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仍然是炎炎火日、爍石流金的時節,在李家道口那個酒肆中的酒保、小二在炎熱的天氣下大多也都無精打采,還有兩三個人如互相傳染似的接連懶洋洋的抻着懶腰,打着哈氣。
而看衣裝似是這家酒肆掌櫃的那個漢子則尋了個座頭,正在閉目養神。那掌櫃生得雙拳骨臉、三叉黃鬚,身形也頗爲長大,只不過他雖貌相魁宏,眉宇中卻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滲戾氣。
而這漢子正是剛被晁蓋擢升爲頭領,在梁山上坐第十把交椅的旱地忽律朱貴。
雖然朱貴仍被晁蓋安排在此處,做着負責探聽往來經過客商、接納江湖上前來梁山拜會的的江湖好漢這些老本行。不過朱貴非但沒有絲毫埋怨,相反的他對晁蓋十分感恩,也甘心供那托塔天王驅策。
雖然現在寨中苦無幾個善水的頭領,導致上次抵抗前來征剿的官軍時折了不少寨中人馬,可是晁蓋做了這梁山寨主之後,便將上千的官軍殺得潰散,從而震動了濟州官府......加之他手下那幹兄弟中也的確甚多能人,只要加以時日,梁山的勢力也必然能壯大下去。比起只在王倫那心胸狹窄的村野窮儒手下作個小頭目受窩囊氣,朱貴現在也感覺自己的腰板也能挺得更直了些。
何況在一處爲山寨做耳目的酒肆內當個掌櫃,朱貴也知道這是他最爲擅長的職事,他處世圓滑,在接待江湖好漢的時候一團和氣,就算是尋常途徑此處的客商,只要能與對方搭上話,憑他這旱地上忽律的口舌本事,從旁側擊只三言兩語下來,便能將對方運送的商貨多寡,護送武師的數目摸清個大概。
綠林強人是幹甚麼吃飯的?不就是要劫掠商隊、打家劫舍?雖說晁天王吳學究、劉智伯有智謀,酆泰、劉唐、王道人等人各個身手了得,這些都是我比不得的......可比起梁山杜遷、宋萬這兩個白長着副高大身材的夯貨,既然我朱貴精於接人待物、探聽途徑行貨的虛實,還愁不能受晁天王重用麼?
只不過按原來梁山的規矩,朱貴掌管的這個酒店黑白兼涉,對於路過的商客而言,他們都是一羣被朱貴盯上,並去知會梁山大寨出兵馬來殺他們的人,劫他們的貨的肥羊;對於江湖有些名頭的好漢,或者是沒甚錢財的路人來說,這裡就是一個可以供他們落腳歇息的酒家;可是對於獨行至此,攜帶不少金銀的人來說,這裡就是他們要被割肉剔骨,被亂刀碎屍的刀鋸地獄!
說起下蒙汗藥麻翻人的手法,沂州沂水縣出身的朱貴知道他那留在本鄉的胞弟朱富更爲擅長些,那朱富想要麻翻誰,那人便會在朱富那張人畜無害的笑臉面前不明不白的着了道,是以朱貴那兄弟纔會被江湖中人喚作“笑面虎”。
只是朱富雖然有笑裡藏刀的本事,可卻仍是朱貴更擅長用笑裡藏刀的手段害人,因爲朱富比起他那兄長,還不夠心狠手辣。
朱貴將麻翻的行人開膛活剝時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可是朱富卻只在沂水縣做個清白酒肆的掌櫃,朱貴還曾聽說自己那兄弟拜縣內一個木訥刻板的都頭爲師,只做正規行當。沒想到這朱貴便搖頭暗歎,虧我那兄弟還有落草投奔我的打算,可是咱們兄弟都不是那種武藝精熟的綠林豪傑,也不是善於出謀劃策的軍師策士,似咱們這等人物,又憑甚麼在綠林中混出番名堂?
人在江湖中廝混,不但要靠頭腦精細,心腸也必須要狠毒下來纔是......
朱貴一擡眼皮,又瞧了眼在酒肆中無所事事的幾個嘍囉。他心中又想道:晁天王似乎也曾聽說過我往日行事的手段,也曾拿言語暗示說現在梁山圖個好名聲,不能再如王倫那廝執掌山寨時甚麼錢財都撈......他處事以仁義爲先,我雖然也十分佩服,可往日那些途徑這酒肆的尋常商客,既然也不是江湖中甚麼相熟的好漢,我只把那廝們當做手裡的行貨,正是人無橫財不發,如此輕易的斷了條財路,這豈不忒過可惜了?
