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瑛寶劍的劍光一掃,一個黑衣人便重傷倒至錦熠腳邊,而衆人望見自己的頭目竟就這般輕而易舉的被活捉後,全然紛紛驚恐的落荒而逃,不敢再與這個紫衣女子大打出手,而錦熠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他們一眼,沒有同他們多加計較。
晗笙則從馬上跳下,一腳狠狠的踩在那人胸上,用力將他的面罩扯下。
一張長滿了絡腮鬍的黑臉立刻呈現在自己面前。
那大漢一雙怒目死死的瞪着晗笙,而晗笙亦是沒好氣的回瞪了回去,腳下一使力,那人又幹咳了幾下,顯然是胸肺受了重傷。
“大鬍子,究竟是誰派你來追殺我們的?”晗笙扯着那人的鬍子厲聲問道。
而那人卻只是將頭一扭,冷哼一聲,絲毫沒有回話的意思。
晗笙見此人如此硬氣,不由得心氣一滯,心下之急躁更甚了幾分——
自從她們踏入塔城,她和錦熠就接二連三的遭人暗算伏擊,且這幫殺手全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若非錦熠武功高強,恐怕她早死上好幾百回了!
且無巧不成書,偏偏在這個時候江湖上又傳來司寇宮被焚燬的消息。
司寇宮衆殿乃是上古神木所築,普通的人界之火怎可能將之焚燒,起初她並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還道是江湖八卦耳!但是一想到她剛和黃泉寺那小妖魔結下了那般大的樑子,心裡就有些隱隱心慌意亂。
能焚燬司寇宮的之人必定不是凡人,焚燒三界的紅蓮之火越過之處不留片甲。那珥琪是爲魔界之人,也許是有聚起紅蓮之火之力。
她現下最爲掛心的就是司寇宮裡的師叔和同門師姐們。黃泉寺行徑之可怖她可是大大的見識過了!要是她們被那妖魔捉去,定是會受到百般的折磨!
故此事定要火速求證才行!
千百年來,司寇宮世代爲皇族煉丹,同各大錢莊來往亦是密切,若是司寇宮真被被焚燬,官府必定會下達榜文,而遍佈大江南北的錢莊,不論大小都會收到官府的通告,所以消息是真是假只需向錢莊求證即可。
可無奈塔城四周僅有百夷人的山寨,就連半個錢莊的影子都沒有,最近的錢莊也在接近巴蜀一帶的隨州,原本就心急火燎的想趕往隨州,可是這一路拼殺下來卻耽擱了不少時日,以至於現在她的心境猶如翻騰的海浪,實在難以平復。
晗笙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和錦熠行事一向低調,除了和黃泉寺結了仇怨之外她實在想不出她們還得罪了誰,竟然使人一路追殺,這其中必有陰謀!
此時的晗笙正疑惑又惱怒的打量着這個被她踩在腳下的大鬍子——這人肯定與這些事脫不了干係。
見這大鬍子對她不理不睬,她心裡一怒,力道又加重幾分的踩在了那人胸口大穴上,這大鬍子頓時疼得冷汗直冒,臉色變得鐵青。
“說!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晗笙正欲再給與此人幾分顏色之時,卻不料被錦熠攔了下來,“算了,這人可能是個死士,就算你殺了他,他也不會吐露半句,不如放了他罷。”
她不解的看了看錦熠,心中陣陣詫異,這些人千方百計的置她們於死地,但這仙人卻如此淡然,還說要放走這些人……真不知是她仗着自己武藝高強不想和這些人一般見識,還是慈悲爲懷性子使然。
不過晗笙仔細想了想,亦是覺得錦熠所言的確有幾分道理,便冷哼一聲,恨恨的踹了那人一腳後就徑直跳上馬背,錦熠則冷冷的給那人說道:“回去告訴你家主人,若是再派人伏擊,休怪我手下無情。”
晗笙望了她一眼,嘴角上翹,滿意的點點頭。
這纔像話,好歹要給這羣賊人施個下馬威,豈能容得他們如此張狂?
