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在柳大老爺住處設宴,爲柳大老爺夫妻、祁家一家四口等人洗塵。
祁夫人笑容滿面的打量着女兒,月牙梳着隨雲髻只簪着枝赤金匾簪,粉橘地繡花棉裙,清麗優雅,就是臉上的笑容全無,讓祁夫人見了蹙起眉頭。
“你這是怎麼了?老是這麼悶悶不樂的。”祁夫人拉着女兒的手,一同坐到美人榻上。
月牙搖搖頭,下午小小開解她的話,她不是不明白,偏就心裡頭過不去。
孃親殷殷細語,月牙神魂不守,祁夫人不是沒看到女兒心不在焉,卻無計可施,身邊的丫鬟看看時辰,忙上前提醒。
“夫人,就快開席了。”
“我知道。”祁夫人再看女兒一眼,終究還是頹然放棄,怏怏起身領着女兒出門與丈夫會合。
杜真已從東院過來,正與祁父在堂屋裡喝茶,見到祁夫人母女進屋來,忙起身迎上來。
“師孃……”杜真才喊了一聲,就被師父冷哼一聲,師孃狠瞪了一眼,他訕訕然地改口。“娘。妹妹。”
“嗯。”祁夫人上前幫他整理衣冠,“都喊了這麼幾日,還不習慣改不過來?”
杜真擡手搔搔頭,卻讓祁夫人揚手打了下來,她一反手拉着杜真到祁老爺跟前道。“老爺你看看,這孩子這麼一打扮,真是一表人材啊”
祁老爺點點頭,趁老婆轉身時,丟給新上任的兒子一抹愛莫能助的眼神。“還是夫人心細,派到真兒身邊侍候的丫鬟真是巧手,才幾天功夫就做出這身衣服來。”
祁夫人搖頭:“這可不是那幾個丫鬟的手藝做得出來的,他這身衣服是陽兒他媳婦命人送過來的。”
祁老爺打量了一番道:“那孩子眼光不錯,知道真兒穿什麼都不如穿玄色的好看。”
“這身玄色可不是簡單的,我問過章嬤嬤,這布料是柳家布莊是雲織,雲織最出名的就是上頭織紋細緻精巧,只不過怎麼會剛好做得這般合身?”
“我下寧州之前,三師嫂就命人量身裁衣了。”杜真笑道。“幾位師兄們都有份。”
祁夫人微笑道:“這纔對,她將你們幾個師兄弟照顧好,你們師兄弟幾個感情好,陽兒心裡自然感激她。”說着,祁夫人就看了女兒一眼,月牙扯着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來。
杜真不明白女兒家的心事,只覺得月牙變了許多,他低下頭想到了胡惟,不由暗歎口氣。
祁老爺放下甜白瓷茶盞,起身道:“該走了,真兒,這可得由你來帶路,我老聽你們說福安山莊,可打建好之後,都沒機會來好好細瞧。”
杜真立即將愁思暫拋腦後,笑開懷的道:“師父叫我帶路去東院,這我成,可要叫我給您介紹山莊,這我可不行,那得二師兄和四師兄兩個來,他們兩一個自興建起就參與意見,一個是待得最久,山莊裡頭的一草一木,問四師兄是清楚不過的了。”
待進了東院,花草扶疏林木森森,一路穿花拂柳來到柳大老爺住處,祁老爺對三個徒弟的能耐頗爲滿意。
宴席設在堂屋後方的敞軒,柳大老爺與祁老爺乃是遠親,雙方見禮後,分別落坐,男人們坐在敞軒正中,女眷則居側,席中柳大老太太還命人將小曾外孫抱過來,祁老爺夫婦聽秋冀陽說了一路寶貝兒子,終於見到後愛不釋手,亮亮很乖覺,衝着祁老爺和祁夫人不吝惜的送出一個又一個甜笑,祁夫人見了心裡軟成了水,抱着亮亮不撒手。
