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眼見那大漢撲來,他星移電掣般虛躍避讓,那大漢東撲西抓,卻絲毫無法沾碰到燕青。燕青只等那漢子腳步亂了,便搶將上去又使出他撲跤本事中極爲拿手的“鵓鴿旋”技藝,扣腿頂胸借力將那高自己一頭多的大漢直託將起來,借力旋了四五旋又一把摔將在地上。
圍觀的羣衆登時爆出雷鳴般的喝彩聲,其中的一干鶯鶯燕燕更是禁不住嬌聲叫好,她們爲燕青吶喊助威,直把手掌都拍紅,嗓子也似喊啞了般。那胸口繡着青龍刺青的青壯見燕青手段精妙,也喝了聲彩,他又見燕青渾身精緻的花繡刺青,更是讚道:“這位小哥好身紋繡!更兼有身好本事,若能與其結識,倒是樁幸事!”
這個青壯,自然是一路遊山玩水,方纔抵達東京汴梁的史進。他大咧咧地挑着根哨棒,棒稍上還掛着他的盤纏行囊。而就在史進興致勃勃地看燕青妙手頻頻,將與他撲跤那大漢再次撲倒時,再另一側那個牽着川馬,腰仗寶劍的妙齡女子也挨將擠到了圍觀人羣的前面。
“那小子倒生得副好皮相,只是這點微末手段,卻也及不上本姑娘。”那個女子瞧着燕青與那漢爭對,卻面露不屑之色,只顧喃喃自語道。
而就在那女子將個汴京城內的富家公子撞到一旁時,那個公子大怒下正要喝罵,可他轉身過來瞧清那女子相貌時,卻直看得呆了:但見眼前這個女子一條湖色百折羅裙,上面蓋着一件猩紅湖縐襖子,窄窄袖兒,露出雪藕也似的手腕,卻並不戴釧兒。肩上村着盤金打子菊花瓣雲肩,雖然以輕紗蒙臉,卻依然能隱約瞧清她眉如翠羽、眼綻桃花,朱衍丹脣、齒如含貝的花容月貌,那女子腦後卻露出那兩枝燕尾來,真個似退光漆般的烏亮。
那個公子平日在汴京出入三瓦兩舍,見曾與許多風塵女子纏綿過,可他卻從來未曾見過這等絕色。一時間那富家公子似失了魂魄一般,只顧怔怔地凝視着那個女子。
那女子察覺到異樣,她秀眉一蹙,往旁邊瞧去時,也瞧見有個衣着光鮮的公子哥直直瞧着自己,驀地她心中殺意陡起!她方要作色喝罵時,忽然轉念一想,心中冷笑道:你這賤廝也敢對本姑娘無禮,倒是你自己討死!
那女子打定主意,她雙眼一眯,向那公子哥拋了個媚眼,並伸出纖纖玉指朝着那人勾了勾。那公子哥頓感渾身麻酥,三魂七魄也似都被那貌美女郎勾去了般,他吞了口吐沫,打定主意踱步走到那女子身前,作了個揖,說道:“小可有禮了,不知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你這廝癩蝦蟆想吃天鵝肉,還問本姑娘姓名作甚?”那女子眼中兇芒一閃,她低聲朝着公子哥說罷,忽地又高聲喊道:“京師重地,朗朗乾坤,你這登徒子卻也敢調戲輕薄本姑娘!?”
那公子哥一愣神的功夫,卻見那女子伸手死死揪住他的髫,狠狠朝地面上一摜!那公子哥摔倒在地時,那女子得勢不饒人,伸出一隻腳狠狠踏在他胸膛上,又掄起粉團也似的拳頭,直朝那公子哥打去!
圍觀的人羣起初還以爲真的有登徒子擠在人羣中藉機佔那女子便宜,他們正要助那女子時,卻見那個美貌女子抓小雞般擰住那公子哥的耳朵,將其生生拽了起來。那美貌女子面露猙獰之色,她嘿嘿冷笑道:“你這不生眼的賊畜生,竟也敢來撩我!你不要臥着裝死,落到本姑娘手裡,只要把你這廝剁作肉醬!”
那公子哥耳根被拽得撕裂,泊泊冒出鮮血,他哪裡能料得到這個貌美如花的女子竟然如此暴戾狠毒,只因自己愣愣地看她,便激得那女子心生殺機,要將他往死裡折磨!?驚懼之下那公子哥拼命掙扎,他連聲高呼道:“我沒有......!小生並無意唐突姑娘!”
“直娘賊,你這幹豬狗般的漢子,還敢與本姑娘狡辯!”說罷那女子掄起胳膊,一記耳括子將那公子哥又扇倒在地!
那公子哥臉頰高高腫起,他捂着臉驚懼地瞧着那個女子結下腰間寶劍,就見那劍靶上細絲絛結着,上面赤金嵌出“青錞”兩個字,靶上又墜着蝴蝶結子,雙歧杏黃回須捲毛獅子吞口,劍鞘上裹着綠沙魚皮菜花鋼螭虎鉸鏈,上面赤金嵌的十四個字寫道:秋水鋩寒鷿鵜,虹光鍔吐蓮花質。忽然“倉啷啷”一聲那女子把那口寶劍掣將出來,她渾身似也被蒸騰的殺氣所籠罩!寒芒一閃,又聽颼的聲那個女子一劍斬將過去,竟將那公子哥的左耳血淋淋地給割了下來!
