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珥琪幽怨狠毒的目光從錦璘臉上一掃而過, 轉身就向前方行去,錦璘微嘆一聲,極是忐忑不安的跟在珥琪身後, 而柳纓雪縱是聰慧, 方纔錦璘與珥琪之間的對話亦是令得她大惑不解, 故她只是一言不發的走在錦璘身後。

泗酆被囚禁在離雲昇殿不遠的暗閣之內, 三人很快便來到暗閣門前不遠處。

只是她們還未行至門前, 她們腳下忽的亮起一個咒陣,錦璘心知這咒陣有古怪之處,立馬將珥琪和柳纓雪推至陣外, 然她亦極快脫出咒陣,只是咒陣之力來得着實太快, 她猝不及防之下, 仍被咒陣的束縛之力傷及肺腑, 嘴角立刻溢出一絲鮮血。

忽的天旋地搖,一陣狂風捲過落葉之後, 鏡殊便已出現在她們面前。

見鏡殊出現,錦璘立馬抹去嘴角血跡,將珥琪和柳纓雪護在身後,可是珥琪卻冷笑不止,似乎並不領錦璘的情。

“錦璘, 本座的好女兒, 可是別來無恙?”

鏡殊將斗篷掀下, 一頭銀髮微微飄動, 面容雖祥和, 但是眸中神色卻滿是鄙夷。

“爾等心計與小童無異,就這般便想騙過本座麼?”

珥琪察覺出鏡殊殺意, 立馬對錦璘和柳纓雪焦急的說道:“往前十步,左轉百步,我王姐便在那裡等着你們。”

錦璘心知珥琪是要獨自將鏡殊攔下,可是即便鏡殊斷了一條心脈且重傷未愈,珥琪仍舊不是她的對手,只是現下情勢應以大局爲重,容不得她多想,唯今之計便是趕緊替泗酆解了血咒,才能來援救珥琪。

於是她咬咬牙,抓緊柳纓雪的手,看了珥琪一眼,珥琪知曉錦璘懂得其中利害,便點了點頭,長鞭一揚,直直卷向鏡殊,與此同時,錦璘手中□□亦刺向了鏡殊。

鏡殊怎料錦璘和珥琪敢與她動手,便一手纏住珥琪長鞭,側頭偏開錦璘的□□,然而那僅是虛晃的一槍,錦璘即刻帶着柳纓雪從鏡殊頭頂躍過,反手一挑,又向鏡殊背心刺去,珥琪趁着這個空檔亦閃身至鏡殊身前,意欲一爪穿透她的心口。

鏡殊冷笑數聲,長袖一揮,珥琪便被一陣強大勁氣震出三丈之遠,但珥琪雖受創,反而愈戰愈勇,就似全然不要性命一般,又直直攻向鏡殊,趁鏡殊就此分神之時,錦璘和柳纓雪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鏡殊視線之內。

鏡殊面上浮起淡淡怒氣,正欲追身而去,珥琪卻又擊出長鞭,將她身形攔下。

“珥琪,你一身武藝皆是本座所授,你怎可會是本座敵手?可是不想活了嗎?”

珥琪聞言突然尖聲厲笑,恨恨道:“你這妖婦,你真是授的好武功呵……害我成了如斯模樣!”

“我今日縱使丟了性命,也要重創與你!

方纔錦璘因中了咒陣而受了重傷,全憑着一口意氣才勉強衝進關押着泗酆的暗閣。

才一踏進暗閣,她便雙腿一軟,手中□□也即刻脫了手,面色慘白至極,呼吸亦有些滯泄,似乎肺腑受了重傷,柳纓雪見此,急忙攙扶着她,問道:“大公主,你的傷勢可是……”

錦璘在原地喘息了一陣,抿脣笑了一笑,然以□□支起身子,“無事,救人要緊,莫要再耽擱了。”

柳纓雪聞言點頭,再見錦璘不若尋常仙魔,傷勢全然沒有自行癒合的趨勢,不由得大感疑惑,可是現下情勢危急,哪容得她多言,好在她通些醫理,立馬並指點去錦璘心脈周遭大穴,以護得錦璘心脈不受大損。

錦璘頓時感到身子舒適了許多,然擡頭環顧這暗閣,只覺眼前黑暗一片難以視物,明明閣門大開,但是門外的燈火燭光卻照不進半分,且不知是何原因,身處這暗閣之中,身子竟是出奇的沉重!就似背上負着重物一般,空氣亦是凝重非常,纔在這暗閣呆上一會兒,她便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柳纓雪心知這暗閣定被下了許多咒陣,便捏出數個咒印,可是她手心光點才散開,便被黑暗吞沒了去,這暗閣果真有古怪!

