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段時間不會再回西都,等你暑期結束以後,我會派人去西都接你回來。”韓業在那邊說道,無數星辰的縮影從他背後閃過,絢爛的光在他的一側投下迷濛的影子,讓葉溯知道,韓業此刻離自己越來越遠。
“嗯。”葉溯應着,心裡卻說不上來的失落,再擡頭就看到韓業的身邊出現了一個男人,帶着促狹的笑意,葉溯猜他就是喬巍然了,與韓業總是針鋒相對的對手。
身邊多了人,韓業沒再繼續囑咐葉溯,隨意說了兩句後,便掛了通訊,“等我有時間再聊。”
喬巍然似笑非笑:“我聽說你帶了一個年輕人去西都,一待就是一個多月。就是他了吧,難不成當初在薩倫族的另一個人也是他?他是誰?”
這個“聽說”說得毫無誠意,一點也不掩飾主席這邊對於韓業的監視。
韓業當即反嗆回去:“喬副主席未免管得太寬,如果有閒心,除了西都,我想其他星系營私舞弊的也不在少數,喬副主席應該多管管。”
喬巍然說:“攘外必先安內,可韓司長就在華都,在主席眼皮底子下,讓我們怎麼放得下心將精力分太遠。”
話裡話外都充滿了對明院自成體系的不滿。
韓業諷刺地輕笑,忽然神色一動。
喬巍然立即警覺地退後一步,這種獨特的波動是具象化武器被召喚的前兆。很細微,但絕對瞞不過像喬巍然這種身經百戰、感覺敏銳的頂尖戰將,這也是他們這類人料敵先機的依仗。
喬巍然緊盯着韓業,面色緊繃,但眼神裡卻有着奇怪的光芒,像是單純被外界星空映襯的斑斕,,更像是躍躍欲試的神采。
主席對韓業的監控也從來沒放鬆過,他們知道韓業的精神力等級是ss級,甚至也知道他的感態是神秘,但唯獨不知道他的具象化武器是什麼。這讓主席一系的情報組都相當受挫。
或許這一次,他能一窺究竟。
但很快,那種奇怪的波動消失了,韓業的神色恢復雲淡風輕,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暗暗戒備的喬巍然後,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
韓業迅速關上門,這纔將具象化武器召喚出來,流光溢彩的司南此刻劇烈地運作着,勺柄不停地轉動,像是聽到了某種召喚,被神秘的星辰能量牽引,最終在盤上穩定下來後,指着一個方向——喬巍然的方向,並會隨着喬巍然的移動而輕微擺動着。
韓業看着它,眉間輕輕地皺起來。
“第四人居然是他。”
韓業在下這個結論的時候,語氣複雜,更是感到了棘手,極度的棘手。喬巍然絕對是主席最可靠的心腹,而主席卻對明院有着強烈的敵意和兼併的慾望。雖然喬巍然武力高超,但從身份上說,卻讓韓業吸納他進入開啓星卦的七人的計劃變得困難重重。
目前已經找了四個人,卻有兩人讓韓業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崛起從來不是一帆風順的。”韓業微微嘆氣,收回司南,用力揉了揉眉心,讓自己的思維變得更加清明一點。
從某個方面來說,找到喬巍然也比周斯將軍找到一個無惡不作的海盜要好一些,韓業苦笑一聲。
繁華的西都星也不缺風景優美的地域,這些地方几乎是當地的豪紳買下來,按照自己的喜好建造房屋。
曾經門庭若市的李家別墅,變得蕭瑟異常,偶有人經過,也是指指點點,帶着幸災樂禍的笑意一邊大聲嘆氣一邊走過。
一個身影麻木地從別墅走出來,遠看是條狗,近看是李景和。
被強烈的陽光一照,半晌回不過神來,呆滯地看着空空的別墅和街道,李景和驚慌無措。
李默被抓了,李屹不知道安排了些什麼,讓李嶼當天晚上就離開了西都星,他自己也在昨天離開。沒有人關心李景和的去留,李屹甚至都沒有留下錢給他。
又有一個人經過,李景和沒去看他,而是將頭深深垂下去。
但那個人在走到李景和麪前就停下了,遲遲沒有離去。
李景和這才擡起頭來看他,強烈的光讓他眯了一會兒眼睛纔看清那人是誰,當即臉色一變,目光躲躲閃閃,手足無措地往後退了幾步。
破軍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但眼神深處還是有着濃得發黑的痛苦和失望。
“你跟我走。”破軍說。
李景和不自覺提高了聲音,企圖壯自己的膽,“你要幹什麼?”
破軍直直地盯着他:“李默被判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他已經沒有收養你的資格,你現在還是我的弟弟。”
破軍不由分說地拽着李景和的肩膀,號稱s級天才的李景和第一時間連反擊的念頭都沒有升起,被他拖拽得跌跌撞撞。
葉溯和韓業結束通話後,又好言好語地安慰了莫卡後,再次翻閱起化學啓蒙教材。因爲身體原因,莫卡沒要求他繼續訓練,倒多了不少時間學習化學,和現實世界的實驗一對照,葉溯感覺自己對融冰液的原理理解得更加深刻,總有種舉手投足間就能化冰爲水的自信心爆棚感。
正看得入神時,他聽到了門鈴聲響起。
葉溯以爲是莫卡或者醫生,收起光腦便立即開門,看到的卻是破軍和李景和。
破軍看到他,一直面無表情的臉陡然崩潰,痛苦、自責、憤怒等等難以言說的情緒全都涌了上來,將李景和往前一推,砰地一下直接跪倒在葉溯面前。
葉溯嚇一跳得往後跳了一步。
李景和想要爬起來,卻被破軍強行按下去,壓抑着幾近嚎叫的聲音說道:“向他道歉!”