擠在四周的人羣這時才譁然大亂,驚得四散!周圍的市井百姓眼見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出手竟然如此毒辣,他們又有哪個敢向前來攔她?就聽“殺人啦!”的驚呼聲四起,圍觀人羣豚突狼奔,紛紛驚呼尖叫着向四方逃去!
倒在地上那公子哥驚得魂飛魄散,他看到方纔讓他魂牽夢繞的絕色女子此時滿臉猙獰扭曲,直如美豔卻無比嗜血的女魔頭一般提着劍一步步朝着自己走來,他慘嚎着手腳並用慌忙向後方蹭去。那貌美女子見眼前這人滿臉是血,驚懼慌張着只求活命的動作,她心中卻油然而出股病態的快感來!
原來叫這些豬狗受虐,能如此叫我酣暢淋漓地痛快!若是能將其割殺屠宰了也好,更能叫本姑娘爽利!
只恨真將他一劍殺了,本姑娘還要吃官司......就說是這賤廝是個淫徒要污本姑娘身子,再割他身上幾個物件,倒也使得。那女子心中想罷,她又要揮劍朝着那公子哥的右耳斬去!
可就在這時一陣勁風忽至,史進攔在那女子身前,他怒道:“你這婆娘,這廝若是唐突了你,押解他去見官便是,怎好當街殺人?”
那女子見竟然有人竟也敢阻礙她虐待他人的興致,也提起青錞寶劍來指着史進罵道:“本姑娘要殺他剮他,又幹你屁事!?你這廝也敢來管閒事,遮莫也是這淫賊的同夥!?”
史進聞言大怒,他眼見那女子猙獰狠戾的模樣,心說八成倒是這個女子故意誣衊那公子哥,而要藉機行兇。他手中哨棒一揮,指着那女子說道:“我還從未見過你這等殘忍的賊潑賤婆娘,不在家繡花引線,卻出來行兇害人!”
史進的話正犯了那女子的忌諱,她心中狠道:阿爹將生平的本事傳於我,瞧這廝也似有些本事,今日正好可以拿這廝試劍!
“本姑娘只嫌殺得不夠暢快,確實你這廝找死!”
那女子說罷,猛地舞起那口青錞寶劍向史進斬去,史進登時只覺得有股冷氣夾臉噴來,登時使得他似毛皆豎般感到一陣迫人的殺意!就見那口青錞寶劍鋒刃四指開鋒,一指厚的脊樑,鏡面也似的明亮,遠望卻是一汪水,照耀得史進的臉也都青了!
慌忙下史進架棍格擋,一道寒芒乍現,他手中哨棒登時毫無聲息地被斬成兩截。史進忙抽出腰間鋼刀,“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金鐵相交之聲不絕於耳,史進心中震驚,他暗付道:這個賊婆娘好淒厲的劍法!眼見他手中那口腰刀已滿是缺口,而那女子手中青錞寶劍吞吐厲光,端的是把削鐵如泥的寶劍!
本來那女子刀劍的手段就要高於史進,她仗着手中寶劍鋒利更是將史進逼得險象環生。那女子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她招式一變,寒氣迫人的劍光劃過,一道血泉激濺,在史進胸膛上留下道深深的血痕!
若是這劍挨實了,恐怕我已被這婆娘攔胸斬成兩截!劇痛下史進驚出身冷汗,突然間那女子踏進一步,伸手快如閃電,劇烈顫抖的劍尖直奔史進咽喉的刺去!
就在這時,那女子身側忽然閃出道人影,燕青五指緊並,直着那女子腰肋拍去!史進得燕青相助,他們兩個反攻上去,一時間倒把那女子逼得手忙腳亂。而那貌美女子目露兇光,嬌叱罵道:“便是多個幫手又能怎地,本姑娘叫你們這些賤廝一個個都死!”
“麗卿我兒,休得莽撞!”
忽然一個人影衝到那女子、史進、燕青中間,那人雙袖一抖,燕青和史進猛然間感到一股怪力卷至,兩人不由向後都倒退數步。眼見有個四五旬年紀,道士打扮的漢子攔在他們三人中間。
“多謝這位兄弟仗義出手,否則我難免要着了這賊婆娘的道!”氣喘吁吁的史進這時才抽出空來,向燕青抱拳稱謝道。
“不必多禮,方纔我覷得清,分明是這女子要尋釁害人。京師重地,又怎能容得她這般撒潑?”燕青一對招子仍直直凝視着那個道人打扮的漢子,以及那個喚作甚麼“麗卿”的女子,聽這二人以父女相稱,武藝手段又都十分利害,燕青也不敢大意,他擺定架勢,如臨大敵。
那道士打扮的漢子斜眼打量着燕青的相貌和他那身花繡刺青,忽然張口問道:“你便是蕭唐手下的那個甚麼浪子燕青?”
此時那女子提着寶劍,不依不饒地叫道:“甚麼浪子鳥人?阿爹!這幾個賊男女,都讓與孩兒殺了罷!”
那漢子狠狠瞪了自己的女兒一眼,隨即說道:“我兒,你且住手,爲父的自與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