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湡水上游。
清幽的樹林間樹影搖曳,時不時傳來沙沙作響的聲音,有五百盡着黑甲的玄甲兵,另有二三百軍健在一名頭頂撒黑纓的四方鐵帽,披掛副烏油鎧甲,手中還提着杆黑纓槍的將官帶領下悄然潛行,直奔有湡水流經的峽谷行進。
這個盡做烏甲打扮的將官當然就是德州兵馬團練使聖水將單廷珪,在他料想青州兩山綠林人馬之所以且退且饒,很有可能是打算以誘敵之計將德州軍司來援的官軍引出曾頭市,單廷珪便與魏定國議定由魏定國繼續率德州大部分人馬繼續追攆兩山強人,而他則率玄甲親隨與些勇壯先行潛至預測賊軍會經過的水岸上游,再施展出他這個聖水將最爲擅長的手段。
單延珪本就善用淡水浸兵之法,加上他在德州地界任職多年,治下各處山川河流的地勢也早已爛熟於心。所以單延珪便打算率麾下行至湡水上游的山澗水口,並用口袋裝滿沙土,作壩阻水。待賊軍引誘魏定國經過湡水河畔時,屆時立刻命軍士一齊掣起布袋,待滔天的水勢望下流衝去,使得賊軍人馬大半溺於水中,屆時再有魏定國率大多人馬趕將攆殺,以這水火齊攻之法,如何不能取得一場大勝?
終於單延珪率部趕至兩座山崖對峙,中間有湡水碧流經過的山澗水口,此時水勢正急,單延珪又命玄甲兵與其餘軍健以砂石填充麻袋,在上流用布袋遏住河水。追隨他這個聖水將多年的軍卒堵水決水的手法也都十分精熟,聽單廷珪下令之後,就立刻緊鑼密鼓的前去準備沙袋去了。
單延珪定定的凝視着浪浪開花、水波滔滔的湡水,一時間竟然悵然出神。他暗付道雖說這水火齊攻的計策甚妙,只望使得成了,能教青州來犯的那夥賊人知難而退,不敢輕易再來河北地界生事......可是就算能打退那夥強寇,我與魏定國兄弟兩個立下大功,可卻還不是隻能任由上官擺佈,活得沒處出豁?
德州知府那廝原是蔡京門下門生,又靠使錢財四處打點而做得這一州知府的職位,似曾頭市那夥的地方豪強也使財帛金珠賄賂州府官。州官豪強溝壑一氣時,我們這些在軍司任職的將官又算個甚麼?
可是似蕭任俠那等備受朝廷器重的豪傑,在汴京恐怕也要處處受權奸掣肘,如今還落得個客死異鄉的下場...世道便是如此,饒是我們兄弟有心建番功績,終究還是要爲那些濫官惡霸做些似是看家護院的勾當。雖然青州兩山那夥強人都是沒個清白名聲的賊寇,不過倒確實活得快活......
想到這裡,單延珪不由的苦笑着搖了搖頭,雖說他心中埋怨憤慨,可也不至索性也尋處山寨入夥做強人去。無論是哪種人哪種身份,恐怕都有着自己的不得已與無奈,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在戰爭中又怎能心存遲疑?
就在這時,卻有個玄甲軍的都頭急忙奔到單廷珪身前報道:“單團練,山澗兩側的密林中似有異動,似是有伏兵埋伏!”
單廷珪聽罷神色登時一變,可還沒等他做出反應,卻聽不遠處的山澗樹林中有人大聲笑道:“單廷珪將軍,我們兄弟可在此等候你多時了!”
笑聲未絕,便有近千名弓手從兩旁山林中竄出身來,他們個個將弓弦拉如滿月狀,搭在弦上的箭簇也都穩穩地瞄向了單廷珪一行軍健,早已蓄勢待發!
玄甲軍與軍健大多手中還撐着裝個半滿的沙袋,各個似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只能眼睜睜瞧着四處埋伏的敵軍手持弓箭將他們覷個真切。單廷珪不可置信的打量着周圍將弓弦拽滿的強人伏兵,他驚異想道:這怎麼可能!?那夥強寇怎會早料到我會在此處作壩阻河,準備放水浸攻?
