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咕……”
莉莉婭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一臉茫然的看着天花板。漂亮的銀灰色瞳孔中似乎氤氳着濛濛的霧氣,過了好幾分鐘瞳孔才緩緩聚焦。
隨着意識逐漸回到莉莉婭身上,她這才注意到周圍閃爍着什麼奇怪的東西。有些類似蝴蝶的純白色光斑在空中閃爍着,飄動着,散發着明亮而柔和的光。
莉莉婭好奇的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如同一個害怕蝴蝶飛走的小女孩一樣輕輕觸摸飛在她面前的光斑,然後將它直接推飛了出去。
柔軟而略顯堅韌的觸感,比起棉花更像是肥皂泡一樣的手感一下子就吸引了莉莉婭的興趣。
略微凌亂的淺紫色短髮從她的肩膀上垂了下來,柔軟的白色長袍將她嬌小的身體嚴嚴實實的包裹,有些長的袖子足以將半截手掌遮住。她以左手支起身體,上半身微微前傾,右手在空中噗休噗休地撥動着純白色的小球一般的光斑,給人以幼獸感覺的大眼睛微微瞪起,其中閃爍着天真的光芒。
但這時,一道更爲明亮卻不刺眼的光芒和更加柔和的風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莉莉婭放下右手,將腦袋轉過去。
然後,她就看到了自己這一生都難忘的一幕——
羅蘭站在打開了的窗戶前輕聲禱告,身上閃爍起了明亮的純白色光芒。風從他的身邊傾瀉而過,將他銀白色的長髮吹拂着胡亂舞動,厚重的黑色長袍的下襬如同漣漪一般緩緩飄動。
而那位羅蘭從光中喚起的騎士就站在羅蘭的側後方,如同一座盔甲裝飾品一般的佇立着。
柔和的風從羅蘭那邊吹拂過來——裹挾着太陽般的溫暖和自然的馨香。
莉莉婭還清清楚楚的記得昨天晚上的風是什麼味道的。腐敗而腥臭,混雜着爛掉的木頭、酸黃瓜以及爛肉的味道。
光是聞到就讓人反胃。絕不可能有什麼留戀。那是足以用不詳來形容的滑膩的異界的空氣,讓人聯想到腸壁和密佈的肉瘤。
但是。如今那些空氣經過羅蘭之後,卻變得比曬好的柔軟蓬鬆的棉被還要溫暖。其中包含着類似花朵卻不膩人的自然的芬芳。光是看着那柔和的光芒,嗅着那溫暖而芬芳的香氣。一種恬靜的美好就在莉莉婭心中慢慢流動。
她的嘴角不自覺的掛上了一個柔和的弧度。似乎整個世界都變得美好了起來。
這種沒有釋放神術就能改變物質和心靈的力量,誇張一點的說。簡直可以說是神蹟。
其實要說是神蹟也沒差。
那是牧師領域的力量,是神明的本質在凡人身上的體現。如果領域和牧師的要素基石相契合,那麼簡直可以說是爲上天所眷顧的存在。
【純淨】的力量在羅蘭身邊迴盪着,並且殘餘的力量甚至裹挾在被他淨化的空氣中,持久的存留着,隨着風飄散到了更遠的地方。
感受着剛睡醒時的無力和疲憊被迅速驅散,神聖的力量緩緩而溫柔的滲入到身體中,莉莉婭就會感覺到整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了。
羅蘭哥哥。又變強了啊……
莉莉婭不禁感嘆着。
她跟隨羅蘭的三天裡,每天早上都能看到羅蘭在嚮導師禱告。與此同時,莉莉婭隱約間能感受到,每天羅蘭的力量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着。
並非是指【屬性】或是【神恩】得到了增長,而是某種更加模糊、無法言喻的本質得到了提升的感覺。
要說的話,就像是猴子學會了思考。光是看着沉默的思考着某件事的猴子,就能從它們的眼中看到什麼東西誕生了。
莉莉婭作爲占卜者,她的靈感無疑是可信的。以她個人的觀點來說,羅蘭身上不斷得到增長的,應該是他的【神聖性】。
說來也怪。一般來說。選民和教宗的神聖性應該是與生俱來的纔對,但莉莉婭卻感覺到羅蘭身上的神聖性一直在緩慢的得到提高。
一個足以成爲教宗的人,哪怕放在了地牢裡。他也能成爲死.刑犯們的教父。這是一種類似光環的魅力,將他們自身的影響力成倍擴化。
莉莉婭能明顯的感覺到,羅蘭的話越來越讓人信服,他的一舉一動開始招惹周圍人的關注,彷彿他的身上閃爍着光芒一般,令人崇拜。
“……於是,榮光便盡歸於導師。”
羅蘭的禱告很快結束,他轉過頭來,衝着莉莉婭和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
“醒了嗎。莉莉婭。”
“啊……是的,羅蘭哥哥。”
莫名的感覺到窘迫的莉莉婭一瞬間臉就紅透了。她低下頭輕咳一聲。擡起頭來才恢復了正常。
莉莉婭露出了有些擔憂的目光:“羅蘭哥哥……開着窗戶沒問題嗎?如果瘟疫進來了……我不是說我們,我是說那個老奶奶……”
“放心吧。莉莉婭。”
羅蘭眼中閃爍着平淡而溫和的光芒:“這裡已經沒有瘟疫了。”
“哎?”