錦熠一面駕馬,一面側頭擔憂的注視着晗笙。
自從她們知道司寇宮被焚燬的消息後,這難纏少女便一直寡言少語,不似之前樂觀開朗,一雙秀眉緊緊斂起,這兩三日內幾乎是粒米未進,她不由得輕嘆,若是這樣下去,只怕這個凡軀肉身會……
她也知曉事態有異,卻想不出對應之策,只得陪着晗笙快馬加鞭的趕往隨州。
身旁這紅衣少女緊抿着嘴脣,鞭子結實的抽打在馬背上,馬兒的腳程也愈來愈快,散亂的髮絲被狂風吹得緊貼在臉上,卻掩飾不住那一臉的焦慮。
她默默的握住繮繩,本想安慰一二,可是話語到了嘴邊卻徘徊不定,只得暗自嘆息。
司寇涼瀟此時也在快馬加鞭的趕往隨州。
此時的她早已是騎虎難下,明明知道前方布着天羅地網,卻不得不闖。
若是此行真能尋到笙兒,就算是刀山火海那又算得了甚!
她只想笙兒能平安無事。
涼瀟剛跨下馬鞍,遠遠便望見一名有着傾城之容的紫衣女子正站在錢莊門前守候。
只見這女子雖僅是抱劍立在錢莊之前,可她通身散發出來的肅然氣息卻是如此不同,涼瀟輕輕皺眉,雖然只是淡淡的一瞥,她就已經知道此人身懷絕技,不似凡人。
錦熠好似也注意到了司寇涼瀟,雖然她裹着白衫斗笠,但是依舊掩蓋不了周身散發出來的淡淡戾氣。
明明是一個如此溫文淡雅的女子,爲何會有如此戾氣?錦熠雖好奇,但也沒有多加留神,小望一眼後就將視線調回錢莊——她正焦急的等着晗笙,默默爲她的手足同門祈禱着。
此時正值午時,太陽烤的大地龜裂,碩大的一個隨州城,街道卻出奇的空蕩,只有寥寥無幾的路人在街道穿梭,還有錢莊內響起的沉重而緩慢的步伐聲。
只見晗笙失魂落魄的從錢莊走出,單手扶着門首慢慢的將腦袋靠上,一雙原本靈動的眸子竟難得透出了無盡的難過和哀傷。
本以爲下山之後就能找到師姐,然後和她一同回到司寇宮,繼續過着以前那般無憂無慮的日子,可是不過才兩月不到,便發生瞭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沒有找到朝思暮想的師姐不說,竟還得罪了黃泉寺寺主,白白害了自己的同門……
錦熠看見晗笙如斯模樣,心也重重沉了一下……司寇宮果真出了大事!她知曉失去同僚的苦楚,也知道晗笙此時心中的悲痛,她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只能這樣靜靜的望着晗笙。
然而晗笙輕咬着嘴脣,擡頭回望着錦熠,看着她那淡淡的雙眼中折射出的關切目光,心裡突然一酸,眼中的霧氣霎時撩花了雙眼。
錦熠雖只給了她一束淡漠,卻滿懷關切的目光,此時就已足矣。
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居然是這個不善言辭的仙人給了自己最大的安慰。
大師姐……你究竟在何處呵……
正當她欲哭無淚之時,一股藥香淡淡襲來,腳步輕的幾近虛無。
“笙兒……”
雖然只是那麼簡單的兩個字,傳進晗笙耳裡卻彷彿隔了千道春秋一般,溫柔飄渺的聲音從腦海深處乍然響起,宛若雷擊。
這怎可能……在這偏僻的蠻荒之地居然能遇見大師姐?
晗笙低頭望着腳下這團漸漸逼近自己的黑影,卻遲遲不敢擡頭,彷彿不敢相信在這偏僻的巴蜀之地會遇見自己最親最想念的人。
“笙兒……”
涼瀟輕喚着眼前這紅衣少女,意欲伸手拉她入懷,但是伸在她身前的手卻牢牢凝住……自己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大半年,讓師妹一個人流落在外吃了這麼多苦,自己着實無顏以對……
晗笙呆呆的望了這隻手好一會兒,卻無心再計較些甚。
目光順着這隻纖細的手緩緩上擡,靜靜的凝視着眼前這人,心裡激動又惆悵,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明明兩人早已是相思成病,日日盼着相見的這剎那,可是見了面後卻只是相互對望,無語凝噎。
晗笙輕輕撫摸着那人臉部熟悉的線條,朦朧的雙眸中交替閃過複雜的神色。
終於按捺不住,哇的一聲撲進那人懷抱,雙手死死環住她的腰肢,將這段時日裡的積壓的壓抑悽苦,嚶嚶的宣泄出來。
“大師姐……司寇宮僅剩下你我二人了!”
