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少華的日常生活十分輕閒,但衣着細膩考究,嚴謹規整。修身的大衣呢料質地,厚質羊毛領帶出一種平穩厚重的感覺,每一個細節做工精細,無不體現出他大方得體的品位。
無論何時,他身姿挺直,永遠像白楊一樣巍然屹立,且在人前隱隱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這是與生俱來的,後天養成的是傲慢無禮。
舉手投足之間自然散發出來的自信與貴族氣度令人着迷難忘,他面無表情時,自帶一種高階精英藐視底層**的冷酷,這讓觸覺敏銳的人們對他退避三舍。
爲女士拉開車門這麼有風度的事他是不屑做的,雖然他看起來像個紳士。
老外的傲慢姿態,未來的蘇杏在國外見識過,面對那種人她要麼無視,要麼用自己的才能與氣勢輾壓他,但沒放在心上。
遇到這種與生俱來的孤傲人物機率不大,通常是同事朋友向她訴苦時說的。她不太留意這方面的情況,自己留學的目的是學習他人優點,因此不大在意別人的缺點,轉過身就忘了。
若是以前遇到這種人,蘇杏必然不去招惹他。
但現在兩人關係很熟,她對他的性格轉變套路十分了解,因此感觸不大,應對自然。
“昌叔在嗎?我來買些羊奶回去。”
驟然相遇,柏少華見她重新向自己豎起防備的盾牌,下意識地緩和神色,目光淡淡地往她籃子裡掠過一眼,不答反問:
“你路上沒碰到嚴華華?”
蘇杏一愣,“碰到了。”又怎樣?
“她沒跟你說什麼?”
他不疾不徐地走下門口的三級石階,動作溫文爾雅。
蘇杏皺了皺眉頭,“沒有啊!她應該跟我說什麼嗎?”兩人吵架了?最討厭別人家的男朋友以命令式的口吻向她打探什麼,有本事自己問去,“昌叔不在?”
她和他保持距離繞到門口一步遠,側身往屋裡探頭探腦地張望。她沒進去過,不曉得屋裡什麼構造,只見火苗亮光在晃動搖曳,看不見人影。
看來老爺子是不在了。
“不用看,你來晚了,最後一瓶已經被人拿走。”不是一瓶,是最後一桶將近十人份的羊奶被嚴華華抱走了,昌叔難得開口讓她轉告路上遇到的人免得白跑一趟吵他吃飯。
結果……蘇蘇的人緣從來沒好過。
蘇杏回頭瞧他一眼。
柏少華站在原地盯着她的一舉一動,眸色清冷。
“那我下次早點來,不打擾你們,走了。”蘇杏向他微微一笑,然後轉身走了。
這就是帶籃子的好處,不管有沒買到拎着很方便。
柏少華沒攔她,靜立原地,在遠遠的路燈映照之下,他漆黑的瞳眸看着她的背影漸行漸遠。
她好像在疏遠他,爲什麼呢?
雲嶺村的冬夜安詳靜謐,雖是鄉間小路,隔老遠有一盞路燈讓人倍有安全感,她挺喜歡這樣一個人慢慢地走走停停,到處看看。
途中遇到兩位村民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小蘇?從羊場回來吧?這麼晚去肯定什麼都沒買到。”
蘇杏回以一笑,“是呀,正好出來散散步。”
雖然天氣回暖,外邊氣溫仍是天寒地凍的,晚上出來走動的人不多。畢竟住在村裡的人老了,雪正在融化,路上很滑……誒?
“大叔,你們小心前邊的斜坡,那兒有水很滑。”她忙揚聲提醒。
“哎,知道咧。”兩位大叔頭也不回笑呵呵地揚揚手,天天出來散步哪能不瞭解?小丫頭操心的還挺多。
見他們貌似沒把她的話當真,蘇杏無奈,按記憶中的路線找到那片小斜坡。
冰雪消融,又是大晚上的,已經完全看不到草地裡的奶白色。
蘇杏嘗試着上下走幾步,不滑,隱約有股奶腥味,想必嚴姑娘提水清洗過了吧?那樣最好,村裡住的大多是中老年人,若是不小心滑倒不知得受多少罪。
啊!還有柏少華,他腿腳不便,平時走路那麼慢應該不會摔跤吧?她的腦海裡立即出現一個風度翩翩的男人哧溜地摔個四腳朝天的畫面……蘇杏打個激靈,那場面不要太美。
“你在幹什麼?”
驀然間,身邊響起一把獨特的嗓音,害她心臟像被人狠狠捶了一記。循聲望去,果然是她想象中的人物出來了。
再一次對他的速度感到驚訝,“你這麼快就回來了?不跟昌叔多聊會兒?”
柏少華看都不看她一眼,“他八點半睡覺,九點睡着,你說我能聊多久?”神色如常地從她身邊走過,帶起一陣微風,一股淡淡的清新味道若隱若現。
那是專屬於他的味道,她很熟悉。
“你小心些,這兒有點滑……”
蘇杏提醒他一句,在背後悄悄撇了一下嘴。瞧吧,只要她保持距離,過不久兩人連朋友都算不上了。正想着,前面的身影一個趔趄嚇了她一跳,忙搶步上前攙扶。
“喂,喂,沒事吧?”剛剛纔提醒他來着。
帥不過三秒,他貌似也嚇了一跳,神色微窘。微帶涼意的手掌緊緊握住她的,力度不輕,但也不重。她手臂挽着的竹籃晃着,三個瓷瓶咣啷咣啷地響,還好沒破。
“我腳好像扭傷了。”柏少華說,傷上加傷,一貫高冷的他顯得有些狼狽。
“那怎麼辦?還能走嗎?要不我回去把易哥叫來?”蘇杏雙手扶着他,望望餐廳的方向,不遠了,百米以外便是。
柏少華道:“餐廳不是很遠,能麻煩你扶我走一段嗎?你不趕時間吧?”
“不趕,”蘇杏一手與他的手掌交握,一手扶着他的手臂,“走吧,這回小心點。”再摔一次她鐵定回去搬救兵,他太重她扶不穩。
緊皺雙眉,柏少華微不可見地瞥她一眼,一點笑意深深埋進眼底。他把柺杖換到左手拿着,右手握着蘇杏的,兩人攙扶着一路蹣跚。
如此一來,談話就方便多了。
“最近你躲在家裡幹什麼?瘦了很多,趕稿?”
“嗯,”蘇杏不便解釋,回頭瞄一眼小斜坡草地,“哎,要不把坡上那片草鏟了吧?之前是嚴姑娘,現在是你,你們年輕無所謂,要是老人摔倒絕對吃不了兜着走。”
“嚴姑娘?”他看她一眼,“她摔了?”
多事,別人犯的錯她操什麼心?還以爲她在等他來個偶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