你能諒解。”

我急躁道:“現在解釋這些有什麼用!你們已經知道兇手就是沙也加了,還等什麼,去水公館找她啊!”

白依依也焦急道:“在我們談話間,我已經派人去水公館了,但是水老太,不,沙也加已經不在了,現在我們的搜查範圍已經擴大到臨近的縣市了。”

我叫道:“不在了?她把黎璃帶到哪裡了?”

小尹突然冷冷道:“你怎麼知道就是沙也加抓走了黎小姐,她們似乎並沒有什麼利害關係。”

我已經焦躁地暈頭轉向,簡直跟無頭蒼蠅一樣,聽他這樣一問,電光火石間又想到一些事來,便道:“是沙也加,她跟我說的,她說她不喜歡黎璃,她還說……總有一天要請她喝茶……天啊,她抓黎璃到底要做什麼!”

白依依道:“是的,我們必須要知道她有什麼意圖,這樣才能找到解救黎璃的方向。”

小尹突然道:“白隊,沙也加也帶走了王教授,這點不能不引起重視,說不定她和王教授的交易就是與黎小姐有關。”

我驚恐道:“那她是早就盯上我們了?不可能,我們來水雲鎮不久,還是無意中選擇入住水公館的,但是……”我突然想起在彭煊的喪禮上見到王教授,當他知道水公館住的女孩子是黎璃時流露出愕然而擔憂的表情。

小尹看我臉色突變,問道:“怎麼了?”

我把當時的情形簡單描述了一遍,道:“王教授曾經勸黎璃離開水公館。”

小尹似乎自言自語道:“王教授是早就知道沙也加要向黎璃動手了,不,他是早就知道沙也加要向水公館入住的一個女客動手,不過是遇見你們後才知道那個女孩是黎璃……”他突然倒吸了一口氣,忙向白依依道:“白隊,當時你們爲什麼要招房客?”

白依依回憶道:“是沙也加說房子太大,冷清得很,不如招一個房客。”

小尹步步緊逼道:“她提了什麼條件沒?”

白依依道:“有的,必須是女客,25歲以下,這是貼在網上的廣告,但私下裡跟我說,要面容姣好,身高160以下的女孩子,我並沒有篩選,廣告剛打上去,黎璃就來了,而且也符合要求,我就安排她住下了。”

小尹埋着頭踱了幾步,突然揚起臉來,道:“她在下一盤棋,她擺脫了清水秀田的控制,重回水雲鎮,就是爲了實行這個計劃,而這個計劃需要王教授協助,還需要一個年輕女性的參與,於是她就以招租的方式誘騙女子到水公館,而黎璃不幸成爲了她的獵物。”

小尹在辦公室裡來回踱着步子,大家都很默契地保持安靜,突然他很奇怪地望向我,瞪大了眼睛道:“你說黎璃見過一個面目極爲恐怖的鬼童?”

我一愣,支吾道:“是……她是這麼說的……一個小女孩,很白的滾圓的臉……”

小尹立刻道:“白隊,派一輛車,我們立刻去水公館,再檢查一下!”

白依依詫異道:“爲什麼,剛纔已經派人檢查過了,屋子是空的……”

小尹焦急道:“不,有一個地方他們一定沒有檢查到,事不宜遲,我們要趕緊去,不然黎小姐真的會有生命危險。”

我一聽,神經一下子繃緊了,連忙拉着小尹道:“會發生什麼事,你說清楚啊!”小尹沒時間搭理我,只不住地催促道:“白隊!”

白依依從他的神情中察覺了事態的嚴重性,連忙安排出車。我看着前排小尹凝重的側臉,不敢再打擾他的思緒,但心裡忐忑不安到了極點。

邢所長在我旁邊小聲道:“你別抖啊,你看你臉色這麼慘白……”我無暇顧及,耐不住性子問道:“尹警官,請你告訴我,黎璃她在哪裡,出了什麼危險?”

小尹半天才開口道:“我只是在心裡有個預測,還得到了水公館纔有定論。”

我只得又幹着急起來,邢所長附在我耳邊道:“小尹不是警察?”

我吃了一驚,“啊”了一聲道:“那他是誰?”

