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五六日的光景,蕭唐所駐守的城壘前方十里處便已是人頭攢動,匯成了一片人海,但見集結的夏軍陣型無邊無沿,大有要投鞭斷流一般的氣勢,也不由得教人望之心悸。夏國西部各處軍司的精兵猛將匯聚一處,而自從察哥挫敗劉法趁勢南下,自童貫以下其他宋軍部曲似沒有一個人打算主動前來抵禦反而要殺進宋國地界的夏軍,就如同敵國軍隊毫無動靜一般。反而只有蕭唐,他率領着麾下諸部已經歷經連番慘烈廝殺的部曲仍然雄踞要隘,力圖儘可能的救援那些孤弱無助的大宋百姓。
在廣袤的西陲邊地之上,周圍那些宋國治下的縣鎮、軍寨、塢壁幾乎都已是杳無人煙,而各部夏軍發出山呼海嘯一般的喊殺聲,並緩緩的向那邊的城壘開撥前行,隨着軍中一員夏將發出了一聲近乎於狼嚎般的咆哮聲之後,上萬的夏軍步卒齊動,數十具高聳的塔臺也開始慢慢向前移動,一場慘烈的戰事也終於拉開了序幕。
蕭唐矗立在城壘牆頭,他目光灼灼的凝視着城下蜂擁而來的夏軍,在他一旁王進、姚平仲、吳玠、劉錡等將官目光也都齊刷刷的望向蕭唐,隨着蕭唐微微一頷首,身後的軍將嘹亮的號子霎時間也響徹軍陣,早就嚴陣以待的宋軍弓箭手迅速將長弓綽在手上,鋒利的箭簇也已搭於箭弦,只須軍官一聲令下,這些久經戰陣的宋軍兒郎便會立刻向眼前那些呈排山倒海之勢衝殺過來的敵軍傾射箭雨。
近了,再近些......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中,蕭唐雙拳捏的噼啪作響,他雙眸之中似也有熊熊烈火正燃燒着,待攻城的夏軍步卒如同一片黑壓壓的螞蟻,眼見要衝將至城壘的城牆腳下時,蕭唐緩緩舉起的右臂終於狠狠劈落下來,在旁的姚平仲發出的驚雷般的怒吼霎時也響徹城頭:“放箭!”
城頭的宋軍弓弩手聞言立刻張弓、拽弦、放手,頃刻間,數千支鋒利的狼牙羽箭破空發出一片刺耳的尖嘯,掠過長空,霎時又化作一蓬蓬冰冷的箭雨砸落在夏軍的頭上!
一陣陣慘嚎聲即刻而起,不斷的有中箭的夏國軍卒哀嚎着倒在地上,可是他們的攻勢也並未停歇,無數悍不畏死的夏軍步卒冒着箭雨將幾架雲梯搭在了城頭之上,這些的士兵口中銜着利刃,開始手腳並用向上攀爬,很快便已經有人接近了這座修葺得並不算十分高大的牆垣城頭。
在蕭唐身旁各部將官盡皆有條不紊的號令所部士卒,宋軍的弓箭手迅速奔下城牆頭,仍在軍官的命令之下向天攢射,一片片在半空劃出道拋物線的箭雨仍然在射殺着外面攻城的敵軍,手持神臂弓的強弩手側退後數步,也仍覷準時機發步向前,再扣動手中的機括以呈直線射擊且勁力恐怖的硬弩儘可能的射殺敵軍。而長槍兵、刀盾手此時則擠滿了城頭,先是長槍手將手中鋒利的長槍已經凌空攢刺而至,頃刻間便在那些堪堪要攀上城頭的夏軍身上搠出幾個血洞。
一排排長槍閃電般的刺出旋即迅速縮回,近百具屍體頓時從空中直直摔落,很快長度超過丈八的十幾支大槊也從宋軍陣中探出,並狠狠的撞擊在勾搭在城頭的攻城雲梯上,那些雲梯在猛烈勁力的撞擊之下立刻往外傾斜,本來在雲梯上攀爬的夏軍步卒也都從半空中狠狠載落下來,隨着雲梯與軀體砸在下方那些躲閃不及的步卒身上,許多人被砸得筋斷骨折,仍沒有斷氣的也只能無助地正發出淒厲的慘叫。很快滾木檑石也從城頭上方傾泄砸落,被砸中的那些夏軍肢斷骨碎,在宋軍兇猛的反擊之下,夏軍攻城的勢頭也終於爲之一緩。
可是還沒等城頭上的守軍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軍中之中忽然又響起了陣淒厲蕭殺的號角聲,夏軍便似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滔天巨浪,無數人頭匯聚成的講陣勢又向城壘席捲了過去!