莉莉婭一愣。
“就在太陽升起之前,我就將這裡的瘟疫全部驅散了,”在莉莉婭難以置信的目光中,羅蘭平淡的答道,“從空氣、建築物、附近的樹林和患者。全部都驅散好了。”
“怎麼做到的……不,爲什麼要太陽升起之前?”
莉莉婭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了真正的問題所在。
雖然是“長眠”導師,但導師的權能中並沒有【黑夜】的描述。在夜裡釋放神術和白天釋放神術沒有任何效果上的區別。
從傳教的角度上考慮,在深夜中釋放神術遠遠不如在白天效果好。沒有人看到的話,這樣的神蹟也就變得不可信了。發展信徒得到的助力也不可能有多好。
雖然莉莉婭還不是正式的牧師,還不瞭解導師的神術具體有什麼效果,但她至少知道,釋放這種規模的神術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而且從羅蘭的行爲就可以看出,他絕對不是不需要信徒,他也需要傳教。
那麼,爲什麼羅蘭在知道這件事的情況下,還要選擇在晚上驅除瘟疫呢?
“莉莉婭,你要知道,人是脆弱的。”
羅蘭似乎知道莉莉婭想要說什麼,輕聲開口道:“沒錯,如果我讓他們知道驅散了他們的瘟疫的人是我,是會對導師充滿感激,因此轉信導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眼中似乎閃爍着光芒。那種眼神給人一種洞徹人心的錯覺。
“但是,瘟疫不只是在拉姆有。而我清除的只有‘此時的’拉姆的瘟疫……換言之,就是說早晚有一天,這樣的瘟疫還會再傳染回來。”
“就算是他們對導師充滿感激又如何呢?救命之恩的確畢生難忘,但前提是,他們不會再感染瘟疫。我敢保證,如果他們再次感染瘟疫,在對導師求救無效後,他們便會開始對導師充滿仇恨。因爲他們對抗天災時的無助總算是有了一個發泄口。”
羅蘭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是輕蔑又反覆是憐憫:“比起那無處追責的瘟疫,無法將他們徹底治癒的我們就犯了大錯。他們似乎是認爲,就像是生命時如果醫生沒有治好他們就是醫生的責任一樣……儘管醫生只是義診,從中得不到任何好處,只是興趣使然的要幫助他人也是一樣。因爲他們有了可以仇恨的目標……他們那脆弱的生命就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他們就有了一同咒罵的共同的敵人,死氣沉沉的鎮子也會有幾分生氣吧。”
那是親眼見過這種人的眼神。
被話語中的沉重和惡意壓倒,莉莉婭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猶豫許久,才緩緩開口問道:“那……爲什麼要救他們呢?”
面對莉莉婭的提問,羅蘭沉默了。
似乎是思考了一會,然後他纔開口,緩緩答道。
“他們……畢竟也是一條生命。”
彷彿是在給自己說的一樣,羅蘭輕聲強調着:“真實不虛的存在着的……有血有肉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