邢所長悄聲道:“我們也不認識,是白隊找的,估計是什麼民間高人吧。”

這一路上再沒聲響了,到了水公館,我看了沙也加的房間,果真是人去樓空,但擺設器物還是一應俱全,並無挪動的痕跡。小尹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空房間裡,他對白隊道:“其他的不用看了,我們去閣樓。”

一名尚留在公館內的警察道:“閣樓我們也檢查過了。”

小尹並沒理會,直接向閣樓奔去,我們只得緊隨其後。到水公館這麼多天,我還是第一次上了閣樓,門口的鐵鎖已經被撬開了,房內陰沉晦暗不說,還有一陣陣黴味。

這間極普通的閣樓堆放着幾張明清時的舊傢俱,燭臺、鐵器、舊相框,還有一張木板牀。不知怎的,一見這張牀,我就想到水瑛被日本人糟蹋的場景,心裡像萬箭穿心一般疼痛。

白依依四處打量了一番,道:“沒什麼可疑啊?”

這句話提醒了我,我也並不再走馬觀花了,心裡琢磨着每天晚上聽到的腳步聲到底是哪裡發出的。

小尹極其仔細地研究每一塊牆皮和地板,敲敲這兒,打打那兒,看着紋理和走向,突然一塊牆壁引起了他的注意,小尹篤定道:“就是這兒了,這面牆有問題?”

白依依敲了敲,發現是中空的,道:“需要把它打通嗎?”

警官們面面相覷,打通一面牆談何容易。小尹道:“不用。” 他走到牆邊,扣開膩子粉,露出一側木色來,他將那面牆只一抽,整個牆面就活動起來,在側面打開了一人進的小門。

我們都驚呆了,邢所長驚愕道:“原來是木板刷了一層牆面漆!”

我們一個個進入木板後的房間,發現果真別有洞天,牀、飯桌、衣櫃,連衛生間都有,牆角處擱着一個卡其色的大木行李箱。我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白隊仔細檢查着這些物品,道:“這些都是誰在用,如果說水老太就是沙也加,還能有誰住在這兒呢?”

他一邊搜索着蛛絲馬跡,一邊不動聲色道:“就是黎小姐見到的那個鬼童。”他指着木箱子說:“這個就是沙也加逃生和載人用的木箱子了。”不一會兒,他從牀下找到一雙粉紅蕾絲的棉拖鞋,對我道:“你每天晚上聽到的聲音應該就是這個發出來的。”他翻弄了幾下,像在自言自語:“還是個小姑娘。”

我一時如墜雲霧,好像知道了,又的確是一無所知,只得急躁地說不出話來:“可這,這……”

小尹一臉嚴肅道:“白隊,邢所長,之明,你們跟我來。”他帶我們避開他人,深吸一口氣道:“我現在能確定就是沙也加抓走的黎璃,從現在開始,必須派人仔細搜索水雲鎮的每個醫院、私人診所、火葬場,關鍵是殮房,只要具備進行手術條件的地方,都要去找,我們時間不多了。”

我懵住了,抓緊他的胳膊道:“這是什麼意思,你必須要告訴我!”

他只是一臉堅毅地望着白隊道:“白隊,快下命令吧。”

白依依略有些躊躇,可還是按照小尹的要求調動了全市的警力,並要求密切注視全鎮的監控錄像,一有沙也加的行跡立刻彙報,等一切安排妥當後,又調來一輛巡邏車,我們一起加入了搜尋隊伍。

坐定後, 白依依才緩下來問道:“小尹,你解釋一下吧。”

我此時已經焦頭爛額,迫切需要他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小尹頓了頓,道:“黎小姐見到的那個鬼孩子,其實是個畸形兒,就是一直住在閣樓裡的那位,不,不是一直,是沙也加從日本重回水雲鎮時帶回來的。”

我叫道:“畸形兒?你有什麼根據?”

