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銀鈴般的笑聲空靈入耳, 紅衣女子如踏空而來,凌空虛步,輕甩羅裳, 紅袖翻飛, 玉足點點, 風乍起, 驚起片片桃花漫天舞, 天地爲之失色,唯那一抹豔紅。
“我可等了你好久。”(等了你好久,你卻不來)聲聲的魅惑, 配着妖冶的臉,美麗不可方物, 生生惑了這天地衆生, 可不正是萬般風情相送, 與人說。
可惜,美人的風情惑得了天下, 惑得了萬物,卻獨獨惑不了那黑衣冷然,寒意刺骨。
“是不是你?”不理會美人的挑逗,出口就是責問,語氣間又是分明的肯定, 但其實他多麼希望她能說一句不是。
“你說什麼?”可美人像是聽不到他的心聲, 甚至像聽不懂他的話語, “你不是來尋我的嗎?我可是在這桃林, 等了你好久呢, 你卻都不來看我。”
伴着委屈,伴着期盼, 伴着媚眼如秋波,聲輕似水柔,字字句句醉人心骨,說着還貼近了男子偉岸的身軀,欲撫上男人的臉頰,幽香縷縷,氣息灼灼。
可穆子初向來是個冰塊,也向來不吃這一套。
容不得她躲避,容不得她轉移話題,一把抓住她作惡的手腕,“蘇尋的毒,是不是你?”
因着用力而分外分明的骨節,更襯女子玉臂纖纖,不盈一握,更顯女子嬌弱憐惜,也更顯男子冷酷無情。
風情笑了,似是絲毫不在意,“你來尋我?就是爲了這事?真是好生傷我的心呢!”語氣裡有那麼點刻意的輕佻,那麼點故作的委屈,那麼點的不以爲意,可細細考量了又能發現,似乎有那麼點幾不可聞的失落。
雖然明知道他來尋自己必定不是自己想要的理由,知道他必定是來責問,但還是免不了的失望,多希望,有那麼一次,他來尋我,只是因爲,單純的想見我。
“我只問你,是,或不是?”從來冷若冰山的人爲何會這麼生氣,他不知,但也許,不僅僅是爲了蘇尋……
風情深深的看着他,見他神色冷然,眼如寒冰,知道他已瀕臨爆發,雖然真想看看他氣急的模樣,但終究還是不惹他了。
不過語氣,依舊是那麼輕佻的媚人,“你不是,都猜到了嗎?”
穆子初盯着她,神色一如既往地冷,無聲的責問,一臉的凌厲,眉宇刀刀入了她的心,“嘣”,輕碎的聲音。
“爲何?”波瀾不驚,卻是暗起。
風情強撐的笑,卻越發的醉人,仿若使了渾身的力來維持她的瀟灑肆意,來假裝她的漫不經心。
“有筆生意叫我殺他,我接了。”輕輕的,說得隨意,(不過你買我賣,人貨兩清,就是這麼簡單,再無其他)。
穆子初又緊了三分力“爲何?”
“哪有這麼多爲什麼,我是殺手,正好那日我高興”深深地不以爲然,還突然想起什麼的樣子“啊,正好那日得了你的流光”,(因爲得了你的流光,所以我很高興,所以我就隨手接了這筆生意,卻未曾想……)
穆子初的手,青筋暴起,可見用了多大的力,(你怎麼可以……)
“解藥。”原來冰雕的人,也是會皺眉的啊,不過這麼輕,不注意還真看不見呢。
“木頭,你知道,我是個殺手”()我是個殺手,我有我的原則,有我的誓言)這次風情卻收起了戲謔輕佻,眼神認真,嘴角的笑,有些勉強。
“解藥!”語氣重了,手也重了,眉頭也重了,隱隱的殺氣漫出。
“你見過殺手殺了人還要把人救回來的?”是戲謔的反問,更是拒絕,(若不給,你會怎樣,會殺了我嗎?)
“解藥!”不管她說什麼,穆子初就像是和她對上了,只有這兩字,一次比一次的冰冷決然,不達目的不罷休。
“若你只是爲了解藥而來,恕難從命”說着便欲掙開穆子初的手,卻沒成功,被惹怒的男人,力氣總是這般驚人。
“你就不關心,我爲何現在還在這裡?”又輕輕揚起了笑意,直直看進他的眼裡,看進他的心裡。
若是平常,穆子初不會理她的挑釁,但現在……
看着他目光有了疑問,風情快速的靠近他,“那自然是……”說着便做勢要親上去,可此時穆子初心思尚且混亂,又怎麼會讓她得逞,急急的退了一步,風情卻趁機掙開了手,快速的抽身離去,而沒說完的話是“爲了你”。
“你回去吧,不送!”轉身,微微閉眼,不留情。
穆子初突然空了手裡的人,空了眼裡的影,也像是突然空了心裡的某塊地。
她方纔的臉色,是從未見過的決然,她的背影,是從未見過的悽寂,穆子初有些怔然,甚至沒有想到去追,茫然的,就這麼看着她離去的方向,也或許,什麼也沒有看。
在看到蘇尋傷口上的毒網時,他就知道,是風情動的手,也終於知道風情爲何會出現在京城了。
雖然,那不是人們熟知的風情殺人的手段,但這毒,她與他說過。
千絲繞,一月由點生絲,二月一絲生二,三月兩絲生四,生生不息,直至十二月後,佈滿全身,千絲破,毒血流,死前如千刀萬剮,痛不欲生,而蘇尋,他數了一數,已生了四絲。
她製出來的毒,總有個好聽的名字,但偏偏狠極,毒極,只有她能用,也只有她能解,一見便能知曉。
不想竟會是風情,更不想她會對蘇尋下如此□□,那一瞬的窒息,是難過,是震驚,是了悟,更是失望。
忽略心裡隱隱的疼痛,原來,她還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女。
他從來都知道她在何處,從那次平陽侯府,她拿走了墨玉,卻留下了桃花一片他就知道,卻從不來尋,只作無視。
而這一次,爲了蘇尋,他,不得不來,果然,桃花林,很容易便找到她了。
可是,真的只是爲了蘇尋嗎?
穆子初想說是,但或許,只是他不想承認罷了,不想承認在聽見她親口承認時的悵然若失,不想承認他其實最怕的,便是她的不否認,不想承認他來,除了要解藥,更想要的,是想聽她親口告訴他,不是她做的。
她怎麼可以……
那是他最重要的兄弟啊!
可是,她又爲什麼不可以呢?
是啊,她爲什麼不可以呢!
穆子初不知道。
而離開的風情呢?
不復了平日的笑語嫣然,一路輕功疾跑,她只想離開這裡,不叫人看到。
早在種下千絲繞那一刻就想過,就知道他或許會是這種反應,甚至想過更爲嚴重的,想過他對她刀劍相向,連說辭動作都已想好。
可事到臨頭,他什麼也不必做,什麼也不必說,一個眼神便讓她心痛如絞,潰不成軍。
心痛的,不是他的質問,不是他的逼迫,而是他眼裡的決絕,和他刻滿的失望。
原來,他還是不信我。
可是,我又有什麼可以讓他相信的,呵呵,傷了蘇尋的人,確實是我啊!
可我多麼希望他能相信我……
春風料峭,桃林下,黑衣男子站了一宿,唯桃花相伴。
春雨微寒,不知誰家的屋頂上,紅衣女子,好酒相邀,仰天狂笑,裝作醉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