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延慶公主也只是因聽聞蕭唐並未在遼東遇難,心中歡喜之餘,便對一向自己親近的妹妹多提過幾嘴,可是童言無忌,柔福公主將這些女孩家的私心話口無遮攔的喊出來,這話中的含義可就截然不同了。延慶公主驀的直感到自己臉頰發燙,她又氣又羞的指着自家妹妹,直跺腳道:“你...你...我哪裡有?”
蕭唐這邊傻了眼,而身旁那小黃門的嘴巴也把長得老大,柔福公主突然冒出這麼句話來,他又怎麼方便插嘴?
............現場的氣氛,一度十分尷尬。
眼見那年紀稍大些的公主因羞窘而手足無措,蕭唐乾咳了一聲,並轉了個話茬說道:“臣蕭唐,見過兩位公主。方纔臣一時莽撞,險些衝撞了公主殿下,還望兩位公主恕罪。”
“蕭將軍快快免禮。”
延慶公主連忙說罷,旋即她臉頰緋紅,又支吾道:“蕭將軍休聽柔福胡說.....將軍名下金風玉露樓樂坊所傳曲目佳作甚多,也流傳進了宮中,是以我才曉得將軍的名頭...本來我聽聞將軍於遼境身遭不測,因父皇痛失體己的良臣是以心生傷感......”
可是延慶公主越是解釋,心裡反而感覺越羞窘,直到最後聲音細如蚊吶,教人聽不清楚。待一旁的小黃門出來打圓場後,蕭唐這才知曉眼前這兩個少女正是趙佶愛女延慶公主與柔福公主。
延慶公主趙福金,不久後改號爲茂德帝姬,柔福公主趙嬛嬛,後改號爲柔福帝姬,蕭唐也很清楚她們姐妹二人的出身與身世。只是當爛漫活潑、天真無邪的趙嬛嬛,以及淡雅如菊、婉約端莊的趙福金活靈活現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蕭唐的心卻不由得一黯。
這對姐妹因爲身在帝王之家而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可是在國之厄運來臨之時卻又受盡了千萬的折磨與屈辱。按正史的軌跡她們二人在靖康之恥中先是被完顏阿骨打的次子,在遼東北地將自己的海東青輸於蕭唐的完顏斡魯補所霸佔。而隨着對宋人相對友善的斡魯補離奇亡故後,趙福金、趙嬛嬛的噩夢卻纔剛剛開始。
身上還牽扯着南宋史載中一樁疑案的趙嬛嬛,不管真是因後來的宋高宗與韋太后擔心趙氏皇族在北地被凌1辱被糟蹋各種醜事曝光,而殺了本是真身的趙嬛嬛滅口,亦或者說她是在金國上京浣衣院中鬱鬱而終,生前她幾經轉手被逼服侍金國皇族,在無盡的痛苦中終於還是要迎來瘞玉埋香的悲劇。至於趙福金......關於她在獸性與暴行之下的玉碎香消的慘劇,實在令蕭唐不願多想。
上至千金之軀的帝姬公主,下到無辜柔弱的民間女子,在國破家亡時她們所有不幸的慘劇,也都成爲了因她們的父皇、她們的天子昏庸無道,而與那許多奸佞作繭自縛之下的犧牲品。
讀到篇令讀者愴然涕下的悲劇是一回事,可是當悲劇的主人公站到自己面前的時候,這更讓蕭唐的心中很不舒服。可此時他也只得暗歎了聲,並對趙福金、趙嬛嬛施了一禮,說道:“......蒙公主記掛,臣銘感於心。只是皇城宮闈,實非臣久留之地,兩位公主見諒,微臣先行告退。”
雖說蕭唐會爲趙福金、趙嬛嬛姐妹二人在正史中的悲劇而生惻隱之心,然而對她們二人着實沒有沒點非分之想。
且先不說按後世看來,年紀稍大的趙福金最多也只是上初中的年紀,趙嬛嬛更是個粉妝玉琢的小女童,蕭唐覺得這般大的花季少女惹人憐惜,但他也並非是有蘿莉控傾向的怪蜀黍。便是在宋代這般時節,趙福金也已被她父皇許配給了宣和殿待制,蔡京的第五子蔡鞗,只是現在還並沒有成婚。而早已娶妻成婚的蕭唐現在的心智與閱歷,也不至對些半大的嬌美少女會有甚麼妄想。
只是見蕭唐告退得十分乾脆,趙福金先是一怔,旋即她心中莫名感到一絲失落。
深宮內苑之中,趙福金尋常所能見到的男子除了她的父皇,大多都是在皇城入**侍省當職的宦官閹人,尋常偶爾雖也能得見到些受她父皇寵信的朝臣,要麼就是似蔡京、童貫、高俅等一把年紀,言談舉止不說老氣橫秋,卻也是各懷心思而巴結她父皇的老資歷朝臣;要麼便是似蔡攸、王黼、李邦彥之流熟習猥鄙之事,做盡醜態去討那個同樣對低級趣味也甚是熱衷的趙佶歡心的佞臣。
雖然那些朝中大員在後宮偶遇趙福金的時候,只因她是趙氏皇族、趙佶之女而會對趙福金拿好言奉承、百般逢迎。可是性情文弱又善良的趙福金,在只能在擺出副笑臉應對的同時,心裡卻仍還是感到十分不適。
可是趙福金雖然之前並沒有與蕭唐見過面,但也曾先聽得金風玉露樓傳出的曲目而印象極其深刻......她心目之中的那個做過許多佳曲,並且在她心目中印象極爲深刻的男子,無論相貌氣質,竟然都與現在親眼所見的蕭唐十分契合。
此時趙福金沒有理由出言多留蕭唐片刻,而趙嬛嬛卻忽然開口對正要離去的蕭唐說道:“喂,最近怎麼不見你那樂坊裡傳出甚麼新曲目來呢?”
蕭唐望着那個忽閃忽閃眨着大眼睛的小丫頭,笑道:“公主殿下,臣畢竟是在殿帥府掛職的武官,又並非是教坊司主管樂舞和戲曲的官吏。如今金風玉露樓的樂坊之中,自有其他樂匠編排新曲,臣既爲朝廷官將,總不好本末倒置,疏忽了正職差遣。”
趙嬛嬛半大的年紀,又哪裡懂得蕭唐話中含義?她將小嘴一嘟,又道:“爲甚麼啊?父皇喜歡你做的曲目,你能讓父皇開心,自然會有大大的封賞,又何必做甚麼武職官將?”
“輕歌曼舞,焉能保家衛國?若是臣只靠靡音歌舞去迎合官家,藉此來在朝堂發跡。那麼金風玉露樓傳出的那些曲目,我也不配教它們流傳於世。”
蕭唐喟然一嘆,旋即他又向趙福金、趙嬛嬛稟說告退,便又在那個小黃門的引路離宮而去了。
趙嬛嬛將小腦袋一歪,她疑惑的又向趙福金望去,並問道:“姐姐,那蕭唐說的話到底是甚麼意思啊?”
趙福金也怔怔的望着蕭唐離去的背影,心中反覆思量着他話中的含義。此時趙福金心中又想道:以往父皇恩寵而進宮覲見的大臣,哪個不是費盡心思要討父皇歡心?他們各自都會尋些新奇有趣的法子,而讓愛好涉獵極廣的父皇玩樂的盡興,而蕭將軍的這番言語......聽起來與其他朝臣迎奉父皇的理由截然不同。
不知覺的,在趙福金忖思蕭唐的爲人性情時,他的印象也在這個生於帝王家,而在深宮內苑中長大的公主心中愈發深刻起來。漸漸的,使得趙福金更加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