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人特殊,那就是劉心。
因鮑大少爺命人上了美酒,他便高興極了,扯着方則等一干小少年喝酒,一面高聲吟詠:“……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
清啞望着他,不自覺微笑。
這個人言行無忌,是個有趣的人。
劉心一回頭,正撞見她目光,忙招呼道:“郭姑娘,來喝一碗。此酒乃葡萄釀製,甘醇味美,女孩子喝了養顏的。”
清啞果真起身,走了過去。
鮑二少爺和方則等人見她居然和劉心投契,十分驚訝。
劉心忙叫侍女幫清啞斟了一碗。
那小碗一色是甜白細瓷的,瑩潤如玉。
紅色的酒在碗中動盪,看着極美。
她不覺瞟向鮑大少爺和方初等人那邊,用的卻是一套夜光杯。綠瑩瑩的小酒杯,雕琢得玲瓏精緻,光看着就十分享受,何況裡面還盛着美酒。
錦署衙門一個長史官,也是富豪!
劉心端起碗衝她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清啞也端了起來,道:“與爾同消萬古愁!”
劉心一愣,呵呵大笑起來,遂仰頭一飲而盡。
清啞也一氣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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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回味了一下,味道真的很好。
劉心見了笑問:“怎麼樣?”
清啞點頭道:“很好!”
她以前也喝一點葡萄酒的,純爲了養顏。
劉心忙讓人又給自己和她斟滿。
兩人舉動早驚呆了周圍人,都看着他們。
劉心忽想起什麼,又招呼謝吟月,“謝姑娘可要來一碗?”
謝吟月見郭清啞面上肌膚泛出粉色來,安靜的她這一刻居然有些豪氣,心中升起一股比拼的勁頭,立即走了過來,道:“好!”
於是侍女也幫她斟了一碗。
她端起來衝清啞一笑,又對劉心道:“千金散盡還復來。”
她獨念這句。自然是有用意的。
謝家之前就算損失再多,她自然有辦法再賺回來。
清啞這回沒有不睬她,也舉起碗對她示意,然後喝乾了。
跟着是劉心。笑道:“兩位少東果然痛快!”
說完也一氣喝乾。
衆人看着他想“兩位佳人陪你喝酒,你當然痛快了。”
兩碗酒下肚,清啞面色更豔了,眼中盈盈泛彩。
謝吟月也是一樣,嫣然一笑。嫵媚萬分。
韓希夷和方初相視,對這突發狀況有些懵。
還好劉心不是真無忌,對清啞和謝吟月道:“兩位姑娘不宜再喝了。再多就不好了。若要養顏,一天以半碗爲宜。”
夏三少爺等人也斟滿了,正趕着來湊熱鬧呢,聽了這話鬱悶死了——纔要來湊個趣呢,就勸兩位姑娘別喝了,這不成心和他們作對嘛!
誰知謝吟月卻笑道:“怕什麼!這麼多人在此,就算喝多了,叫人好生送回去就是。郭姑娘。再來一碗?”
清啞搖頭,傻子纔會和她拼酒呢。
她剛纔喝,是因爲想喝。
若爲了面子或者賭一口氣拼酒,太無聊了。
謝吟月秀眉一挑,道:“姑娘不敢喝?”
清啞點頭道:“不敢喝了。”
口氣十分坦蕩,噎得謝吟月一滯。
方初忙走過來,對謝吟月道:“這酒雖不烈,後勁卻足。還是別喝了吧。回頭喊頭疼。”
謝吟月看向他的眼睛,微微笑。
他到底是勸她,還是爲郭清啞解圍?
方初皺眉。低聲道:“吟月!”
謝吟月輕笑道:“那就不喝了吧。”
說完轉向鮑大少爺,道:“鮑少爺,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飛鳥還巢。不如去湖心十字柳堤逛逛,既看了暮景,又能醒酒。”
鮑大少爺道:“好主意!咱們就去那邊。”
說完吩咐下去,將畫舫往湖心柳堤撐去。
韓希夷笑道:“逛一趟回頭,正好去醉仙樓用晚飯。”
鮑大少爺道:“正是。”
謝吟月又歉意地笑道:“那我先過去歇一會。暫時失陪了。”
她的意思要回自己畫舫。
鮑大少笑道:“謝姑娘請便。”
方初自然要相陪。
要走時卻不由自主地眼角餘光掃向清啞——
她一個女孩兒待在這羣人中可習慣?
比不得謝吟月,先前有自己在身邊陪着。
又疑惑。嚴未央怎還沒來呢?
