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涼瀟望着晗笙脖頸上的那把寒光畢現的匕首,心臟像是被人扼緊一般,空氣瞬間凝固,難以言喻。
而柳纓雪卻架着晗笙,緩緩的踏着聞風閣衆人以血肉鋪出來的道路而來,臉上帶着凌厲的笑意。
“司寇涼簫,小女子不知你尋我尋得這般辛苦,有所怠慢還請你莫要介懷……”
柳纓雪望着涼瀟煞白得毫無血色的臉,看着她那驚愕得失魂的眼睛,心底忽地騰起一片快意,好像有意爲之似的,蓮步緩移,以一副勝者姿態,推着司寇晗笙緩慢前行。
“若是這般,那小女子便向你道個不是,只是……你尋我便尋我,何苦殺害我聞風閣這麼多無辜兄弟?”
柳纓雪的言語雖然溫和平緩,但是卻像一道驚雷,突然閃醒了涼瀟——自己怎可這般大意?
她望着腳下遍野的屍首,心下又是遭到一計重錘……自己怎的就那般輕易的中了這小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聞風閣是爲江湖大派,其中暗藏高手無數,但即便是一等一的高手,要讓自己伏誅又談何容易?自己有無上毒技在手,要在瞬間誅滅他們簡直可謂是易如反掌!
然,今日死在自己手下的人雖然數目極多,但其中大多卻是武功平平……這分明就是那柳纓雪的緩兵之計!
自己怎的如此愚鈍?竟然使得陷笙兒於險境……
想到這裡,涼瀟恨不得將自己生剝活剮,以懲戒自己犯下的這個彌天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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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寇涼瀟看見被捉的晗笙頓感頭腦裡一片空白,先前的殺意也全然退去,只剩下深深的懊悔與焦慮,而晗笙亦是焦慮萬分的望着她,想喚她速速離開此地,無奈啞穴被封,千言萬語全塞滯喉間,發不出半分音調。
眼見司寇涼瀟驚愕連連,柳纓雪輕輕一笑,饒有興致的打望着涼瀟面上的那一陣青白。
這樣焦慮不安的神情,竟出現在一個辣手嗜殺的女魔頭臉上,着實帶有一番說不清道不明的滑稽風味——被挫傷了銳氣的司寇涼瀟,在她看來比甚物都有趣。
而此時站在一旁的何教主卻開口大笑起來,“本教主還道你催命閻羅的毒術有多厲害吶!其實也不過不過爾耳!!哈哈哈……”
他想在自己彌留之際再逞一次口舌之快,好讓世人都記住,將司寇涼瀟逼至這般絕境的,可是他蠍教的何教主!
可是話還沒說完,他猛然發現自己再無法道出任何言語了,他胸前的衣襟迅速被滾燙腥熱的液體染透,低頭一看,才發現一把彎刀直直插於自己喉間,僅是一瞬間,這何教主的腦袋“譁”的一下脫離了脖頸,咕嚕咕嚕的滾向一旁。
失神不已的涼瀟忽地被何教主的笑聲驚醒,僅僅是隨意的一瞥,她便發現此人臉色發青,七竅發紅,顯然是中了她陣中劇毒。
望向他的涼瀟,眸中閃過一絲恨意,此人居然不顧自己的性命,強行破了她的毒陣,才使得笙兒落入了賊人之手!着實該死!!
短短的一瞬,她又恢復了平日的肅殺作風,她司寇涼瀟可是隨意便受人宰割之輩?於是腕間彎刀驀地飛出,直插那人咽喉,瞬間便讓這何教主身首異處。
“哼,將死之人還這般鼓譟多話!”
她望了地上那無頭屍首一眼,面色鄙夷的冷哼一聲!
司寇涼瀟這一舉動可謂有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像旋風般疾馳而過,毫無預兆,也危險至極。
衆人皆是沉默不語,暗暗的摸了摸自己的頸肩,彷彿想確認一下自己的腦袋是否安在。
而柳纓雪更是心下一驚,連退了數步,架在晗笙脖子上的匕首也不自覺的握緊幾分。
她望着何教主的屍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可否認,司寇涼瀟這出人意料的一擊的確將她嚇得夠嗆。
但是驚懼只是瞬息,她很快又恢復了一貫的淡然鎮靜。
柳纓雪淡淡的瞥了一眼地上的無頭死屍,暗自鬆了一口氣,此次圍擊司寇涼瀟之事本就是於暗中進行,可爲了對付她的毒術,她不得已才請來這何教主助拳,本來還在頭疼應當怎樣才能封住何教主的口,豈料這個司寇涼瀟竟將他斬殺於手下,正好幫了她一個大忙。
但是想起剛纔涼瀟那如同迅雷的一擊,她的心臟又開始不安的跳動起來——這妖女可是想憑着自己鬼魅般的身法在一擊之下救出司寇晗笙?