錦璘穩住氣息後,立即以靈覺察看了一番依舊一無所獲,她正欲出聲詢問之時,忽有一溫潤女聲遲疑說道。

“你是……你是錦璘!”

錦璘適逢聽見這道她朝思暮想了二十年的聲音,忽的心頭一激,昔日殘像如潮水般涌進腦海之內。

溪水潺潺,薄霧濛濛,玉指間的黑檀雕花盒,溫如暖玉的語調。

“這個送你。”

“道不同,不相爲謀。”

“無事,我會等你,我等與天齊壽,難道還等不到那一日麼?”

……

對錦璘而言泗酆,最痛苦的,莫過於與泗酆咫尺天涯的相錯……

因爲她二十年前的一個失誤,造成了如今如此多的悲劇,她心知自己與泗酆之間終會因這些錯誤而如隔天塹,但她絕非那般狡辯開脫之人,雖是無顏以對,但終究不會推卸半點責任。

錦璘揪緊心口,眼中一澀,幾欲跌倒。

柳纓雪察覺出錦璘的異樣,急忙出手將她扶住,指尖卻又撲了個空。

錦璘早已邁步踏向前去。

“泗酆,是我。”

“我……來了。”

晚了二十載,遲了二十載,唸了二十載,痛了二十載,如今她終帶着虛惶遺憾緩緩而來。

錦璘尋聲而去,迫不及待地踏出數步,卻不料被泗酆急急喝止。

“不可靠近!這暗閣裡滿是咒陣,莫要輕舉妄動。”

錦璘止了腳步,焦急問道:“泗酆,你究竟在何處?”

泗酆聞言心中一驚,錦璘僅有百年功力,以她靈覺自是難以穿透鏡殊在這閣內所下咒法,如此兇險之地,她怎能以身犯險?念及此處,泗酆立刻收斂情緒,厲聲下了驅逐令。

“出去。”

“不行,我與舒漣將軍籌劃了一番,才得此良機,如今定要將你救出。”

錦璘雖說得輕柔,但言語卻是斬釘截鐵,泗酆雖只說了寥寥數語,便已足夠讓她判斷出泗酆所在方位。

錦璘對解咒過程瞭解許多,好似爲了表明決心一般,她忽地拔出腰間匕首,寒光在黑暗中一閃,殷紅的鮮血立即從腕間涌出。

“柳姑娘,一切有勞了,快解咒罷。”

泗酆聞到那濃郁的腥味,眉頭一蹙,心裡開始焦急起來,錦璘仙骨靈氣極弱,況且這陣咒極爲繁複,以鮮血解咒,對她身體傷害由大。

“錦璘你……”

不等泗酆說完,錦璘便皺眉肅然道:“不成功,變成仁,我意已決!再說……”,她咬咬呀,強行壓下心中翻騰的內疚之情,顫聲說道:“珥琪還在閣外與我母后纏鬥……情況不容樂觀。”

而柳纓雪察覺到錦璘已然割開血脈,心神一正,一抹鮮血,不斷的畫印結咒,地面上突然閃現出一個花紋古怪的圓陣,光線晦暗,忽明忽滅。

漆黑一片的暗閣中因此亮起一抹暗淡光暈,照出泗酆眉間凝着隱隱憂愁的面容——

珥琪竟在與鏡殊纏鬥!

她雖定定的注視着錦璘,望着這張她思念了二十年的面龐,心思卻盡在門外的珥琪身上,錦璘這她朝思暮想不住眷念的面容,這二十年來只在她浮夢中出現,看似觸手可得,實則遙不可及,如今這如夢似幻的面龐雖真真實實出現在她面前,僅有寥寥咫尺之距,可是她卻無心再看,也無心敘舊。

珥琪是她唯一存活在世的血緣至親,她自珥琪出生,便將之當作心頭肉一般的愛護,鏡殊現下功力那般的高深,珥琪怎會是她的對手?

聽珥琪正在和鏡殊纏鬥,她即刻慌了心神,只可惜她中了血禁咒,無法行出陣心一丈外之地,只得耐心等待柳纓雪解咒,然再見錦璘一片愧色,她只得暗自嘆氣。

只見泗酆淡淡一笑,故作鎮定的安慰她們道:“這位姑娘只管細細解咒罷,這暗閣因被下了咒法,時間流逝比外界慢上一倍有餘,應當來得及爲珥琪解圍……”

柳纓雪極具察言觀色之能,怎可能聽不出泗酆言語中的着急和憂心,於是她手上動作更快了幾分,不過即便如此,沒有半個時辰的時間,是解不成眼前這二十多個頗爲高深的咒陣的,況且她在路上便聽珥琪說泗酆所中的血禁咒極爲繁複,現時她稍作感應,更覺此咒兇險萬分,只怕要花費許多功夫了。

她現在只希望在血禁咒解去之前,珥琪能將鏡殊穩穩妥妥的擋在門外,否則鏡殊一旦衝進來,她們定會全軍覆沒!

