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眼前這些對他們指指點點的人比江明輝可怕多了。
從此後,他們再沒了未來,再休想在人前擡頭。
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謝吟風一手捂胸,一手捂住下體,瘋狂衝向人羣,想要衝出去。
不是逃命,她要找一樣東西遮蔽身體。
她好後悔,哪怕在裡面被火燒死,也比這樣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人羞辱強。江明輝已經死了,有什麼可怕的!就算他來找她,她也不怕,眼前形形色*色的人卻堪比豺狼虎豹。
她想衝出去,卻有人擋住她,不讓她跑。
有人憤怒地高喊:“謝家的女兒勾*引男人,謀害親夫,還嫁禍給郭姑娘,太沒天理了!不要她走,叫他們光着身子游街!讓全城百姓都看看,看謝家的女兒不要臉!黑心腸冤枉好人!”
不用想,這是郭家人安排的人。
一人喊,又有人跟着呼應“遊街!遊街!”
就有人上前推搡他們兩個。
推賈秀才是真,推謝吟風卻是佔便宜,不乏趁機摸一把、掐一把的人,她滿面是淚,不知爲何落到如此境地。
賈秀才更是心喪如死,被巨大的恐懼壓垮了。
讀書人最重臉面,他,此生算是完了!
就在大家推拉扯拽着賈秀才二人時,江竹齋分鋪中又有一人從火中衝了出來。不,是衝向大火,想進後院,一面喊“姑娘,姑娘!”
原來是錦屏。她居然醒來了。
她還以爲謝吟風在裡面沒逃出來呢。
一個漢子迅速從暗影中閃出來,一把拉住她,捂住口鼻,又迅速退入暗影中,消失不見。
街面上,人流聲勢越來越大。
郭家人來了,悲憤控訴。激起民衆對奸*夫淫*婦切齒痛恨。對着他們瘋狂咒罵,有叫送衙門的,有叫活活打死的。有叫沉豬籠的,有叫遊街示衆的……
江家人來了,站在人羣外茫然不知狀況。
江大娘見分鋪失火,急得跳腳。喊人救火。
郭守業冷笑道:“讓他們進來!讓他們進來看!”
圍觀的人自動讓開,讓江家人進去。
看着謝吟風渾身光溜溜地被人拖在大街上。旁邊還有一個光着身子的男人,再聽見衆人你一嘴、他一舌地描述兩人如何從大火中逃出來,江大娘遭受到比喪子更大的打擊,當場癱軟在地。
江老漢和江老二也都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等緩過氣來。江大娘就跟瘋了一樣撲上前,用力扯住謝吟風的頭髮哭喊道:“騷*貨!騷*婆娘!你說,是不是你殺了明輝?你說呀!”
謝吟風哪裡能說得出話來。
這時謝家的人也來了。
謝明理下令家僕衝進人羣。把謝吟風弄出來。
不是要救她,而是要幫她套上衣衫。
今日。謝家臉面徹底被踩踏了!
但沈家和郭家的人怎會讓他如願?
雙方就衝突起來。
郭守業大聲喊:“謝家女兒跟人通*奸*殺人,別想逃走!大夥兒做個見證:我郭家閨女被人冤枉,就這樣算了?咱們把她押去衙門,讓縣太爺審問。”
蔡氏也大喊:“不能讓她穿衣裳!穿上衣裳她就賴賬,不承認做下的醜事了。不許穿!”
頓時百姓們都跟着狂喊“不許穿!”
——他們還沒看夠呢!
人性的邪惡在這一刻被放大,連他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爲郭清啞鳴不平呢,還是想看這百年難遇的熱鬧。
看着羣情激奮的場面,謝明理滿心恐懼。
縱橫商場幾十年,他頭一次遭遇這滅頂之災。
這不是一次失敗或虧損,這是對謝家百年聲譽的打擊!
謝明義夫婦更是連站都站不穩了,被人架着。
謝二太太哭喊道:“求求你們放過她,她懷有身子啊!”
不提這茬還好,提起這茬,蔡氏高聲嘲笑道:“還當她懷的是江明輝的種呢?那是姦夫的孽種!江老婆子,你以爲要抱孫子了?兒子被這女人殺了,還想幫人家養孽種,哈哈哈……笑死我了!”