晗笙控制不住的抽泣,這兩個月來多少苦難她都忍受住了,還以爲自己已不是昔日瑤山上那不經世事的小女子。
可是看到這人,鎖在自己內心深處的感情就像決堤的洪水,帶着萬馬奔騰之勢傾瀉而出。她再也無法壓抑,徑直撲在了涼瀟懷裡,意欲將這大半年來的思念全部宣泄出來。
涼瀟溫柔的擁着懷裡這個嚶嚶墜泣的小女子,輕輕的撫了撫她的秀髮,心中大石終於落下,可是眼見晗笙如此傷心難過,她心下不自覺的浮起七分懊悔三分尬然。
笙兒將自己越抱越緊,心臟又開始毫無節奏的狂跳起來,想推開懷中的笙兒,卻又有些捨不得,想將之抱得更緊,眼前會浮現出梅花紛飛,衣帶漸寬的尷尬的畫面。
一時間她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得任由晗笙抱着。
本想好好享受一下此下安靜又甜蜜的時刻,卻又覺得渾身有點不自在。
涼瀟擡頭看去適才發現那紫衣姑娘正定定的望着自己,神情雖然平和淡然,眼裡卻交雜着各種複雜的情緒……震驚,失落,傷感。
她這才猛然一怔,兩個女子當街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難怪別人會這樣看着她們。
於是她輕輕拍了拍晗笙的背脊,想將晗笙推開,卻不料晗笙將她抱得更緊了。
她忽的羞紅了臉,又加大了幾分力度,但晗笙依舊僵持不讓,反而越抱越緊。
一面是狂喜不安的興奮,一面是尷尬燥熱的羞澀,兩種背道而馳的情愫將她逼得手忙腳亂。
她擡頭望望錦熠,又低頭看看晗笙,一臉慌亂,就像做了甚虧心事一樣。於是她心慌之餘低低將頭埋下,鍥而不捨的想將晗笙推開。
可是她頓感懷裡突然一沉,晗笙竟軟軟的俯在她身上昏厥了過去!!
而錦熠則是怔怔的看着深情相望,忘情相擁的晗笙和涼瀟,心底好似有甚物猛抽了一下,劇痛,碎裂……
明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爲何偏偏長着同一張面孔,爲何她總是在若有若無中勾起自己最苦澀悲慟的記憶……
看見晗笙身子軟軟一沉,錦熠向來不動聲色的秀臉上浮起一絲擔憂,但是脫口而出的話語依舊是平緩清冷。
“她怎麼了?”
涼瀟原本還埋着發燙的臉,但聽見錦熠這樣真摯關切的詢問,她只得強忍羞澀,禮貌的淡淡一笑,顧不上衆路人詫異的眼光,直直將晗笙抱在懷裡說道:“謝謝姑娘關心,笙兒的身子有些虛弱,現下只是昏睡了過去,並甚無大礙。”
聽到這話錦熠安心的點點頭說道:“她這一路上奔波勞累,日後便有勞姑娘好生照顧了,錦熠在此別過。”
說罷,錦熠便隱忍心中傷感黯然轉身,她的鼻尖有些微微發酸,任憑狂風從耳旁呼嘯而過,帶過了司寇涼瀟口中的隻言片語,無心再去理會任何東西,只是自顧的轉過身去,不顧一切的僅想離去。
雖然心裡明白晗笙並非貝妍,但看着擁有同一張面孔的女子就這樣投入另一個人的懷抱,毫無顧忌的就在自己眼前擁抱,她表面雖故作鎮定,其實內心早已疼痛萬分。
既然晗笙已找到她的大師姐,自己留在她身邊又有何用?只是……徒添悲傷而已……還不如速速離去來得痛快!
相見不如不見,相守不如相望。
雖不能再續前緣,卻能成爲割頸之交,蒼天待她還算……不薄……
此時柳纓雪正坐在不遠處的閣樓上品茶乘涼,不動聲色的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錦熠姑娘和那司寇晗笙交情似乎不淺,若是司寇涼瀟在今晚出了甚意外,錦熠姑娘定不會撒手不管!好不容易佈下的局,豈能容得無關之人來多加干擾,一定要想辦法將錦熠姑娘支走才行,只需一個晚上就好!