而錦璘聽聞泗酆那句“這暗閣因被下了咒法,時間流逝比外界慢上一倍有餘”,更是心痛不已,止不住的自責愧疚,再想起珥琪現今模樣,她更覺難以面對泗酆。

“對不起……”

泗酆聞言一愣,心知錦璘此時心裡定是不好過,只是一切皆造化弄人,天意難違。

“無事,前些時日我因激怒了鏡殊,她纔將我囚禁在這暗閣之內,只是我妹妹……錦璘你方纔見了她,她還好嗎?”

錦璘霎時面色僵硬了下來,一時之間竟不知應當如何作答,此時解咒的光暈還閃着微光,雖是明黯不定,但藉着這微弱薄光,泗酆也能看出錦璘眸中的黯淡之色和她臉上愧疚之意。

泗酆暗自嘆息幾許,擺手道:“呵呵,也罷也罷,無須多言,我也知道珥琪不好。”

自上次倩婀來見她時,無意中說漏了嘴,且見其人言辭閃爍,她便已能猜到大概。

二十年前,她與錦璘告別之後,鏡殊便又向她親自挑釁了一番,只怪她當時年輕氣盛太過浮躁,自以爲大局在握,塵埃落定,纔會被鏡殊三言兩語激得盛怒,向鏡殊擊出了袖中的翎羽短箭,也因爲這樣纔會着了鏡殊的道。

以至於數日後,在忘川之地,她看到的不是錦璘,是帶着珥琪的鏡殊。

她還記得當時鏡殊面上帶着一絲得意笑意,指尖扼着珥琪喉頭,一臉的玩味。

眼見情勢如此,她心頭猶如雷擊,彷彿如巨石壓頂,瞬間難以喘息。

錦璘居然騙了她!

然而鏡殊好似看穿了她心頭所想似的,淡淡笑道:“泗酆殿下真是好能耐,寥寥數語便在錦璘面前將我貶得一文不值,竟還大着膽子去爲你救人。”

“可惜,知子莫若母,直到現在她還矇在鼓裡。”

鏡殊呵呵的笑着,惡意道:“這還多虧了你的翎羽短箭。”

柳纓雪的聲音忽的驚醒了泗酆。

“大公主,咒陣實在太多,血不夠……”

柳纓雪適逢說道完,錦璘便毫不猶豫的又划向自己另一隻手腕,似乎害怕血液不過多時便就會凝固一般,錦璘一刀割下,貼脈而入,深可入骨。

“泗酆,我負你的實在太多,不求能補償些甚……”

錦璘在陣邊垂下滴血的手腕,視線卻不曾從泗酆臉上挪開過,言辭間也流露出了令人辛酸的歉意。

“那時仙界起了亂事,我一時心急,又太過大意,害了珥琪,也害了你。”

泗酆苦澀一笑,閉目搖頭。

“錦璘,萬事莫測,不必太過自責,若真要追根溯源,我這個做姐姐的纔要承擔更大責任。”

驀地,一道暗色亮光閃過,柳纓雪腳下陣法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自行吸取了錦璘腕間淌下的鮮血,這陣法甚至還嫌不知足,忽生了一道引力,錦璘體內血液竟更是激烈的順着她腕間傷口流出。

與此同時,禁錮着泗酆的咒陣正在一一鬆動,效力不再此前那般巨大,可是雖說事態有了進展,泗酆卻心裡煎熬坐立難安,珥琪在外殊死搏鬥,錦璘在傷體破陣,她卻甚也做不了……

咬了咬牙,卻又只得閉目靜坐,耐心等待。

雖聽倩婀說,珥琪這二十年來,修煉極是刻苦,不過再是勤奮努力,她亦是大大不敵於鏡殊的,這般情勢她如何不急?她面上鎮定,心裡卻是焦躁萬分。

還有錦璘,解咒過後,她定會大傷……鏡殊現時功力深不可測遊離在三界之外,她實在沒有把握能護得所有人周全,她定不能連累了他人性命!