在後方夏軍的大陣之中也有數千支鋒利的箭簇驟然破空射出,在空中划起一片刺耳的破風尖嘯聲,霎時襲至城頭,並向守城的宋軍傾泄而下。擁擠在城牆之上,來不及架盾格擋的宋軍將士立刻便有不少人中箭身亡,一些人的身軀立刻從城頭上栽落墜下,另一些中箭受傷的軍卒身上插着箭簇卻兀自不肯後退,仍然要留在牆頭死戰到底。
“轟!”、“轟!”、“轟!”、“轟!”....的巨響聲驟然又在牆頭炸起,無數激射而來的飛石將城頭牆垣砸得石塊迸裂,又是幾塊飛石夾雜着疾風勁雷之事驟然襲來,在牆頭有不少宋軍將士頃刻間便被擊砸得筋斷骨折、當場斃命!
在城外與夏軍弓弩手身側的,還有兩百多隻在敦實的雙峰駝間安置着扭力拋石機的駱駝,夏國潑喜軍不停的將鞍袋裡拳頭大小的石頭不斷的射擊出去,此時縱石如拳的拋石機施發出石彈與聲勢,幾乎要比當時夏軍大將仁多乙哩攻打蕭唐死守的臨夏城時,要高出數倍不止!
沒過多久,連綿不絕的石雨打擊之下又有一團團煙霧冉冉升起,煙氣嗆人口鼻,想必也是夏軍在潑喜軍施發的石塊之中添加了由狼糞、毒草、火藥等材料集製成的毒煙彈,直教不少吸入毒煙的宋軍將士開始劇烈咳嗽,被薰得涕淚橫流!
在無可阻擋的潑喜軍旋風炮的打擊之下,蕭唐在親隨將官的擁簇之下也不得已開始向城頭後方後撤,可是王進、牛皋、朱定國、翟興、翟進等將官也連聲喝令命令在城牆梯口處的宋軍將士嚴正以待,凜冽的殺機在每一名宋軍將士的眼眸中燃燒着,他們手中鋒利的兵刃映出森冷的寒意,他們也都很清楚最爲慘烈搏殺這纔要剛剛開始。待毒煙稍微散之後,城牆下方大批夏軍兵卒定然會趁此良機涌上城頭,現在這般時候所有集的澤袍戰友也只有抱成一團,纔有機會活下去,否則的話不光是他們,連同城壘後側避難的無數宋民老弱婦孺也要盡數亡於夏軍的屠刀之下!
仗已經打到了這個份上,甚麼計謀也都派不上用場,無非就是要拼得誰的兵戰意更爲旺盛,誰又能咬牙堅持到最後一刻......蕭唐心中念罷,他的雙手也向腰間挎着的狼牙寒鋒雙刀的刀柄上摸了過去。
“先取山西十二州,別分子將打衙頭!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驀的蕭唐振臂長嚎,口中高唱的竟是大宋邊陲西軍之中廣爲流傳,當年也曾兼任於鄜延路任經略安撫使,駐守邊境,抵禦西夏的大宋名臣沈括做創的《凱歌》!
“天威卷地過黃河,萬里羌人盡漢歌!莫堰橫山倒流水,從教西去作恩波.......”城壘之中對此軍歌耳熟能詳的西軍將士,乃至靖難軍與其餘部曲的軍卒幾乎也都高聲迴應着蕭唐高聲嚎唱,霎時間氣勢澎湃的怒吼聲響徹城壘內外,凜然的戰意也似在剎那間衝上雲霄!
可是正當蕭唐高聲唱罷,正要拔出雙刀的時候,卻有一隻大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當蕭唐回頭去望,就見武松矗立在他的身後。武松面色決絕,忽的又展顏一笑,說道:“兄弟,你可是軍中主帥,總是由你去搏命廝殺,我們這些在你帳前聽命的將官又算甚麼?現在可還不是要你輕動的時候,你我併肩子廝殺,不急於這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