這時,那劉心想起什麼來,急忙道:“鮑大公子,在下不去了。在下約了人,要去城東看病。這就告辭了。”
衆人聽了不知如何纔好——早做什麼去了?
瞧他剛纔喝酒那樣,還以爲要喝到半夜呢。
鮑大少爺嘴抽抽一會,才笑道:“劉大夫懸壺濟世,比不得咱們碌碌無爲。既這樣,病人耽擱不得,我就讓人送你上岸。”
清啞也忙道:“我跟劉大夫一起走。”
衆人聽了都愣住,連劉心也愣住了。
劉心道:“郭姑娘,我去給人看病。”
清啞點頭道:“知道。我要去找三哥和沈姑娘。”
先前李媽媽去湖心叫他們,讓他們來找自己,這會子肯定離開湖心那塊了。誰知這些人又要去湖心,她怕雙方走岔了,不如坐小船隨劉心離開,既不用在這應酬,又能找三哥他們。
鮑二少爺忙道:“我派人去找。郭姑娘不用急。”
清啞道:“還是我去吧。我找到三哥和沈姑娘就去醉仙樓找你們。”
她不想待在這裡。
這話倒叫鮑家兄弟不好回了,便看向劉心。
劉心道:“本來陪郭姑娘找哥哥在下義不容辭,可是在下跟那家子約好了酉初(五點)時分上門的,這時候都過了。若是丟下姑娘一個人在湖上飄,那可不合適。你們……”
他眼珠骨碌一轉,意思要他們派個人跟着。
方初黑着臉看着這好友,覺得他一喝酒就暈頭。
又見方則等人躍躍欲試,都想自薦送郭清啞,忙瞅了弟弟一眼。正想不出個合適的人來,身邊韓希夷笑道:“在下陪郭姑娘走一趟。回頭與大家在醉仙樓碰頭。”
方初立即道:“如此甚好。”
韓希夷爲人他自然放心。比那鮑二少爺強多了。
他發現鮑二少爺看清啞的眼光有些不對。
鮑二少爺急忙道:“韓大哥,就讓小弟去吧。”
那眼睛就盯着韓希夷,好似在說你跟我們爭什麼?
方則雖也心動,可想起大哥說過的話。便忍住了。
方初卻拿他作伐,道:“二弟別鬧了。鮑二爺也省省吧。沒聽你大哥先前說,像乳孃一樣照看你們麼?便不是陪郭姑娘,就算是你們自己出去,我們還不放心呢。還要派人跟着呢,這會子又強出頭。還是讓讓韓兄去妥當。”
韓希夷笑道:“正是。”
鮑二少爺聽了不服,便看向自己大哥。
鮑大少爺見方初利用他先前的話攔阻自己弟弟和方則等人接近郭清啞,眼中詫異之色一閃而逝,跟着就笑道:“方兄說的對,你們別添亂了,還是韓兄去合適。”
鮑二少爺便怏怏不樂。
夏四少爺嚷道:“說得我們就這樣沒出息?”
韓希夷笑道:“非也,是你們太金貴了。”
衆人一齊笑了起來。
他們商議的時候,清啞在旁幾次插嘴,說她有宋媽媽和丫鬟相陪。不用再另外派人,可是沒人聽她的,非要體貼地另派人。
劉心悄勸她道:“姑娘隨他們安排,多個人跟着穩妥些。”
商定後,韓希夷纔對她笑道:“郭姑娘還是莫推辭了。在下好歹是男兒,若有事,也能幫着出個主意。我們並非多事,既接了姑娘上船來,斷不能有任何閃失,否則難見郭大爺。”
鮑大少爺連聲稱是。
清啞見這樣。便不再堅持。
她又想起一事,對韓希夷陪自己不那麼排斥了。
於是解開畫舫尾部掛着的小船,劉心韓希夷和清啞等人下去。
謝吟月看着韓希夷溫文爾雅、極有禮地讓清啞上船,劉心又在下面笑着說“不怕。跳下來!”然後小船輕輕盪開,沒入荷葉深處不見,纔回到自己船上。
等進艙歸坐,謝吟月纔對方初輕笑道:“你可真會成人之美。”
方初臉色一正,道:“我並無此意,你誤會了。”
謝吟月淡笑道:“若有可能也不錯啊!”
方初擰眉看了她一會。卻沒說話。
謝吟月慵懶地歪在椅上,彷彿醉了,任憑錦繡幫她擦臉。
一時收拾了,錦繡退出,留下他二人。
謝吟月忽然問:“七夕那晚,你怎麼聽完琴就走了?”