心想至此,纓雪立馬喚來竹劍,命她將一紙手信帶與錦熠,務必要將錦熠帶來見她。交代完畢過後,纓雪理了理衣衫,乘着轎子翩然離去。
而涼瀟卻抱着晗笙立於原地,望着那頂黑點似的轎子,一股不安感油然而生。
她低頭溫柔的看了看懷裡晗笙有些消瘦的臉頰,心裡微微犯疼——無論如何,今晚也要護得笙兒的周全,絕不可讓她涉險!
和聞風閣這筆舊賬遲早要算清,既然躲不過,那也僅能坦然面對了!
司寇涼瀟立刻將晗笙抱回了客棧,也顧不得省錢,難得大方的要了一間帶有獨立庭院的上房,在庭院四處角落安置了不少雖不至於傷人性命,但亦可讓侵入者瞬時暈迷的毒物後才放心住下。
這次的下弦月晚必定是不尋常的一夜。
涼瀟癡癡的望着榻上熟睡的那人,不知不覺間便紅了臉頰。
按捺不住想好生望着她的慾念,卻又害怕被她醒轉後發現。
她只得小心翼翼的望着晗笙,時刻注意着周圍動靜,只要榻上的人有甚輕微舉動,她都會立馬又羞又急得別過頭去,卻又豎起耳朵傾聽房內動靜,只要發現晗笙仍在熟睡後她又會癡癡的將頭扭過,繼續含情脈脈的望着她。
她就這般含情望着晗笙,嘴角掛着幸福甜蜜的微笑。
此時,錦熠正應柳纓雪之邀來到了一條畫舫之上。
簾帳之後坐着一個妙齡女子,身姿玲瓏曼妙,芊芊玉指拂過琴絃,琴音嫋嫋,婉轉動人。
錦熠站在船頭,抱劍望着通天河上泛起的粼粼波光,默默聽着這曲《朝思暮》,眼神平淡而深邃。
雖面上淡然,但浮現在她腦中的卻是昔日桃園裡的雙劍舞,劍尖旋轉而過,挑起萬千落英,在滿天飛舞的桃瓣中相視而笑。
“公主,這一招腰還要再低一些,否則可會傷了筋骨。”貝妍收起手中長劍,慢慢走向錦熠。
髮絲輕撩過她耳旁,一雙柔軟溫熱的手就附在她的腰間,貝妍身上的清香繚繞在鼻尖上,她的頸項之處有些隱隱發熱。
她那時的性子確實囂張傲視,儘管她那時對貝研早已有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暗情愫,可是突然和貝妍這般親近,她仍是覺得有些不自在,卻也抑住了心中的淡淡不滿,僅是冷冷側身,想盡量離貝妍遠一些。
她雖然嘴裡滿不在乎的答着我知道,實則卻沒將貝妍的教誨放在心上,結果再舞過三招,她突然頓感腰間一痛,整個身子失去平衡般的不住前傾。
貝妍望着止不住往前傾倒的她,也有些慌亂,急忙躍過身子,伸手將她緊緊環住。
她全然沒想過會同貝妍貼得不剩分毫之距,臉頰微微有些發燙,手足無措之間落地時雙腳也有些不自然,以至於在慌亂中竟踩住了貝妍的裙襬,一時失神,兩人就這樣相擁跌落在草地上。
沒有意想中跌落在地的疼痛,只有滿鼻的馨香。
她怔怔的望着身下的有些驚愕難堪的貝妍師父。
貝研恬靜的面龐上竟撩起一絲緋紅。
一個回眸,一個失神,她竟忘了起身,就這般愣愣的壓在貝妍柔軟溫香的身子上。
她亦不知怎的,不知當時是因何着迷,心中竟忽地燃起如火的熱情。
貝妍師父被她滾燙的目光一掃就紅着臉將眼瞼垂下,不敢再與她對視,有些羞惱的輕聲說道:“還不起來麼?這……”
而她並不在意貝妍言語,只是伸手抱緊身下這人,慢慢側頭,附上雙瓣,輕輕吸吮,舌尖溫柔一挑,探入脣中。
這一吻如此纏綿,如此溫柔,一同送入口中的是那淡淡的驚詫,淡淡的甜蜜。
儘管已是過去多年了,她仍是記得貝妍當時竟然緊張得忘了呼吸,手指抓緊了地上的青草,默默的接受着她難得的溫柔,任由她的舌尖在嘴中肆意。
那時,她和貝妍的關係便開始悄然變化,再也不似師徒這般單純簡單……
“貝妍師父,我……”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