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盧員外,你休怪我兩個。你家主管李固,教我們路上結果你。便到沙門島,也是死,不如及早打發了你!下了陰司地府也不要怨我們。明年這個時候,便是你的忌日。”
本是開封府衙中的衙役,後轉到大名府留守司勾當的公人薛霸獰聲說罷,他又往掌心重重的唾了口吐沫,雙手旋即攥緊水火棍,雙目再向盧俊義的腦門覷定,眼見就要惡狠狠的劈將下來。
被死死綁縛在樹幹上的盧俊義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他滿口鐵齒鋼牙直咬得咯咯作響,一對招子中也似要溢出血來!
當日盧俊義自從與蕭唐話別返回大名府自家府邸,本來命途順風順水的他卻似在一夜之間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自己愛妻與心腹的背叛、留守司內樑中書、張孔目等官吏突然變了面孔,嚴刑拷打,直將他這個堂堂大名府員外毆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便是連這對差役公人這一路上都將他直如狗一般的對待,如今又受那畜生李固的指使,竟然要在此謀害了自己的性命!
這些時日下來,唯一能讓盧俊義心中感到陣暖意的,就是從府衙牢獄中蔡福、蔡慶哥倆口中得知,蕭家集裡面蕭唐的心腹正在爲他的案子到處奔走,也託他們兄弟二人每日拿好酒好肉與他吃而不曾吃苦受刑......都說患難見真情,原來自己真正能夠以性命相交的,也只有蕭唐兄弟與他聚義的那幹心腹。
可是當董超、薛霸這兩個廝鳥動用公文,連夜要押解自己上路啓程的時候,根本不由得任何人爲他送行上路、打點公人,盧俊義的心中便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對了。
押解到登州沙門島的途中,董超、薛霸二人不止將衣包雨傘都掛在盧俊義的枷頭上,一路辱罵譏諷,在歇腳的客店內還喝令他這個養尊處優慣了的員外到竈前燒火燒飯不說,胡亂只讓他吃些殘湯冷飯。甚至還將他的雙腳按在滾湯開水之中,生受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滿腳的漿泡點地不得,薛霸、董超拿起水火棍攔腰便如轟攆豬狗一般的虐打,也無深仇大恨,但凡是有點良知的,如何會將人恁般往死裡折磨!?
盧俊義一世財主,又受市井走卒與江湖中人的敬重,這幾天所受的屈辱與折磨,都不及他這一輩子生受得多。盧俊義兀自忍氣吞聲、生受屈辱,還是爲了盼得一個能夠掙扎返鄉的機會。可是到了現在他才知自己越是忍受退避,那些奸險小人卻只會更加肆無忌憚!
喉頭突然發出一聲類似野獸的低吼聲,盧俊義咬緊鋼牙猛一發力,打算繃斷將他死死捆縛住的繩索!忽然間劇痛鑽心,登時又疼得盧俊義額頭滲出冷汗來,肚裡無食腹中飢餓,渾身的棒瘡重傷也使得他根本發不出半點力道。本來正要揮棒的薛霸眼見盧俊義喘着租氣打算垂死掙扎,他面露獰笑,反而放慢了動作,並稍有興致的打量着最終又似一灘爛泥癱軟下來的盧俊義。
這便是甚麼天下槍棒無對,被道上贊作河北三絕的玉麒麟盧俊義?到頭來不是還要任由老子捏圓搓扁!甚麼英雄好漢,全他孃的放屁!老子雖只是一介差役,可是吃得公家飯,收得金銀錢財快活,你這廝們再是了得卻得罪了貴人,到頭來不一樣還是要落到老子的手中,便是好生折磨,再打殺了你這廝,又能奈我何!?
想到大筆的酬金唾手可得,江湖聞名的盧員外又將死在自己的手中,薛霸心中驀的又生出一股病態的快1感來,他又獰笑着說道:“你玉麒麟不是武藝了得麼?你不是財大氣粗麼?如今便是我這麼個衙門中的小廝,卻也一樣能打殺了你!