今天剛出來時,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她便不打算問他聽琴的事,想一輩子裝作不知道。可是,現在她改主意了,倒要聽聽他如何解釋此事。
方初沉默了一會,才道:“我以前聽過那琴聲。是前年回家的途中。覺得很空靈,後來路過就停下來聽。那晚……聽見郭姑娘彈,我很震驚,心裡有些煩亂,就先走了。”
他說的時候,眼望着謝吟月,眼神無懼。
毫無保留的,他將自己坦呈在她面前。
謝吟月心兒刺痛,微微笑着。
問之前,她生怕他刻意隱瞞。
及至他坦然承認了,她卻沒有預料中的歡喜。
這一刻,她覺得這坦承還不如隱瞞。
不過是琴音而已,好聽就贊上一句,他爲什麼會煩亂?
當晚她問韓希夷,韓希夷和盤托出內中緣故,也是算準了方初不會隱瞞吧。他們的磊落在平常讓她欣賞,這時只覺得可恨。
方初說完,心裡也很沉重——
是啊,他爲什麼會煩亂?
兩人靜靜對坐着,空氣彷彿凝固了。
方初深深吸了口氣,逐開紛亂的思緒,道:“我差人去跟鮑大少爺說一聲,晚上我們不去醉仙樓了。城北有家挨着水的漁家飯館,釀的好鮮蝦,熬的好鮮魚湯,咱們去那吃。”
這輩子他要娶的人是她,就該一心一意對她。
不管那煩亂因何而來,他都不宜追究下去。
謝吟月暗暗吞了一口漫上來的酸楚,也將漫上來的淚水吞了回去,搖頭道:“不,我們去醉仙樓!”
口氣不容置疑地堅定。
他不想見郭清啞,怕見郭清啞,她偏要去!
若他真坦蕩,哪怕時時看見郭清啞,也不會起心思;反之,就算躲着不見,心裡卻牽掛着,只怕思念越來越深,越放不下。
方初皺眉道:“吟月!”
謝吟月搶道:“都說好的,忽然不去,別人怎麼想?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多輕浮呢。況且鮑大少爺借他父親生日,刻意邀請這些人出來,咱們不能不給面子。”
方初便閉了嘴。
那緊抿的脣線透露他的不悅。
謝吟月也不悅——
爲什麼不敢去?
心裡沒鬼,就該去!
※
再說清啞,和韓希夷劉心離開畫舫後,坐上小船往湖東岸劃去,一面在湖面上巡梭,找沈家的畫舫。
劉心問清啞道:“郭姑娘怎麼知道郭三爺在這?”
清啞道:“我和三哥一塊去沈家。坐船出來玩,我上去逛,和他們分開了。”
劉心這才恍然大悟。
他便問郭家長輩好,“記得伯母做的餅最好吃了。”
清啞道:“劉大哥哪天閒了去我家,我娘釀了米酒。”
劉心本是隨口問候,聽她這樣說,被勾起了興趣,道:“要說你們家,還數那小餛飩好吃。我自來沒吃過那樣好吃的餛飩。”
清啞微笑道:“等你去,我做給你吃。”
劉心忙問:“姑娘也會做?”
清啞道:“我做的纔是正版,她們做的是盜版。”
聲音裡有小小的得意,像個炫耀的孩子。
劉心愕然:“什麼正版,盜版?”
韓希夷聽了也糊塗,也望着清啞。
清啞頓了下,想這詞不能拿來用,只得又解釋道:“就是我先做的,她們都是跟我學的。”跟着又補充,“我會做好些菜呢。”
劉心聽了喜出望外,笑道:“那我真要上門叨擾了。我真去了?”
清啞點頭,“你要去,先告訴一聲,我好買材料。”
劉心聽見這樣鄭重,渾身舒爽,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韓希夷見清啞毫不避嫌地邀請劉心,覺得很奇異。
他能感覺到她很喜歡劉心,卻不是男女之情,只是一種信任,因爲這種信任所以言笑無忌、不防備。
他是不會被這樣信任地邀請的!
他笑道:“上次就聽郭三爺說,郭姑娘的廚藝比醉仙樓都不差呢。”
清啞聽說三哥這樣吹噓自己,微窘道:“他吹的。”
劉心道:“醉仙樓算好了。不過吃的是名氣。我來赴宴,也是圖你們的美酒。若要品嚐人間風味,還得去人家裡吃,那菜各有特色。”
說笑間,小船已經在最近的湖岸停靠。
劉心告辭上岸,僱了輛馬車匆匆而去。
這裡,船孃又將船撐回頭,按宋媽媽指點的路徑尋找沈家畫舫。
*
真該死,我早上起來居然忘了更新這事……呵呵,暈了頭!還有,弱弱的告訴一聲:我想休整兩天,就是今天沒加更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