難不成......這夥強人往東退卻時,便已猜到我會將計就計,打算在此地佈置水攻之法?
一滴冷汗從單廷珪頭戴着的那頂四方鐵帽額角滑落,他越想越驚,按理說綠林草莽甚少有擅用兵法的頭領,就算嘯聚於青州兩山的強人中有些善於智謀的,可那廝們又如何能預料到我必然會在此處以砂石作水壩?
身陷重圍的單廷珪又咬了咬牙,忽然他心念一動,又想到兩山強寇大隊人馬還要與魏定國兄弟周旋,在此處設伏的強人也必然不會很多,如果強行突圍出去,這夥賊人也未必能攔得住我。
可是如今已被敵軍佔得先機,強行衝殺的話,我麾下這五百兒郎只怕大多都要折在此處......單廷珪死死攥緊手中長槍的槍桿,一時間已陷入了進退兩難的處境。
“單團練,還望你切莫輕動,我本無心來壞你麾下親兵的性命。我們兄弟在此處恭候單團練,不過是想與你敘敘交情。”
單廷珪眼見一個面戴獬豸面具,手裡提着把冰寒陌刀,胯下騎着匹神駿白馬的強人頭領在五十餘騎的擁簇下,緩緩地從密林中駕馬而出,正好攔在單廷珪退出山澗的小道前面不遠。
這個賊人,便是青州二龍山、清風山兩山山寨幕後的共主?單廷珪冷哼一聲,他揚起手中長槍,大聲喝罵道:“裝神弄鬼的強寇!你是嘯聚山林的強賊,我是爲國家效命的朝廷官將,你我又有甚麼交情可敘!?此番就算是我中了你們的奸計,可是若要我受你這廝們耍弄,卻是妄想!”
眼見單廷珪那副激憤羞惱的模樣,蕭唐緩緩搖了搖頭,說道:“單團練,雖說你是將官我是強人,可我絕非是要在此戲耍於你。現在的形勢一目瞭然,我們兄弟已佔得先機,如果單團練執意要戰,只怕你所部人馬要盡數折於此處。
可如果單團練能勝得我手中這口刀,我立刻叫我兄弟放你回去,絕不強留,可是如果我僥倖勝了的話,就如我方纔所說,請單團練在我寨中暫住一段時日,與你敘敘交情。”
單廷珪平素研習水攻之法與排陣御兵的本事,並不以廝殺單挑見長,他也弄不清眼前那個強人大頭領葫蘆裡面到底賣的是甚麼藥,可是既然現在形勢所迫,而且單廷珪只聽聞青州兩山人馬曾大敗前去圍剿的京東路數州官軍,卻並不知道蕭唐曾經將以刀法見長的京東東路兵馬總管雲天彪殺得割須棄袍之事,所以他只暗付片刻,便說道:“你既然能統領綠林兩山好漢,想必也是個講江湖信義的!既然你要放對,便由着你!”
單廷珪喝罷,便綽槍催馬直奔蕭唐奔將過去,而蕭唐微微一笑,也舞刀拍馬,與單廷珪戰成一團。只是甫一交手,還沒過五六回合,單廷珪槍法便已有些亂了,他也心知再鬥下去,自己絕非眼前這個強人頭領的對手!
單廷珪硬着頭皮苦苦招架,又與蕭唐堪堪廝殺了十來合,突然間蕭唐雙手輪轉,刀芒乍現!他翻轉刀背,趁着單廷珪中門大開之際運氣四五分的力道一拍,又大喝了聲:“下去!”單廷珪胸脯被蕭唐橫掃過來的刀背拍個正着,身子登時向後飛出,並重重摔倒在地上!
“咳咳......是我敗了。”單廷珪在蕭唐一擊之下五臟顛散,他捂着胸脯面色頹然,又說道:“可是你若是要將我擒到寨中羞辱,不如一刀殺了我!”
蕭唐駕馬踱到單廷珪面前,悠然說道:“單團練何出此言?我的確只是想與你敘敘交情,還是曾經一併征戰過的戰友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