朱貴心中正想着,忽然就聽有人說道:“原來這裡有個酒店,我們既然肚裡正飢1渴的緊,且先歇了腳再趕路。”
朱貴剛站起身來,就見有兩個人走進酒肆中,其中一個手裡提着哨棒的漢子生得銀盤也似的麪皮,看年紀約莫二十出頭,另外那人則是個飄逸俊美的公子哥,他們二人衣裝華貴,其中那個生得英武些還揹着個沉甸甸的包裹。
而這兩人一個卻是九紋龍史進,另外一個則是謫仙許貫忠。
朱貴看到史進負着的那沉重的包裹,他心思一動,隨即便迎上前去笑道:“客人,打多少酒?再來些甚麼熟菜肉食下酒?”
史進本來就是華陰縣大戶出身,雖然他也是個平日只好打熬武藝的血性青壯,以前在史家莊中時,史進舉手投足也有那副大戶東家的做派。待進了酒店後,史進先假意左右環視一圈,哼了聲說道:“這酒家簡陋的緊,除了村醪白酒又能有甚麼佳釀來吃?”
許貫忠也將手中摺扇擋到鼻子前,面帶厭惡的說道:“張兄,不如咱去了罷,雖說這一路遊玩的辛苦,小弟可不曾在這般鄉野酒肆打過火。”
朱貴眼睛一眯,心中暗道:這兩個廝鳥看似是大戶人家的紈絝子弟,卻也不知是從哪來的,卻不知這兩個鳥人尋死,敢到梁山水泊來遊山玩水!不過此二人來的蹊蹺,且先不忙動手,待摸清他們的底後再做計較。
“趙兄,說出來遊玩的是你,現在嫌鄉野酒食難下嚥的卻還是你!附近也沒有其他酒家填飽肚皮,你且將就一次,我可是不願再走了!”
史進對許貫忠說罷,便將包裹往一副座頭上一拋,那沉甸甸的包裹落在桌上後立刻想起許多銀兩貫錢磕碰的嘩嘩響動聲。朱貴的耳根一顫,這時他的心中已漫出一陣殺意!
往日孤單客人到我的店裡,無財帛的便放他過去,可有財帛的來到這裡,要麼用蒙汗藥麻翻,要麼便是登時將其給宰了!留下那一身的好肉,也各有妙用...卻不是地獄無門你自來?先談談你這兩個膏粱紈絝的底,若真與江湖好漢沒甚瓜葛時......嘿嘿,晁天王雖不肯賺這路橫財,酒肆內盡是我的心腹,卻也能瞞得過他,偶爾做上幾次原來的勾當,倒也無妨。
朱貴心中念罷,正要再向史進、許貫忠二人套話,探明他們兩人的底子時,連同酒肆中的嘍囉也渾然不覺此時有兩個大漢已蹲伏在這家酒店的房頂上。攜了雙刀的蕭唐與揹負雙劍的孫安屏氣凝神,待下面火併時他們兩個也立刻會飛身躍下,先制住這家爲梁山大寨做眼線的酒家。
此時蕭唐心中暗想道:朱貴開的這家黑店,雖然不會將每個途徑此地的路人都麻翻開剝,可是當那個旱地忽律發現適合的下手的目標時,手段殘忍比起揭陽嶺那催命判官李立也是不遑多讓......
雖說按晁蓋的做派,處事相對要比其他綠林寨主要仁義很多,他不但甚是重視在江湖上的名聲,也要求麾下兄弟以忠義爲主,全施仁德於民。原著中石秀、楊雄、時遷三人去投梁山時,時遷因偷了祝家莊的雞而被捉拿,晁蓋卻以爲是石秀、楊雄二人以梁山泊好漢的名目去偷雞吃,倒連累梁山受辱而大發雷霆,也差點將石秀與楊雄都給砍了。按這麼看以晁蓋管理山寨的風格,他也一定不會允許朱貴以那等喪心病狂的法子殘害無辜的路人。
可關鍵是,這個朱貴真的會乖乖聽話麼?
蕭唐冷冷一笑,他心中又暗念道:那個朱貴的確對晁蓋、宋江乃至梁山上聚義的頭領甚講義氣,也無貳心,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就此洗手不幹,再不會私下仍按原來那兇惡的法子繼續殘殺無辜之人......
不然的話,在原著裡那個差點被開膛破肚的神行太保戴宗,又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