還是小小怕把師孃累着,藉亮亮要喝奶的空檔,讓奶孃抱回映園休息去。
“亮亮這孩子不怕生,真好。”
“娘說現在還不怕生,等到要長牙了,就認人了。”
“那倒是,長牙倒沒什麼,一次一顆的長還好,就怕是一氣長個三四顆,那可不妙,孩子難受外,還會發熱,這又痛又發燒的,可是能把大人整得心疼死。”
“師孃好清楚啊”
“月牙小時候便是如此,她長到十個月才長第一顆牙,那會兒還好,只下來,竟然一口氣四顆牙一塊長,真是把人整慘了,她牙牀疼,又發着燒,怎麼抱都不對。”
小小挾了塊糖醋雞腿肉給月牙,邊笑道:“原來月牙小時候不好帶啊”
祁夫人想起女兒小時候,淚盈於睫,“可不是,我年幼失親,雖然出生富貴,上無長輩護佑,你師父也是孤家寡人一個,成親之後,什麼事情都得靠自己摸索着,生月牙那時,還是靠柳大老太太幫忙,才熬過來的。”祁夫人朝柳大老太太感激的一笑。
柳大老太太不以爲意的擺擺手。“璇哥兒是咱們家的親戚,我照顧你們是應該的。再說,咱們家幾個小傢伙,若不是拜在璇哥兒門下,豈能練得一身的好功夫?你放心,月牙嫁給平珏之後,若是那小子敢欺負月牙,我第一個不饒他”
“有您老人家這句話,我這當孃的就放心了”祁夫人笑着舉杯敬柳大老太太酒,柳大老太太喝了酒,看着月牙微笑道:“月牙丫頭,你且放開懷,平珏那小子跟他爹一個樣,是個重情重義的,他與你的情份,你自己心裡該是最明白的,快別胡思亂想了,好好的養足精神,當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啊”
小小拐了月牙一肘子,月牙回過神來,忙微笑點頭應諾。
祁老爺對着秋冀陽道:“亮亮的根骨不錯。”
“是。小小義父已經說了,待他三歲就派人來教他習武。”
祁老爺皺了眉頭。“郎家莊有教武的師父嗎?”
秋冀陽微笑回道:“當年師父不是曾道小小不適習武?”
“是啊說起來真是可惜,她聰慧又堅韌,心思單純一意,若是能習武,成就定在你及珏兒之上。”
秋冀陽搖頭道:“小小確實有着一身好武藝。”
“咦?”
這下不止祁老爺驚異了,連柳大老爺也好奇,他可是記得小外孫女,當年因爲只有她被撇下不能習武,悶悶不樂了好久,還是他帶着小外孫女練字,才稍稍轉移了她的心思。
秋冀陽將小小受了重傷筋脈全斷,郎家莊費盡心力將她救回來,小小如何不畏堅苦的苦練,終於練成一身好武藝的事一一說給兩位長輩聽,杜真不時在旁補充。
“大師兄和三師兄兩個對打,她竟然敢切進去,以一敵二,把他們兩個擺平。”
這話的水分大,秋冀陽和朱平珏兩個,一個愛妻,一個疼妹,小小插足其中,他們怕打傷她,自然出手的力道會減輕,可是若小小對自己的武藝沒有自信,也斷不敢貿然插手。
“那可得找個機會,好好的切磋切磋。”祁老爺捋過美須。
柳大老爺朝他瞪去。“小小才坐完月子,她這胎是早產,身子骨還要好好的調養,你可別一個興頭上來,把她給打傷了。要是傷了她,我可不饒你”
“是。”祁老爺無奈笑道:“您老人家放心,有陽兒在一旁盯着,小侄怎麼會傷着她?”