小尹道:“根據黎小姐對她相貌的描述,既然不是鬼,那肯定是個長相怪異的孩子,而我一直以來就對清水家族近親婚姻耿耿於懷,他們近親繁殖,肯定會有畸形兒出生,而所謂的清水家族的黑暗,不止是對日本人的暗殺,還指的是他們處理了大批因不合法婚姻所誕下的怪胎。還記得沙也加跳海時的木箱子嗎,這個箱子不僅幫她遠渡重洋,還有一個作用,就是用來藏一個孩子。”

小沈道:“這也太滑稽了,完全是主觀妄斷,這個孩子是誰,跟沙也加是什麼關係,讓她費這麼大勁從日本帶過來,還不惜與家族決裂?”

小尹道:“是的,我們的確不知道她跟沙也加是什麼關係,但有一點肯定,她肯定是一個清水家族復仇計劃的犧牲品,也許就是沙也加的親妹妹,當沙也加得知這個妹妹要被殺害掉的時候,即使深諳家族的傳統,也還是是義無返顧地去將她解救回來,在逃亡的時候裝作溺海而亡,試圖完全脫離家族的監控。”

我如坐鍼氈,緊貼着車窗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過往的行人,希望能看到一絲熟悉的身影,耳旁小尹的話在我心裡仔細盤桓,當離真相越近,心裡越是沉甸甸的,怕他說出什麼駭人的定論來。

白隊恍然大悟道:“是的,是的,她將孩子藏在閣樓,每晚給她送飯,所以你們有時候會誤以爲看見了水瑛的鬼魂,這個孩子對她來說很重要,所以纔要不擇手段地保護她。”

邢所長看了看神情呆滯的我,不解道:“可是她爲什麼要抓走黎璃呢?”

小尹也緊張地看着我,似乎怕我的神經受到重創,慢慢道:“她與王教授有個交易,我認爲這個交易是……再剝一張人皮。”

這句話像平地起驚雷,我的心頓時狂跳不止,我戰抖着問道:“你是說……”

小尹握着我的手道:“沙也加一直在爲她的妹妹挑選合適的對象,想從一個年輕女人身上得到一張適合她妹妹的皮囊,黎璃當初一進入水公館,就已經是她的獵物了……”

我粗暴地打斷他的話,尖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會有人這麼喪心病狂!”我此時的驚悚已無法言狀,就像見到了世界末日。

小尹也強忍道:“不要忘了,沙也加也是近親繁殖的產物,就算沒有生理缺陷,也可能有心理缺陷,何況她殺人無數,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白依依惱怒道:“是我害了黎璃,當初沙也加招房客,原來是有這麼個傷天害理的打算。”

我雙手抱着頭,眼淚如潮涌,是我沒保護好她,如果她跟我在一起,沙也加或許就沒有機會對她動手了……

車裡的氣氛頓時結成了冰霜,小尹小心翼翼道:“沙也加帶着黎璃、王教授還有那個孩子,應該不會走多遠,所以我斷定她還在鎮上。”

白依依此刻面色煞白,她沉住氣問道:“你估計我們還剩多長時間?”

小尹無奈地搖搖頭道:“這大概要看王教授能拖延多久了。”

我感覺全身像抽空一樣疲軟無力,耳朵嗡嗡作響,大腦一片混沌,不知道該往哪裡思考,也找不到有效可行的辦法,彷彿此刻就是個束手無策的傻子。醫院、診所、太平間……這些地方有什麼用,她要實行那慘無人道的謀殺,不會去任何一個公開場所,只要有一張手術牀、一套解剖工具就可以了,不,只要有個房間,一個房間足以。在整個水雲鎮,有數以萬計的房間,到底應該推開哪一扇門?我像被拋入水中,慢慢下沉,全部嘈雜的聲音都扭曲成毫無意義的聲波,眼前的世界也漸漸模糊了……

突然白依依興奮道:“好,繼續在周邊搜尋,一點痕跡也不要放過!”她吩咐司機道:“去南郊。”

我如夢初醒,木訥道:“南郊?”

白依依道:“是的,我們從監控錄像上查到一個疑似沙也加的女人上了一輛紅色箱型車,那輛車現在在南郊被發現了。?”

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動道:“真的?”雖然南郊也是一片廣袤的境地,但好歹是縮小了搜查範圍。

我們找到那輛被重重圍住的紅色車,小尹在車上查看了一番,皺眉道:“沙也加很謹慎,什麼也沒留下。”

白依依發出命令:“大家重點在這片區域進行搜查,絕對不能放過任何一處可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