錦璘那邊危急之時,涼瀟與晗笙這邊亦是連番吃了不少苦頭。

涼瀟看着眼前縱橫翻躍的無數黑影,手中長劍“錚錚”兩聲,又削掉兩具頭骸,不屑道輕哼一聲,臉色卻在瞬間略略變了一變——她看到大殿深處,另一批藥人踏着滾滾塵埃,猶如千軍萬馬般向她狂奔而來。

涼瀟和晗笙現下被困在沉月宮不遠處的一小殿,涼瀟一身緋衣蒙上不少塵埃,她毒囊中的化屍粉早已消耗殆盡,手中長劍亦捲了刃,起了無數裂口,幾欲斷裂,可是就算如此,她臉上依舊帶着以往肆意驕縱的慵懶笑意,一面揮劍,一面一次又一次的帶着晗笙衝出無數藥人的圍擊圈。

雖說藥人此物,對現下的她而言,確實僅是螻蟻爾,但倘若是千隻齊發……

她一抖長劍,身子猶如飛梭一般穿入藥人大軍,一時間寒光耀耀,星光點點,長劍發出嗡嗡鳴聲,幾乎穿人耳膜。

一輪拼殺下來,涼瀟披靡的身法又穩穩落到晗笙身邊,長劍一削,在千鈞一髮之際將晗笙身後一藥人的頭顱削了下來。

晗笙一劍貫穿一藥人咽喉,劍鋒一橫,乾淨利落的取其頭骨。

此時此刻,她倆貼背而立,長劍橫胸,冷冷的望着眼前這些宛如適逢從地獄冥府中破籠而出的鬼怪般的怪物。。

而這些東西也懼怕着她倆手中的利劍,攻勢竟漸漸的慢了下來,緊緊盯着她倆,卻不敢多踏出一步,雙方僵持不下。

涼瀟功力雖比以前高出不少,但仍難將這蜂擁而入的藥人在眨眼間全數誅殺,現下這小殿裡裡外外滿是藥人,她好不容易殺了一批,卻僅是爲下一批空出了位置,長久以往,定會驚動魔界上位妖魔,若是這般,情勢便更不妙了。

“師姐,往左踏出二十步,再往西北面衝出,我們便可行出這小殿。”

晗笙此時恰逢的推算出小殿真正的出口,可惜這小殿擠滿了藥人,莫要談衝出小殿,就算是踏出五步都極爲困難。

涼瀟回手一擋,擊出一道月牙狀劍氣將前方藥人擊退,然將以長劍往地上重力一擊,劍氣立即以涼瀟爲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與此同時劍身即刻劇烈的彎曲了下去,然劍身即將反彈之時,涼瀟亦懷抱着晗笙點足向上一躍,借力躍上了房樑。

這下,涼瀟終暫且擺脫了困境,笑着輕颳了一下晗笙鼻尖,便將她揹負在背上往小殿西北面疾奔而去,衆藥人見此,立馬如猿猴一般靈巧的攀上房樑,向涼瀟和晗笙步步緊逼。

“這次還真有些麻煩。”涼瀟回頭望了望尾隨於她們的一干藥人,再看小殿出口被藥人團團圍住,心念一轉,揮劍向前方擊出數道劍氣,然將長劍向後一擲,回身將晗笙護在懷裡,向後運氣一跳,以背脊撞開了適才被劍氣割得四分五裂的屋檐。

她竟徑直從屋檐之處背脊朝地的躍身而出!

晗笙見涼瀟作出這般冒險舉動,不由得驚呼一聲,然又打望前方——適才她們一直在十二宮衆宮殿中穿行,哪知宮外地勢?這小殿修建在至高之處,涼瀟這朝殿外的一躍,竟離地面有百丈之距!

晗笙縱使時常在高處採藥遊玩,但是這般凌空直直向地上墜下,亦難免被嚇得花容失色,不由得抓緊了涼瀟的衣衫,一路的慘叫。

可是涼瀟雖心知危急,卻也不慌不忙,反而饒有興趣的打量着隨她們一同躍下的諸多藥人,滿臉的戲謔之色。

“廢物,來得正好。”

她嘴脣一個翕合,騰出一隻手來橫空一劈,凌厲的掌風在縱橫交錯的藥人中斬出,衝散了藥人的陣勢,無數只藥人頓時如千斤墜鐵一般直直跌落下去,涼瀟長袖一捲,勾住了一隻藥人的脖子,借力穩住了下墜身形,一個起落,又踢飛了幾隻藥人。

遠遠望去只見無數黑影從空中墜下,一個紅色身影靈巧的穿梭於其中,宛如鬼魅,所道之處借力使勁,藥人紛紛跌落。

在即將落地時,她又反身向地上隔空聚勁擊出一掌,受掌勁驅使,她身子的下墜之勢反而變爲上升之勢,然她靈巧的在空中作了一個翻身,頗爲輕巧的懷抱着晗笙點足落在地上,與此同時,一干藥人均已墜落在地,藥人智慧有限,哪懂得涼瀟那般技法,便硬生生的掉落了下來,在地上砸出了無數深坑。

晗笙見她竟沒被摔死,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額心早已是嚇得佈滿細汗。

她擡頭望見涼瀟面上寵溺神色中似乎帶有幾分調笑,霎時腦中涌血,極不客氣的在涼瀟肩頭咬了一口,便自顧自的向前方行去。

她們現時立於宮殿之前,那宮殿匾上寫着沉月宮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