“哼哼反正你給我記着就是。”
祁老爺莫可奈何的點頭應諾。
隔天一早,寶親王夫婦帶着兒子登門,將柳大老爺夫婦請回寶親王府去,柳大老爺思前想後猶豫不決,寶親王勸道:“您二老是珏兒的外祖父母,當日小小出嫁,您兩沒到,已是小婿遺憾。”
“嗯哼誰讓你大老遠的挑到幽州去嫁女兒啊”柳大老爺沒好氣的嗆他。
寶親王在岳父母跟前向來恭謹,被岳父這麼一嗆,只得摸摸鼻子閉嘴。
“您就當疼疼外孫吧瞧您偏心的,只待在妹妹這兒,好歹也上寶親王府去瞧瞧,爲了外孫的婚禮,孃親可忙壞了,您二老就當心疼女兒,去瞧瞧有那兒不穩妥的,也好提點提點一番,可別讓人笑話我娘。”
說什麼都沒比獨生愛女重要,柳大老爺也知道,女兒最近才正了名份,社交場合上,除了看靠山背景,再來就是實力,柳依依正名之後,雖出席過秋昱昭的洗三及滿月,但主角不是她,也非寶親王府主辦的,京裡這些貴婦們,等着要看的是小王爺的婚禮,雖是皇帝賜婚,有內府幫襯着,但還是得看當家主母的能力。
女兒在寧州除了管着寧州別院外,還幫着打理柳家家業,能力如何,自不用旁人說,當爹孃最是明白,可是京裡頭的這些達官貴人卻是另一回事,二老就怕人家先因女兒原本的身份,瞧她不起,縱使正了名份,仍是擔心女兒會被人瞧輕欺負,這次朱平珏娶妻,他們纔會不遠千里而來。
外孫都這麼說了,兩個老人家便隨女兒、女婿去了寶親王府。
六月二十七日送嫁妝,福安山莊賓客盈門,小小陪着祁夫人招待上門的女眷,原以爲上門來的女眷們,祁夫人可能一個都不識,沒想到她竟然與大半的女賓相識,並且相談甚歡,小小雖然驚訝,卻沒功夫多想,直到忙到日落西山華燈初上,她纔有空坐下來好好喝口水,。
安梅侍候着小小洗漱沐浴,洗去一身疲憊後,小小倚在臨窗的大炕上,安蘭坐在腳踏幫她揉着腳掌。
“沒想到招呼那些客人,比練功還要累”之前幾次招待客人,她不是因爲懷孕,就是有長輩們在,招呼客人們、突發的狀況等瑣事都落不到她頭上來,今日卻不同,祁老爺是秋冀陽的師尊,祁月牙要從福安山莊出嫁,一應事宜都要由她這個師嫂來處理。
“夫人今天可真是累壞了”安蘭輕輕揉捏着小小渾圓玉白的腳掌。
小小原本閉着眼,突然張開來,“亮亮呢?”
“小少爺喝過奶已經睡下了。”安菊端着蜜糖蓮棗湯過來。“章嬤嬤讓人過來說,內府來的幾位都安置好了,內府來的教養嬤嬤現在月牙姑娘那兒。”
小小想到教養嬤嬤是教什麼的,瑩玉的臉頰乍然緋紅,她猛然坐正起來,安蘭被嚇了一跳,擡頭不解的看着小小。
“沒事,嗯咳,沒事。”小小臉紅紅,安撫的朝安蘭笑笑。“對了,師孃是什麼來歷啊?五皇子妃她們似乎都認得她?”
安梅搖搖頭,安蘭也道不知,倒是安菊語出驚人。“我知道。”
“你知道?”
“嗯,在幽州的時候,我問過平貴他們,祁夫人的孃親曾經也是個公主呢”
“曾經?”
“她過世了嘛”
就算過世了也會福澤後人,就像平遙公主過世,她的兒子被封郡王,祁夫人卻沒有封號,而且嫁的對象竟是個江湖人。
小小頗爲好奇,安菊卻也只知這一點皮毛,多的也不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