她男人被關進大牢,肚裡火氣比誰都大。
那喝罵、嘲笑又響亮又爽脆,生生壓過所有喧囂。
江大娘聞言渾身顫抖,手下用力,將謝吟風的頭臉扯到自己面前嘶聲慘叫:“她說的是真的?可是真的?”
旁邊有人笑道:“這還用問?”
又一人道:“你問了她也不會說實話,只說是江家的。”
江老漢瘋狂了,咬牙道:“打死她!打死她!”
江老二就衝過去對賈秀才揮拳。
郭大有和郭大貴忙帶人擋住。
江老二憤怒地問:“你們幹什麼?”
郭大有冷笑道:“你把他們打死了,誰來證明我小妹清白?你不許碰他!我們要把他們送到縣衙,請縣太爺升堂審問。”
“對,升堂審問!”
“要遊街示衆!”
“沉豬籠!”
人羣紛紛呼應。
謝明理雙眼血紅,低聲和身邊人耳語。
他要不顧一切把侄女搶出來,搶不出來當場弄死她,絕不能讓她活着上公堂。她光着身子被那麼多男人觀看,也沒活着的必要了。
沈家的人卻一直盯着他,還保護謝吟風和賈秀才。
郭家謀劃了這一齣戲,如何不做萬全佈置!
當謝吟風和賈秀才從火中衝出後,立即就有幾撥人分頭往各方去報信。縣衙當然也有人去。那人回稟給沈寒秋,沈寒秋親自去找周縣令。
今夜註定不會平靜,有幾撥人都安排了行動。
先說衛昭,從岷州調來了精銳好手。
“子時一過就劫獄!”他下令。
“是!”一個黑衣人應道。
“人帶出來後,按既定路線轉去岷州。”他繼續叮囑。
“是!”另一個黑衣人應聲。
安排妥當後。衛昭便看着外面,等着天黑。
※
再說方初,暗中調查此案,卻不能跟謝家撕破臉對峙,因爲那是他的岳家。他便着手安排:先將清啞從牢中救出來,然後從玉枝入手,逐漸將目光引向謝吟風;等查明真相。再逼迫謝家放棄謝吟風……
總之。這一次他一定不會放過謝吟風!
他從京城請的訟師簡配昨日到達霞照。
昨天,他也收到京城那邊傳信,說朝廷派大理寺官員下來覈查此案。若查明郭清啞罪名屬實,就地處斬。雖然清啞罪行證據不足,他也不能、也不敢再等,立即聯合韓希夷出手。
今天下午。他、韓希夷和簡配等人來到縣衙,拜見周縣令。
說是拜見。卻是一場私下堂審。
爲什麼不要求升堂呢?
因爲有些證據不能在大堂上說。
他今天一定要將郭清啞從牢中解救出來!
在縣衙門口,方奎一個手下匆匆趕來,對他附耳低語。
方初立即道:“派人盯緊那裡。注意別驚動她。”
來人忙點頭,復又離去。
韓希夷好像沒看見一樣。招呼簡配進入縣衙。
見了周縣令,韓希夷將來意說明,周縣令面色便不好看了。
京城鐵嘴訟師簡配的名頭他也是聽說過的。
首先。簡配接過韓希夷遞來的霞照地形圖,通過詳細分析向周縣令指出:江明輝七月三十一日下午一定是走水路離開的。如果走陸路,無法不被人發現。而郭家不在水邊,若江明輝上岸去郭家,大白天的必定會被人發現。所以,江明輝不可能去郭家。
韓希夷爲此提供了證人,是一名住在江竹齋后街水邊的居民,說他八月一日發現丟了烏篷船,後來一直沒找到。那船很可能是被江明輝暫時借用,誰知他竟一去不回。
其次,嚴暮陽出面作證,證明郭清啞當日沒有殺害江明輝的機會。
方初從方則口中得知,嚴暮陽那天和郭勤去了郭家。可奇怪的很,郭清啞被誣陷,郭大全提出讓郭勤郭巧上堂作證被駁回,卻沒有提嚴暮陽,不知怎麼回事。他便找到嚴暮陽詢問。
嚴暮陽早被郭勤嚴厲叮囑:若有人問他,便將那天在郭家的情形實話實說;若沒有人問,對誰也不能說。嚴暮陽一口答應了。
結果不知因爲他是孩子不受人重視,還是知道他去郭家的人以爲他沒跟郭清啞在一塊,否則郭家怎會不讓他上堂作證呢。總之,他被所有人忽視了。
現在方初問他,他當然就挺身而出,爲郭清啞作證了。把個嚴未央氣得半死,沒想到這樣一個重要證人就在自己身邊卻不自知,扭住侄兒耳朵斥責了好一通。
嚴暮陽告訴周縣令,自他到了郭家,郭清啞一直監督他和郭勤寫字,後又教他們作畫,根本沒離開過,直到郭大全兄弟回來。
周縣令聽了鬱悶不已,問他早怎不來作證。
嚴暮陽無辜地道,又沒人找他,他怎麼知道?