老子與董超兩個做事熟稔,凡事有人孝敬錢財要勾當時,死在咱們哥倆帳下自詡好漢的人物不知凡幾,饒是有本事奢遮的,但凡存着掙扎返鄉的念頭,路上任老子炮製折磨,對防送的公人那廝們也不敢有半點忤逆處!燙爛你的腳,再教你渾身疲乏得使不出半點力道,既非大羅金仙,任你如何掙扎又如何能繃斷身上繩索?可笑你們這些得罪貴人的呆驢還盼個能夠苦盡甘來,須知老子做事從不走空......”
話說到這薛霸忽然一頓,他忽然想起當年還在開封府衙打踅,與董超並着其他兩個公人押解那開罪了三衙太尉高俅的八十萬禁軍教頭,還有那殿前司的將官一併前往滄州牢城營時,甚麼禁軍教頭豹子頭,一樣也不過是他手裡行貨,可是雖然那一路也是炮製折磨得十分快活,那次押解配軍收錢害人......卻也是他唯一一次失了手,而害得他與董超遭高俅怪罪尋事刺配到了北京大名府。
現在想起那個半路殺出,渾如怒目金剛而壞了自己好事的胖大和尚,薛霸雖然仍是憤恨的咬牙切齒,可是響起當年自己與那董超幾個險些被那廝使渾鐵禪杖的本事,仍不禁渾身打了個冷顫。薛霸冷哼了一聲,旋即又盧俊義陰測測的說道:“你們這些財主們,閒常一毛不拔,你那管事李固卻是個會做人的,待老子亂棍打殺了你這廝,再剮你皮面,揭取臉上金印回去做個表證便有五十兩蒜條金。
似你這等地主大戶,自謂甚麼江湖好漢的平常覷咱們在官門做差役的不入眼,今日卻是天開眼,報應得快!你倒也可以出口討饒,老子若一時慈悲,叫你死得快,否則亂棍打將下來,教你受盡零碎苦頭才死!”
薛霸厲聲罵罷,兩隻手已綽起水火棍,雙臂掄起,照着盧俊義的腦門上就要劈將下來!而盧俊義眼見如今自己已是英雄末路、含冤慘死的境地,他虎目含淚、微闔雙目,只是十分疲憊的低下了頭顱,已不肯再向這個兇殘狠毒的歹人出言求饒。
“狗賊!當年卻是我執迷,饒過了你這廝的性命!卻是噁心難改、罪不容誅!要是再由你這等奸險小人活在世上,卻不知又要有多少無辜良善要遭冤殺慘死!”
忽的一聲厲喝罵聲響起,一道白光奔雷掣電也似的直朝着薛霸射來!以薛霸那微末的武藝根本來不及反應,眼前忽然間便多出一杆長矛槍桿,斜斜插在了他的雙腿之間!那杆長矛的矛頭鋒尖狠狠貫入進地表,渾鐵矛杆竟然也震顫不止。薛霸只覺得勁風撲面,那劇烈震顫的矛杆眼見又掃在他的面門上,斗大的汗珠登時從額角溢出,本來沒來得及動彈的薛霸忽然驚呼一聲,一屁墩便坐到在了地上!
薛霸又見得從不遠處的林間忽然又跳出一個漢子,在那漢子疾步奔來,教薛霸又覷清那人相貌之後,他又是尖叫一聲,並驚呼道:“怎麼是你!?”
此時本來在林子外防風的董超只聽得有人喝罵與薛霸的驚叫聲,他慌忙走入林子裡來看,嘴中連忙說道:“卻又作怪!兄弟,怎麼回事!?”
可是剛待董超連聲問罷,忽然發覺後衣襟被人一把薅住,他的身子也如稚童一般被人生生提了起來!董超驚懼得兩腿直蹬時,卻聽在他耳畔響起雷鳴也似一聲的怒吼:“直娘賊!又是這兩個撮鳥!兄長,當年灑家若不看你面時,便早將那兩個害人的豬狗都給除了,如今這兩個腌臢又在此用害你的法子要行歹事,今時今日,你又如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