心想至此,柳纓雪臂上用力,扯過晗笙讓她死死擋至自己身前,冷笑道:“妖女,你若再是輕舉妄動,休怪小女子令你師妹當場斃命!”
可是,涼瀟僅是冷笑數聲。
“柳纓雪啊柳纓雪,枉你聞風閣自稱名門正派,行事之心狠手辣連我司寇涼簫這‘妖女’亦是自嘆不如啊!”
她只是輕輕掃過她一眼,柳纓雪就被她眸中射出的那冰寒如劍的兩道厲光震懾住,心下又是猛的一頓,繼而便感到一股寒風吹過背心。
“我司寇涼瀟用毒於無形,殺人不過彈指,爾等烏合之衆竟妄想擒住我?可笑……”
說罷,她點點前移,染血的衣袂翩飄於風中,漆黑的髮絲如水墨般渲染開來,雖美得無以言喻,卻給人一種無盡的壓迫感。
“放了我師妹,不然我眨眼間便讓你等死無全屍!”
話音未落,涼瀟突地並指成劍,道道凌厲森寒的劍氣破空而過,直直穿透衆人眉心。
霎時!地上又多出十餘具屍首,空氣裡頓時瀰漫着一片血紅霧氣,模糊了衆人視線,就連吸進的空氣都帶着腥稠的氣味,而地上的土地早就被染成死寂的黑紅色,氣氛又再次變得腥熱詭異起來。
柳纓雪看着這一幕,深深的恐懼感早已使得她背心溼透,可是她臉上仍是強作的鎮定。
自己手上的籌碼究竟夠不夠大?司寇晗笙在這妖女心中到底佔據多大的分量?
只是一息之間,這兩個問題在她腦海中閃過,而她亦是沒有多餘的時間再做更多權衡……
爲了捉拿這妖女,自己已經親手葬送了聞風閣數百名兄弟的性命,若此次空手而回,面對閣中衆老自己必定難辭其咎,結果僅有以死謝罪一途!而倘若現下放了這司寇晗笙,這個妖女亦不會放過她!
現在可謂騎虎難下,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放手豪賭!!
“呵呵,我即便是和你拼得玉石俱焚亦不會向你妥協半分!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劍快,還是……呵呵,即是是死,我也要你師妹給我陪葬!”
她的音調雖不大,卻帶與司寇涼瀟致命的震懾感。
她話音剛落,手中匕首便極快的劃過晗笙的頸間皮肉,殷紅的鮮血緩緩流下,而晗笙的臉色也更是蒼白了數分。
“我柳纓雪在率閣中兄弟圍擊你之前,便作好了一死之備!哼……若你師妹死後困於鬼道,即便是我死了,也有本事讓她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司寇涼簫你可要再思量三分,是拼得你死我亡,還是你自行伏降?”
柳纓雪語畢,臉上便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看着司寇涼瀟那張白得猶如蠟紙的臉,還有她額間那層細密的汗珠,她已是瞭然,在這盤生死較量的賭局中,她註定是贏家,因爲她手上握着更大的籌碼,還偏偏是司寇涼瀟輸不起的籌碼!
果不其然,司寇涼瀟在聽聞柳纓雪這一席話後,立馬殺氣全無,就像被剪了利爪的鷹隼,褪去了一貫的傲氣與殺意。
她毫不猶豫的就做出了決定。
“你放了我師妹,我跟你們走。”
這一瞬間世界突然寂靜了下來,只有瑟瑟涼風吹捲落葉和衣袂飛動的聲音。
而晗笙聽到這話,頓時呼吸一滯,師姐可是要爲了她去送死嗎?
師姐明明知道柳纓雪此人不似她外表這般弱柳扶風,明明知道此人心機城府,明明知道此人心狠手辣,爲何還要這樣義無反顧的應承了她?
難道她不知道昨晚自己拼了性命就是爲了不讓她落入柳纓雪手中,不願意就讓她就這樣死了啊!可是現下她卻爲了自己而束手就擒,那她所做的一切又算是什麼?