韓希夷道,想是郭家要郭勤出面作證而不被允許,所以只當大人不許小孩子上堂作證,聽得周縣令面色尷尬。
最後,簡配說江明輝頭頂上的深洞非一般利器所留下,郭清啞提出鐵釘灌頂只是推測,沒找到符合傷口兇器的情況下,根本不足以證明她有殺人嫌疑。
據此三條,簡配得出結論:郭清啞毫無嫌疑,完全是被冤枉的!
周縣令看着幾人,面色陰晴不定,說要等明日升堂審理,若江家謝家也無新證提出,將一切記錄在案,方可放人。
簡配覺得有理,和方初商議幾句,便告辭出去。
方初示意他先走,自己卻和韓希夷留了下來。
他說了“東渡頭”三個字,然後請縣尊大人屏退左右。
周縣令瞪大眼睛,氣急敗壞地看着他。
方初也看着他,眼神很冷,毫不退讓。
韓希夷又加了一句“馬婆子”,終於令周縣令色變。
周縣令屏退身邊人後,方初也不跟他費脣舌,直接告訴他:用辣椒逼迫郭清啞招供的馬婆子一家都被他弄走了,隨時可上堂指控他刑訊逼供、草菅人命;其次,是他在東渡頭侵佔良田幾千畝的事;再次,是他兒子強佔民女的事;還有,是他勾結商賈侵吞人家商鋪的事;還有……
周縣令疾聲道:“你想怎樣?”
昨晚馬婆子來跟他道別,說怕將來事敗被沈家郭家報復,所以要離開霞照,他求之不得,還送了一筆路費給她呢,誰知竟然……
方初斷然道:“馬上放了郭姑娘!”
韓希夷笑吟吟道:“大人,我們也不想多管閒事。然郭家何時惹到你了?還請大人秉公處置。”口氣彷彿閒話家常。
他們會掌握一些官吏的隱私,藉以在關鍵時候用來自保,然這法子不是正途,不可濫用,否則便是引火燒身。
周縣令不可思議地對方初道:“謝姑娘可是方少爺未婚妻!”
方初面無表情道:“正因爲如此,才更要找出真兇,爲謝家妹夫報仇。大人冤枉無關人,豈不讓真兇逍遙法外?如今放了郭清啞,提審玉枝,方是正途。或可有所突破也不一定。”
周縣令擦了擦冷汗,無力地叫人,吩咐放了郭清啞。
方初提醒道:“還有郭大全。”
韓希夷忙道:“我們一塊去接他們。”
他想起前次情形,心裡很放不下。況且天色已晚,應該接了郭家兄妹送回郭家,纔算功德圓滿。
方初正有此意,請周縣令親自去放人。
周縣令只得親自陪着他二人去大牢。
出來後,簡配聽說縣尊大人改主意了,同意馬上放人,看着方初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卻什麼也沒問。
他建議周縣令立即拘押玉枝,以防被人滅口。
周縣令忙安排人去江竹齋傳玉枝。
方初卻不擔心,因爲他早派人將玉枝控制了。
大牢內,隔着鐵柵欄門,方初看見端坐在亂草上的那個身影,對着牆壁仿若木雕泥塑,不由心中一緊,呼吸頓止,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攥成拳頭,才剋制住要撲過去的**,彷彿過去不是用腳走,而是用手一樣。
韓希夷卻快步走過去,攀着柵欄門,先叫一聲“郭姑娘”,一面示意看守的女獄卒趕快打開牢門。
女獄卒忙開了門,道:“郭姑娘,出來了。”
清啞毫無動靜,彷彿沒聽見。
韓希夷又輕聲喚道:“郭姑娘。郭姑娘?”
清啞還是沒動靜。
方初想起韓希夷說的情況,心中一陣恐慌害怕。
他走過來低聲問:“怎麼回事?”
韓希夷神情凝重道:“她一直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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