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忙心疼地攬住她,滿臉自豪——剛纔清啞的表現讓她心情澎湃,激動得不能自己,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小閨女。
“跪了半天,腿疼不疼?”她悄聲問。
“不疼。”清啞依偎着她,亦小聲道,“等會就能回家了。”
她口氣有些懷戀,很是想家,想念平凡的日子。
“等回家就吃飯。娘叫人做了許多好吃的。”吳氏忙道。
正說着,郭大全輕推她們,和衆人一起拜見夏織造。
夏織造和鮑長史等人走進來,目光在大堂上下掃了一圈,最後落在被兩個衙役一左一右夾在中間的謝吟月身上,肅然道:“本官聽說,江明輝一案告破,兇手竟然是他妻子謝吟風和姦*夫賈秀才所爲。可惡!竟然冤屈郭姑娘坐了一個多月的牢。周大人,此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爲表公正,當日指控郭姑娘的謝姑娘,只怕要先關押,聽候審問。”
這個纔是來落井下石的!
衆人不約而同看向謝吟月。
謝吟月面色倒平靜了,很淡然。
謝明理感覺喉頭又涌上一口腥甜液體,竭力吞嚥才壓下去。
周縣令謙卑道:“大人說的是。下官已下令將謝姑娘關押。”
夏織造滿意地點頭,遂走到郭家人面前,和顏悅色安慰郭守業等人,又特地安慰清啞,說“改日讓小女爲郭姑娘辦個菊花會。”
這算是官方出面爲清啞正名,以免她因爲坐過牢被人輕賤。
郭守業父子自然感激不盡,說多承照應。
便是沈寒秋也微笑說“織造大人如此體恤百姓,是我等商賈之福。”
夏織造見效果良好,十分愉悅,笑說“郭姑娘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將來郭家興盛是一定的!”
衆人忙都跟着恭維,一起賠笑。
鮑長史來回打量郭家人,尤其在郭守業面上停留很久。
笑聲中,謝吟月被人押着悄然離開。
方初追到衙門外,走到她面前,想說什麼,又不知說什麼,只好緊閉着嘴看着她。
謝吟月對他微微一笑,一句話沒說,就徑自去了。
不是怨恨的冷笑,也不是憤怒的笑,也不是悽婉的笑,就如同平常一樣自然的笑,彷彿一切都未發生。
他本該爲她這樣鎮定心安的,可是,他卻愈發心情沉重。
錦繡望着謝吟月去的方向,哽咽道:“姑娘……”
韓希夷也急急走過來,可是謝吟月已經離開了。
錦繡哭道:“二位少爺,一定要想辦法救我們姑娘!”
韓希夷忙安慰她,方初則道:“你回去打點些衣物送進去吧。”
錦繡方擦着眼淚去了。
韓希夷這才勸方初道:“別擔心,只是暫時關押而已……”
說到後來說不下去了。
一個女孩子,暫時關押也是災難。
謝吟月的情形和郭清啞又不同:她妹妹可是通*姦殺人,還被無數百姓拖着躶體遊街,謝家女兒將要面對什麼實在難以預料;她自己又曾經指控郭清啞,能不能洗脫罪名還是兩難。
想到那後果,兩人一齊沉默。
衙門口響起寒暄告辭聲,各來人逐漸散去。
韓希夷轉頭看向郭家那邊,面現猶豫。
方初道:“你過去吧,不用理我。”
韓希夷問:“你不過去打個招呼?”
方初搖頭,“不過去了。”
他聲音含着濃濃的疲憊。
他對謝家固然不義,對郭家也沒有做到深明大義。想到最後還是清啞主動爲他解除困境,他就眼眶發熱,又滿心鄙薄自己。
韓希夷感覺他看上去實在不大好,可他又明顯不想多說,再說他自己也要去跟郭家人打招呼,便道:“明天我來找你,咱們再仔細商議。”
他指的是營救謝吟月。
想想真無奈,天黑之前,他們還在營救郭清啞。
他深深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身後,方初卻輕聲道:“吟月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韓希夷腳步一頓,疑惑地轉過身來。
方初卻已經步入黑夜中,很快消失不見。
韓希夷愣愣地站了一會,纔去追郭家人。
方初回到家,先在書房坐了,找來方奎,問道:“之前要說什麼事?”
方奎湊近他,低聲道:“小的帶人在江竹齋分鋪外監視謝二姑娘,發現不知什麼人也在監視那鋪子。——後來才知是沈家的。後來屋裡起火,我想進去查看,又怕驚動他們。再後來謝二姑娘從裡面衝出來,驚動了所有人。我覺得這火來得蹊蹺,命他們幾個聲張起來,掩護我悄悄繞去後面。冒死翻牆,少爺猜小的看見什麼了?”
他一臉古怪,似乎看見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方初沉聲問:“什麼?”
方奎壓低聲音道:“一個小孩子!才幾歲的小孩子,從那下水溝洞裡爬出去了。”
方初問:“大約幾歲?”
方奎道:“頂多五六歲。”
所以他纔跟見鬼一樣。
方初愣住,腦中浮現郭巧兒的身影。
不,這不可能!
郭家怎麼會讓那麼小的孩子來幹這種事呢!
他又問:“你可跟上去了?”
方奎搖頭道:“我跳下牆,她已經下水走了。我想少爺只叫監視謝吟風,要是從後院下水去追,那時火大了,被人發現我可說不清。我只好回頭,正好抓住了錦屏……”
方初聽後久久沉吟。
最後他道:“定是沈家派的人。”
前年,他也挑選了幾個小孩子,從小訓練。
方奎點頭道:“我也這樣想。少爺打算怎麼辦?”
他無法不擔心,謝吟風事敗不要緊,謝吟月可是少爺未婚妻。
謝家女兒被這樣羞辱,這親事還能結嗎?
若是還繼續維持,方家怎能保持沉默!
方初沉聲道:“此事你切不可跟任何人提起,連老爺也不要告訴。”
他心裡一團疑雲揮之不去。
方奎一愣,隨即道:“是,少爺。”
方初疲憊道:“去吧,我想歇一會。別讓人打擾我。”
方奎這才悄悄離開了。
方初獨坐在書房裡,如木雕泥塑。
腦子裡卻如走馬燈一般,漸次閃現郭清啞、謝吟月的面容,今晚種種場景也一一晃過:監牢、長街、公堂……他覺得一陣暈眩!
方家主院,嚴氏屋裡氣氛沉凝,方瀚海和妻子相對無言。
一個婆子匆匆走進來,低聲回道:“大少爺回來就進了書房,只方奎進去說了幾句話,出來後就不準任何人進去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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