想到這裡晗笙的眼淚早已悄無聲息的滑過,溼了面龐,溼了衣襟,然而她卻發不出分毫聲音,只得拼命的搖着頭……
但是涼瀟卻好似沒有看到她一般,依舊目不轉睛的盯着柳纓雪。
“放了我師妹,我就跟你們走。”
沒有昔日的囂張,沒有昔日的霸氣,更沒有昔日的不可一世,她的語氣已經在長久的沉默對峙當中弱勢了下來。
她甚至還害怕這柳纓雪會出言反悔,所以迫不及待的又說了一遍。
“哦?”柳纓雪聞言突然大笑了起來。
“司寇涼瀟,你現在有甚資格同我討價還價,一切,由我說了算……”
她玩味的打量着司寇涼瀟,意欲繼續將她逼至絕境。
“你束手就擒,我姑且會留你師妹一命,但我亦不會讓她活得那麼舒心罷了!”
“你可是想好了,你是要意氣之爭,還是要保你師妹一命?”
“於私,我的親人,我的同門手足都死於你手上;於公,你與我聞風閣仇深似海,我做爲一閣之主理應將你誅滅!”
“爲了尋你報仇我柳纓雪早就將生死置之於度外!而你……你能將你師妹的生死置之於度外嗎?只要我的匕首再深入分毫,你師妹的喉管便會立即斷裂!到時即便你司寇涼瀟的醫術再是精湛,你師妹只怕是回天乏術……”
柳纓雪的聲音依舊是那麼柔和甜美,但是她說出的這番言語對於司寇涼瀟來說卻像無影的毒刺,根根扎入了她的心房,使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壓抑和恐懼。
“只要你答應保我師妹一條性命,我一切都聽你的,否則,休怪我出手無情!”
好似料到她定會妥協一般,柳纓雪淡笑着點了點頭,面上神情極是有禮,然而她心中想的卻是——司寇涼瀟,到時你被寒魄鐵鎖團團鎖住之後,你即便是想無情那亦是無能爲力呵!
聽聞涼瀟就那般妥協於柳纓雪,晗笙急得差點氣血攻心當場暈眩過去!
她心裡無比的怨恨涼瀟分不清輕重急緩,白白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可是她又苦於無法言語,只得皺着眉頭對她怒目相瞪。
但涼瀟卻只是對着晗笙淺淺一笑,那一抹笑容雖依舊絕豔,但卻不自覺的帶有三分無奈和七分痛意,就彷彿是臨行前的離別之禮一般……
司寇涼瀟此時十分安順的等着衆人爲她套上枷鎖,亦不顧這套至她身上的寒魄鐵鏈究竟有多沉多重,她只是靜靜的笑望着晗笙。
笙兒莫怨師姐不懂你的心思,可是你怎可讓我眼睜睜的看着你橫死於我面前?
你既能對我以死相護,我又何嘗不能爲你獻出生命?
只要能保你一命,再是作甚犧牲都是值得的……
正於晗笙和涼瀟處於危難之時,此時的錦熠卻策馬奔於瀘州官道之上,僅僅一日之內她就跨過了赤水河,來到了瀘州。
雖然她一直想離開滇南,想離開有晗笙的地方,可是她卻一步三回頭,總是暗暗祈禱着再次回頭時可以看到那張和貝妍一模一樣的面龐,但是在側頭之餘她又暗笑自己的天真愚昧。
天知道她要下定多大的決心纔可以不去看,不去想那張臉龐。
終於在這樣糾糾結結的百轉回腸中,她走出了滇南。
她擡頭望着這蔚藍蒼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緊皺的眉毛終於舒展開來,也許這樣纔是自己想要的生活——這樣無拘無束,瀟瀟灑灑不再念及心底百般苦惱的生活。
行至瀘州郊外之處,她路過於一個驛站。
她暗暗嘆息了幾許,便將馬兒拴在了一個木樁之上,自己則走到驛站外的茶攤上乘涼休息。
自從來到人界之後,她遭遇了許多意料之外的事,以至於她幾乎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若是再找不到豆蔻天香,那真不知應當從何處入手才能尋到母后。
她低頭看着杯中的茶葉幾起幾浮,開始慢慢的整理着自己的思緒。
忽地,此時她頓覺到一股異樣的涼意襲至背心,側頭望去才發現一抹白影從自己眼角一閃而逝。
姚泯臻?
