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人們常說三歲看老,一個人成年後品性如何,其實在很小的時候就能顯現出來了。
宮裡給小太監們分配去處也一樣。剛進宮的,埋頭苦幹,不會巴結人,一開始老犯錯,討不着主子們歡心,但只要細心栽培,這樣的徒弟長大了,穿紅戴紫了,指定忘不了做師傅的恩惠,值得去費一番勁。
要是一開始就盡顯聰明伶俐,做師傅的能收到現成的讚賞,只要這孩子翅膀硬了,想往上爬的,莫說跟師傅形同陌路,水火不容,往往不在師傅身上踩一腳就不錯了。所以,才華出衆得太早太明顯,真正有實力有遠望的掌事太監,是堅決不收,萬般推辭的。
岱老自己隱忍了那麼些年,纔出人頭地,自然明白誰沒有個狠勁,只是這狠勁要使對地方,是對時間,才能成事。
“論樣貌,雲煙的樣貌比你好,論才情,雲煙也不輸給你。知道爲師爲什麼還讓你掌了水雲夢的當家麼?”
水沁搖了搖頭。
“雲煙最大的弱點是什麼?”
“雲煙性子軟,事事只爲當好人善人,往往會壞事。”水沁最討厭的就是雲煙老是一副善良的模樣,對誰都好。每當哪個下人做錯了事,水沁都是從重罰起,好讓他們能長長記性,罰着挨板子的,打不到半數,雲煙準會過來幫忙求情,罰了還沒執行的,也會屁顛屁顛地跑到雲煙那去求饒,自然雲煙又來當這個和事佬。久而久之,下人們更是傾向於雲煙,見了水沁躲都躲不及。
“那你自己呢?”岱老饒有興趣地看着水沁。
“我?”
“對,說說看。”
岱老像是能望穿水沁,水沁有些怕了,低下眼來,“我嫉妒她。”
“沒錯,”岱老對着水沁點點頭,“正是因爲你的嫉妒,所以雲煙輸就輸在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上。她太純良,在這世道上,終究活不長,換作是放在宮裡,只怕還得短几年的命。而你,卻不一樣。你事事只爲自己,絕不做對自己不利的事,就像你吃下剛纔那塊鵝肉,你必然已經知道爲師這麼做是有所用意,你想順着爲師的行爲往下走,套出些有用的東西。爲師說的不錯吧?”
水沁有些心領神會,“絲毫不差,什麼也瞞不過師傅。”
“哈哈,你呀,就一個字,狠,狠到了骨子裡,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師傅是要責怪水沁了?”
“你這一點啊,跟爲師當年可沒差多少。怪只怪你生錯了人家,不然只要你在宮裡,爲師就可以坐着享福了。再吃一塊?”岱老片好的一塊鵝腿肉遞過來。
水沁接了,一嘗,同一只鵝,居然能同時存在有天壤之別的滋味,這次的肉,勁道又不缺綿軟,外酥裡嫩,美味非常。
“怎麼樣,不錯吧?這鵝啊,各個部位的肉質都不一樣,用同樣的調料同樣的手法做出來,自然有些部位能達到極致,而有些部位則不盡如人意。宮裡的主子們要用膳,都只取這腿上最好的幾片,其它既然不好吃,對自己不利,乾脆就棄之不用,以免傷了用膳的興致。
同樣的,雲煙的死對你有好處麼?怎麼想都還找不着吧?對自己沒好處,知道那麼多又能做什麼呢?”
“謹遵師傅教誨,徒兒知道要怎麼辦了。”水沁告退道。
“去吧,能利用就好好利用,若不能,就不要聲張,悄悄處理了便是。”
“已經交給谷先生去辦了。”
岱老把剩下的鵝丟棄在一邊,端起那一小碟的鵝腿肉,一片片放在剛化了的冰水裡過一遍,隨即撈起,如此做法,鵝肉會更緊緻,爽口。
“這碟子,讓人端給穀雨,就說爲師不會虧待他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