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呼的那人,正是那向梁山晁蓋、宋江等人暫作辭別,並返至薊州故里不久的入雲龍公孫勝。而端坐在他上首的那個有神遊八極之表,形似造化天人的道長自然便是公孫勝的師傅羅真人。
聽自己那大弟子驚疑問罷,羅真人微闔的雙目緩緩睜開,便意味深長的打量了公孫勝一眼。公孫勝這才驚覺自己問得有些莽撞,便忙向羅真人打了個稽首禮,連稱徒兒失禮。
羅真人又凝視公孫勝片刻,忽然開口道:“徒兒,你雖至宋境修入世之道,可懷道心修真之人也當驅患避兇,謹守無爲之念。且先說你爲何與那蕭家集起了爭執,又如何得集鎮中人告知爲師與他集鎮中人有道緣?”
公孫勝聽罷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覆自己的恩師,按說師尊許他下山遠遊,也是因爲羅真人師承道家先師紫陽真人張伯端,結合道釋幾家的修行妙訣與紫陽真人自身的歷練感悟,羅真人早年也曾四處遊歷近十載,所以也想讓自己的道門傳人能夠多謝閱歷。而且公孫勝雖是道門中人,卻也愛使槍弄棒,還喜結交些江湖中人,羅真人見了也知他這個弟子凡心不定,便許他出門遠遊,教他先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道,待塵緣未了時再回山門隱居悟道。
但是羅真人允許公孫勝遠遊歷練修入世之道,可並不是教他下山去攛掇些江湖人物打劫犯案的。公孫勝也是最先籌謀劫取生辰綱的人物中的一個,雖然自幼跟隨羅真人潛心修道,可是卻仍有股重義尚氣的秉性,當公孫勝遊歷至河北地界的時候聽聞大名府留守相公樑世傑是奸相蔡京的女婿,每年要向那蔡京孝敬的生辰綱應該也多是民脂民膏,一個骨子裡仍帶着股遊俠氣,卻一直因修道要剋制自己的衝動情緒的下山道人終於有機會能夠任憑己願大鬧一場,終於還是到了濟州鄆城縣去結識江湖中聞名的豪傑,也教自己能夠痛快爽利一番。
可是就算如今公孫勝在梁山上已經做上了第四把交椅,一直以來,他也都十分清楚自己的歸宿仍是要返回二仙山紫虛觀隱居悟道。江湖與綠林,不過也只是他這個羅真人的入門大弟子在修入世之道時的一個歷練階段。
現在公孫勝固然與晁蓋、吳用、劉唐等人都是推心置腹的結義兄弟,自己也決計不會壞了江湖義氣,可是每人宿命際遇各得緣法,公孫勝也知道自己與他的那些兄弟做不到同生共死,只在梁山泊去做一輩子的綠林強人頭領。待自己能割捨下他的塵緣,並且也不至辜負晁蓋等人的同時,公孫勝也知道距離自己返至二仙山悟道,終能在修真時夠達到神思不外馳境界的時日也就不遠了。
是以公孫勝一番躊躇之後,他便一五一十的向羅真人報說自己當時是如何至鄆城縣東溪村去尋在當地名頭甚響的托塔天王晁蓋,又是如何與吳用等人籌劃劫取生辰綱,以及在黃泥崗下又怎麼被押運生辰綱的石秀、楊林等人識破了來路,乃至後來待他與晁蓋等人從王倫手中奪下樑山泊後不久,面戴獬豸面具的數山共主全羽又前來與晁天王話事談判的事宜一一說了。
羅真人臉上不見喜怒之色,可是當公孫勝說道當時那個“全羽”在梁山泊水畔曾說待他返回薊州探母參師之後,羅真人也自會告知與他爲何與蕭家集中人會與他這個隱居的道宗隱士結緣的時候,羅真人雙眸之中漸漸的也露出一絲笑意。
在羅真人又向公孫勝問及那個綠林共主在江湖中的風評口碑之後,便頷首說道:“想不到在宋境京東路你也曾與那位居士謀面,雖然他並非是清修的道門中人,可是也素懷仁義之心。不止是自挾天機而來,也並非是久戀富貴,定要去爭個封侯廟食的凡夫俗子......
正所謂忠心者少,義氣者稀,無論是貪慕權柄的官門中人,還是自詡行俠豪義的綠林人物,世人又多爲權欲雜情所迷,迷失本心終究也只能落得個歧路亡羊的下場。豈不聞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執迷之事越多人生越是多磨,故而憂中少樂,終也無法落得個善果...可是那位居士的志向卻不同於朝廷中去爭功名富貴的官宦人家,也沒有被綠林中人推崇的江湖義氣矇蔽了心竅。但有猛志常在,倒也正如我道門中人苦修問道的心願一般......”
公孫勝越聽越奇,開始他還以爲自己的師尊要教誨自己要收斂凡心俗情,切莫因在江湖中廝混久了而本末倒置,反倒耽誤了修心悟道的正途。可是又聽羅真人對他口中那個居士推崇有加,甚至還與甚麼天機扯上了干係。雖說現在公孫勝也已知曉青州二龍山、清風山等幾處大寨與蕭家集暗中似乎有些來往,但是聽師尊的口氣,莫非曾經與他有番善緣的那個人,就是眼下在大宋綠林聲勢日益壯大的數山共主全羽?
也頗有些心機智謀的公孫勝腦中靈光一閃,忽然他又想道:任俠蕭唐身爲大名府蕭家集之主,當時遼朝也傳出了他在遼東罹難的訃告,而師尊口中的那個居士如果真是全羽,爲甚麼偏偏在天下都以爲蕭任俠在遼境內身故的那段時日,那個大宋綠林中的數山共主卻出現在遼國薊州與師尊相識?前番那全羽又統領數山豪傑大敗京東路數州官軍,蕩平河北德州曾頭市,還親身前往梁山與晁天王會晤,可是在蕭任俠從遼國返回大宋之後,全羽雖也曾在京東、河北各地出沒,可是關於他的消息在江湖中也少了很多。
何況那全羽在江湖中行事時都戴着副獬豸面具,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而回想蕭任俠返至宋境之後,那全羽的動向似也有些蹊蹺,這兩個人,難不成......
公孫勝越想臉上駭怪之色越濃,而就在這時,他卻聽羅真人緩緩對他說道:“徒兒休得只顧猜疑,便是你心中覷得些端倪,我道門行不言之教以爲教,釋宗亦云口業爲患苦之門、禍累之始......無論那位居士身份如何,徒兒修入世之道時只可助那居士,卻決計不可累他橫遭禍端。”
在自己師尊面前一向恭謹順服的公孫勝此時卻愈發覺得蹊蹺,他略作躊躇,仍是直言向羅真人問道:“師尊,徒兒迷愚,不知恁口中所言的那位居士與天機又有何干系,還望師尊金口剖決指引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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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這邊的人物需要埋梗,本來也應早些轉回主線去,可是今晚有些急事,明日更新章節交代清楚後,再開始蕭唐那邊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