錦熠的嘴角上揚了幾分,放下手中的銅錢便徑直跟了上去,她正愁要去哪尋到這人,豈料卻能這般走運,竟能在這裡與他狹路相逢。
而姚泯臻瞅見錦熠追上來後卻在心中暗暗叫苦,他本想從瀘州去那洛陽聞風閣打探司寇晗笙的下落,順帶去探望與自己是多年好友的前任閣主,卻不料在經過驛站時居然碰見了這個紫衣女子。
真是冤家路窄,他在感嘆之餘立馬決定調轉方向迅速遁去,豈料錦熠警惕性如此之高,幾乎於瞬間就發現了他……
既然武功不如斯,他可有何奔逃的機會?與其一直被她處處逼於被動,還不如自己主動與她修和。
“這位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姚泯臻懶懶的靠在一棵大樹上,輕輕的理着自己的漆黑髮絲,依舊是那副嬌嬈多姿的姿態。
“上次在麗人軒多有得罪,還望姑娘見諒。”說着他笑着對錦熠拱手禮道。
然而錦熠卻僅是冷哼一聲,依舊淡漠的緊緊盯着他……這個閹人狡猾多端,她這一次可不會對他手下留情了!
見錦熠不做言語,姚泯臻也不動怒,只是慢慢的隨口問了一句,“不知姑娘此次跟着在下又有何用意?”
“我想要豆蔻天香。”錦熠不欲與他多做糾纏,簡潔明瞭的道明瞭來意。
姚泯臻聽聞這話後卻面露難色,苦笑道:“這……豆蔻天香可不在在下身上。”
“你莫要再花言巧語。”幾乎未作甚思量,錦熠就一口否定了他所說之言,因爲晗笙曾告訴她豆蔻天香是被這閹人所奪。
姚泯臻早就料到她不會相信了,但是他卻也不急,只是往四周瞅了瞅,說道:“那個司寇家的小丫頭呢?她沒跟着姑娘你麼?”
聽到姚泯臻這般問法,她頓覺被戳中了傷口似的,一絲黯然之色閃過了她的眉心。
這一個多月以來,陪在自己身邊的一直是那個鼓譟不安的小女子,那個和貝妍長得一模一樣的小丫頭……如今她跟着她的大師姐走了,自己耳根雖得以清靜,但是心卻再也靜不下來了。
“這,與你無關……”
彷彿聽出了錦熠言語中的苦澀之意,姚泯臻亦未多加追問,雖然他很想從這錦熠口中打探出晗笙的下落,但是也不急於一時吶!
“其實我們都被那丫頭騙了,她給在下的藥是爲假藥,真正的豆蔻天香卻在她手!”
姚泯臻只要想起司寇晗笙,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
這司寇晗笙當日害他與這紫衣姑娘在麗人軒大戰了一場,幾乎丟了性命,之後又害他被江湖豪傑追殺了好長一段時日,惹了不少麻煩……結果到後面他才發現那藥居然是粒假藥!她自己倒是逍遙自在,而他竟然白白爲她背了一個多月的黑鍋,這個丫頭好生狡猾呵!
錦熠聞言至此,那向來波瀾不驚的眼眸中不由得閃過一絲詫異,呼吸也突然一滯——晗笙竟然騙她?
她這時纔想起那日在那小鎮內,晗笙徒手將那隻厲鬼震懾開的情形……那時她就懷疑晗笙身上帶着甚異寶,卻萬萬沒有想到那竟會是豆蔻天香!
她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接受此事,她與晗笙是爲生死莫逆,可晗笙卻從來沒有與她提起此事不說,竟一直騙她豆蔻天香是被這姚泯臻所奪!
晗笙是信不過她嗎?爲何不對她坦言相告?
一股無言的失落感充滿她的胸腔,讓她頓感難過不已,但是她隨後又細細思索了一番,這個姚泯臻狡猾多端,他的話亦未必可信。
於是她又恢復了一貫的淡然,冷冷道:“我憑甚相信你?”
姚泯臻此時卻苦笑連連,只得無奈的攤手道:“姑娘若是不信在下,在下亦是百口莫辯,在下此刻正要去洛陽聞風閣打探那司寇晗笙的下落,姑娘你若是也感興趣大可與在下一同上路。”
他望着眼前這個漂亮的紫衣姑娘,心裡卻暗自打着他的如意算盤。
最近江湖上都在傳言那催命閻羅司寇涼瀟正四處尋找她的師妹司寇晗笙,若是那小丫頭真被司寇涼瀟尋到,即便是豆蔻天香真在她們手上,自己也無力行搶奪之事,倒不如待這武藝高強的紫衣姑娘同那司寇涼瀟鬥個兩敗俱傷,自己再漁翁得利,豈不美哉?
但錦熠卻沒有接受姚泯臻之“美意”,更沒有分毫糾纏他的意思,只是沉默了幾許,她便轉身離開了。
姚泯臻想起錦熠當日在麗人軒處處爲難自己的情形,此時錦熠這灑脫舉動倒是讓他驚訝不小。
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望着錦熠的背影許久,直到這紫色的倩影隱沒在樹林中後他才獨自離去,急急向洛陽聞風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