他終於可以履行一個做哥哥的職責——教訓自己的弟弟。
葉溯本想勸破軍不必這樣,可一看到他通紅的雙眼,到嘴邊的話和伸出去的手都一起收了回去,也許破軍想讓李景和道歉的並不僅僅對他,還有他們死去的父親,還有破軍,更有李景和自己。
“道歉!”破軍吼道,讓李景和一陣瑟縮。
看得葉溯不知該不該可憐李景和,一個s級精神力的人,不說像羅成那般“目中無人”,也最起碼要有自信與自尊,可李景和完全像是條依附於權貴的爬蟲,骨頭全都被腐蝕軟化了。
破軍按着李景和的頭,嘶啞着聲音:“道歉啊!背後偷襲是人做的事情嗎,輸了就輸了,你一個s級的人怎麼連輸都輸不起!你還是個人嗎!”
“你滾!”李景和的頭被按得差點貼着地面,終於忍不住反抗,右手猛地往後一甩,企圖推翻破軍,“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你早就不是我的哥哥!”
這句話讓破軍情緒更加激動,順手從旁邊抽過一把椅子,朝李景和背上砸去,“誰他媽的想當你哥!要不是你和我留着一樣的血,要不是父親天天讓我好好照顧你,我恨不得一刀殺了你!讓你去地下向父親道歉!”
李景和朝前一撲,慘叫一聲,聲嘶力竭喊道:“你終於說出了真心話!你根本就不想認我,你就是嫉妒我!從我被查出來是s級精神力時你就嫉妒我,恨不得我去死!你恨我奪走你在家裡的位置,你恨我讓你去訓練館的最後機會也沒有了!我那天晚上聽到了你和父親說話,他說要將重心放在我身上,原本打算讓你趁暑假去一個破訓練館接受訓練的事就取消了!你因爲這個恨我,我看到你悶悶不樂地回房,連我和你說話也不睬我!你敢說你不嫉妒我嗎?你根本就是公報私仇!什麼弟弟哥哥,你壓根就希望我從來沒出生過!你以爲我想出生在那個破爛家嗎,我s級的精神力本就應該出生在更好的家庭,窮鬼父親只會毀了我!”
破軍氣得發抖,雙手愈加用力地狠狠將椅子一下下地砸在李景和背上,李景和拼命地掙扎,破軍不依不讓地跟着他:“那你現在呢!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你成才了嗎?你出人頭地了嗎?在最好的家庭裡,你活成了什麼狗樣!”
破軍越罵越激動:“是,我是嫉妒你!我當初才十八歲,我所有的宏圖抱負都因爲你的精神力沒了實現的機會,我們全家人都只爲你一個人努力!我爲什麼不能沮喪!”
破軍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地鼓起,像一條條蜿蜒的艱辛的路途,破軍在路上走了三十年,兜兜轉轉,越走越覺得絕望。
“可我還是爲你驕傲啊!”從破軍的嗓子裡迸發出裂帛般的吼聲,在李景和的慘叫聲中分外突兀,“我出門會跟人驕傲地說我弟弟的精神力等級是s級,他比所有人都厲害!我睡了一覺後就心甘情願地退後,我想只要我弟弟出人頭地了,我們全家人也都可以過上好日子。我弟弟可是s級天才啊,他怎麼可能不會出人頭地!爲什麼他沒有出人頭地!你說啊!你告訴我爲什麼一個所有人羨慕的s級天才沒有出人頭地!”
破軍嘶吼着,情緒瀕臨崩潰的邊緣,椅子被高舉起又被狠狠地砸下去,椅子終於承受不了多次的敲打,頓時四分五裂。一隻椅腿因爲反彈,狠狠打向了破軍自己的胸口。破軍似乎沒感覺到疼痛,泄氣般地一把坐了下來,在苟延殘喘的李景和身邊失聲痛哭着。
葉溯沉默地看着一個身體重傷一個心裡重傷的兄弟,他無法出言安慰。
只有李景和的痛苦慘叫和噝噝聲不停地響着,期間伴隨着破軍拼命壓抑也壓不住的絕望大哭聲。
過了很久,李景和的眼睛混混沌沌的,一直哼哼,彷彿意識都快散去。
破軍放下蓋住臉的手,麻木地看着李景和,忽而又將目光放空,好像一看就看到了遙遠的過去。
“你出生時,我才四歲。”破軍的聲音像是被淚水洗過一般的平靜,“那天早上,母親沒有做早飯,我只好拿一個幹饅頭啃着。她似乎很痛,一直捂着肚子,她痛得時候看誰都不順眼,罵了我幾句,讓我快滾,我就去隔壁張阿姨家待了半天。然後張阿姨出去一趟回來告訴我,她笑嘻嘻地說:小軍啊,你媽媽給你生了個弟弟。”
“那真的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我多了一個弟弟。我當時不明白,直到長大了,父親死亡那天,我才明白張阿姨說的話,母親不僅僅是給她和父親生了個兒子,也給我生了個弟弟。給我,生了一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