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瓦子裡面,在廚房中另有三具屍首倒在了血泊之中,安道全則癡癡的注視着自己迷戀的女子胸前一片血紅,本來媚眼如絲的明眸兀自圓睜,卻再無半點生命的活力。眼見自己極是愛慕的李巧奴已化作冰冷的屍首,就躺在自己的面前,安道全也恨不得立刻衝上去與張橫拼命,可他是個只通文墨醫術的人,手無縛雞之力,也知自己必然不是張橫這個殺慣了人的水路悍匪的對手。
張橫冷眼覷着渾身氣得發抖,卻不敢上前與自己搏命的安道全,他心生鄙夷,又獰聲說道:“安神醫,眼下只有兩條路給你挑選。若是聲張起來,我自走了,安神醫便要去償命;你若想要沒事,家中取了藥囊,連夜隨我徑上梁山泊,救我哥哥。這兩件隨你行!”
本來李巧奴發付虔婆安排張橫在房裡,還打算趁着安道全醉了時集前來相伴。可是張橫反而在三更時候放張旺、孫五二人進了瓦子,趁着廚下兩個伴當、虔婆也醉了的時候,三人先後進了房門,踅到廚下,先由張橫一刀殺了虔婆,另外那兩個伴當正待要叫,卻也被張旺、孫五一刀一個,砍翻殺了,趁着夜靜來尋覓張橫的李巧奴正迎着張橫等人暴起殺人,也早驚得呆了,反而被張橫衝將上前,揮刀剁進胸脯被砍翻在地。是以安道全也以爲所有人證都被張橫殺了,這幾樁血案註定要算到自己頭上。
其實這幾樁命案疑點頗多,江寧府上下知道神醫安道全不過是個醫術精深的郎中,就算與李巧奴這娼妓有情感糾葛,他又哪裡來的本事與膽子敢連殺四人?可是安道全算是那種在醫道上付注心血,卻又不通人情身故,極易被人算計把弄的木訥性情,李巧奴巧施些手段,便將安道全撩撥得五迷三道只能花大把金銀來討他姘頭歡心,張橫說這些人命官司只能算在他頭上,安道全也是深信不疑......
安道全是個老實人,大家都很容易欺負他。
現在以爲自己已經是走投無路,只得隨着張橫投奔梁山入夥的安道全也只能忍氣吞聲的說道張橫忒這般短命見識,卻也不得不到了天明時同張橫、張旺、孫五幾個回了府宅去取藥囊,再出了江寧府去。等江寧府衙得知李巧奴所在的瓦子發生命案,又見了屍首與血字的時候安道全卻已經隨着張橫、張旺、孫五到了王定六爺倆開的酒店之中,府衙內做公的尋覓他不着,反倒是安道全自己坐實了命案兇徒的身份,從於江南東路首府遠近聞名的神醫,變成了殺人在逃,要受官衙下海捕文書緝捕的兇徒要犯。
“宋江哥哥背疾病重,片刻遲誤不得!張旺、孫五,你們兩個速去準備船隻,王定六,你與你父親收拾起酒店,殺了那賤煙花的事少時便發,不可遲滯,咱們幾個也須立刻啓程動身,往北投梁山去!”
酒店中張橫頤指氣使的分付着張旺、孫五、王定六爺倆等人各做準備,此時的張橫得意洋洋,心想憑自己施些手段,宋江哥哥的背疾不但有神醫療診,梁山上多個能妙手回春的醫士,又拉攏來張旺、孫五、王定六三人入夥,就連那一百兩的蒜條金也省下了,儘可留下來供自己用度。如此一石數鳥,自然也使得他這個船火兒自鳴得意起來。
可是本來渾如個活死人也似,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旁的安道全聽張橫說到殺了李巧奴那賤煙花的時候,他神情木然的面龐忽然一陣抽動。雖然李巧奴是娼妓出身,可畢竟也是曾經教安道全色授魂與的女子,雖然不敢與張橫拼命,可是安道全恨得咬牙切齒,心中也正發狠的暗付道:張橫你這惡賊先是辣手摧花,如今口中竟兀自要做賤羞辱!
有分教:紅粉無情只愛錢,臨行何事更流連。冤魂不赴陽臺夢,笑煞癡心安道全。安道全妻室亡故,孤苦寂寞得久,在遇見李巧奴之後很快便被她給迷住,也不去找其他娼妓尋歡,只流連忘返於李巧奴的瓦子任她予取予求,可是雖然李巧奴只當安道全是個儘可愚弄的呆子,安道全一直卻把李巧奴當做能慰藉自己的伴侶。
本來如果按着原本的軌跡,是張順撞破李巧奴一面誑騙安道全,一面卻又貪圖金錢與張旺苟合,安道全就算是被逼迫投了梁山,得知自己一直被姘頭愚弄之事後他早晚也能想得開了,不會對張順心起仇隙而認命在梁山上做得個專治諸疾,救療山寨大小強人頭領病傷的醫士。可是如今卻算是張橫恩將仇報,不惜一刀殺了他的心上人,栽贓了人命官司,必要逼迫得自己不得已屈從於水泊梁山,安道全又怎會就此甘心認命?
雖然不得已只能投奔梁山躲避官司,可是自此在宋江麾下,卻又多出個貌合神離、滿心憤懣的強人頭領。
安道全眼中滿是怨毒之色,死死的盯視着張橫的後背的時候,剛收拾好了行囊的王定六把眼向安道全望去,眼中卻帶着幾分同情。王定六心中也不由暗付道:那船火兒張橫也算是殺伐果斷,我與阿爹不願慪惡吏鳥氣,是以就算投到梁山去做強人也是無妨,可是這安神醫在江寧府乃至江南東路地界名聲甚好,要強扭他做賊人......這也未免忒過不妥了些。但凡綠林間聚義的好漢彼此本當傾心吐膽、義氣相投,哪裡有這般逼迫良人落草的?
就在這個時候,安道全的雙眼一轉,正好與王定六投來的目光對視上。眼見安道全雙目空洞,眼中不帶一絲生氣,只是活死人一般的呆坐在一旁,王定六暗歎了一聲,人微言輕的他自知也改變不了甚麼,只得與老爹匆匆收拾好了行囊。待張旺、孫五二人攏船傍岸,張橫與安道全、王定六父子二人立刻上船,渡過了揚子江就北岸上路,徑直往梁山泊投去。
且說張橫同安道全、王定六父子、張旺、孫五六人向北又行了三十餘里,在一處酒店正遇見梁山上扮做行商客人,而前來接應的神行太保戴宗,等戴宗言及宋江病重,不止是神思昏迷、水米不吃,更是肌膚憔悴、終夜叫喚,安道全見說,則是面色麻木的回道若是皮肉身體得知疼痛,也可醫治。
戴宗聽罷遂揹負着安道全,又使出神行法的手段,先行連夜往梁山泊趕去的同時,蕭唐一行人經河東路隰州又與關勝、宣贊、郝思文三人率部作別,過晉州時王進、牛皋、黨氏兄弟、李永奇與暫時投到靖難軍中,只等朝廷論功參個官身的李孝忠等人也向蕭唐請辭,率所部人馬趕往於河東路的駐紮轄地,一行人馬再途徑蓋州、衛州,行不數日,終於進了大宋國都東京汴梁所處的京畿路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