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湯滿眼鄙夷地冷冷一笑,心想就算你武松再勇猛又能如何?老虎雖猛,也敵不過獵人陷阱與藥箭,而這陷阱,還是你們自己踏進來的!
雖然在青州城內如此大張旗鼓的公然殺人,未免忒過顯眼,不過附近行人很少至此,九頭蟲李少華在派李宗湯前來時,也已和之前常有來往的青州知府通過口信,只說大名府公人至此捉拿要犯,只要這青州知府有意遮掩,也不至鬧出甚麼風波。
而且只有當場格殺了蕭唐、武松以及蘇瑾娘這三個蘇家滅門慘案的知情者,遠在大名府的少主才能心安......李宗湯念及至此,他的手便要向下猛揮,一個“殺”字已到了嘴邊。
這一剎那間,蕭唐與蘇瑾娘心無旁騖,只是默默在對視着,武松已雙足力,直待暴身衝出。只要再一眨眼的功夫,他們三人的四周,將會是密密麻麻向他們射來的弩箭......
“轟!”
忽聽一聲號炮聲響,蕭唐、武松甚至李宗湯等所有人都是一驚,緊接着四處傳來排山倒海的喝斥聲,大批官軍反而從四面衝出,又將李宗湯及他的近百名弩手包圍在中間!
那衆官軍衆統領使、牙將、校尉、牌軍率本部兵馬,氣勢騰騰,校刀手刀已出鞘,長槍手將長槍橫持,幾排弓箭手也已彎弓搭箭,對對眸子死死盯着李宗湯及其手下爪牙!
蕭唐、武松、蘇瑾娘莫不錯愕地環視着眼前的驚變,就連李宗湯也是心裡劇震,自從替代新黨元老呂惠卿做了這青州知府後,此人和少主也常有聯繫,而且既然少主已和這青州知府說個明白,本該睜隻眼閉隻眼的青州官軍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殺了出來?
就在這時,青州官軍中一彪人馬分作兩排,一個頭戴翅帽,身穿曲領大袖官服,騎着匹高頭大馬的文官,在幾員騎將的擁簇下駕馬趕到前頭,正是青州的知府官。
李宗湯見了,又驚又怒道:“慕容彥達!你這是何意!?”
那青州知府慕容彥達身旁個牙將登時斥道:“放肆!知府大人名諱,也是你這刁民可以亂叫的?!”
慕容彥達暗暗冷笑,聽聞九頭蟲那廝在大名府劣跡斑斑,他手下的爪牙也都如此猖狂,往rb府也便由得你了,可過了今日,你們還能狂得起來麼?
“大膽狂徒!竟敢在我治下手持違禁兵刃、聚衆結黨,又企圖當衆殺人!本官都已瞧在了眼裡,還不束手就擒!?”慕容彥達又做出了一副憤慨激昂的模樣,義正言辭地向李宗湯呵斥道。
慕容彥達一席話讓李宗湯呆若木雞,而蕭唐聽了腦袋則徹底一片混亂.....
慕容彥達,十六個字的評價是:“青州橫行,殘害良民,欺罔僚友,無所不爲”,而且在原著中就是作爲丑角貪官的形象做存在的,九頭蟲李少華不過是仰仗着其父大名府通判的權位,以及搭上了朝中趙挺之的線才氣焰囂天,可這慕容彥達則是將一州大權牢牢把握在手裡的大貪官!自己的轉機,怎麼會是因爲他!?
君子聖人可以殊途同歸,可奸險毒辣之徒間的利益衝突,往往都很陰暗醜惡,蕭唐、武松這樣的平民和江湖人,以及李少華這種在江湖與權勢間遊走牟取暴利的人,此刻也並不知道慕容彥達態度轉變完全是因爲朝廷中的爾虞我詐,以及大名府的利益爭奪。
慕容彥達的權勢,得於他的妹妹是受宋徽宗寵愛的妃嬪(從五品美人之職,史實卻有慕容貴妃其人,可貴妃稱號爲其死後追贈),他與朝內各系各派的態度若即若離,並非完全傾向於哪一方。
而即將即任大名府留守相公的樑世傑,他的叔叔樑子美更是個老辣精明,頗具手腕的人物,就連深諳權術之道,人老鬼精的權臣蔡京,都要對這個與他資歷相若的樑門世家長者禮讓三分!
在徽宗初年樑子美擔任【hb都轉運使,以近大遼女真部所產的北珠討徽宗趙佶歡心,他深知包括大宋bj大名府在內的【hb東西兩路連通宋遼榷場,無論迎奉天子還是斂財聚勢,將此地的權力把握在手裡是件多麼重要的事。
而趙挺之********,原本依仗其父爲大名府通判的九頭蟲李少華搭上了這條線,便忘乎所以地將觸手伸及轉運使司、榷場牙行等機構,而更何況是在樑子美已有意圖讓自己的侄子樑世傑接替大名府留守相公一職,穩固其家族在【hb權力掌控的情況下,這已經嚴重侵犯到了樑子美的利益。
老辣城府的樑子美,派人與那個毫無政治手段且狂妄無知的李少華接觸時,起初保持退讓與妥協的態度,這更讓那九頭蟲李少華膨脹到忘乎所以,殊不知他一樁樁罪行劣跡都被暗暗記下,只等最合適的機會給予他最致命的打擊。而眼下已能察覺出趙挺之在朝廷即將失勢、同是蔡京的女婿的樑世傑赴任大名府留守相公在即、九頭蟲在大名府又已是天怒人怨......這些條件累積起來後,足以將那九頭蟲打入萬劫不復之地!
所以,在十幾日前樑世傑赴任大名府留守相公時,樑子美對他說了宋太祖的那句名言: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而慕容彥達有他那在後宮得趙佶寵信的妹妹,對朝內的暗流浮動都能有個預判性,偏生這個時候九頭蟲又將自己的把柄送上門來,對即將失勢的趙挺之手下養的那條狗反目,不過是痛打落水狗而已,此舉還能向蔡京、樑子美等人示好,這又何樂而不爲呢?
慕容彥達蛇一樣的眸子直視着李宗湯,喝令道:“將這生事的亂黨給我拿下!”
話音未落,軍中奔出一員威猛的大鬍子戰將,他騎着匹紅火色的戰馬,手持着狼牙大棒奔了出來,勢如霹靂猛火,也不答話,直奔着李宗湯衝去。
李宗湯驚魂失措,還沒來得及架刀格擋,那戰將手中狼牙棒已捲起滲人的破風聲,呼地奔着他天靈蓋砸落!李宗湯勒馬勉強避過,那戰將不依不饒地揮舞狼牙棒猛攻,沒過五**,狼牙棒一橫一掃,棒杆狠狠撞在李宗湯腰肋部。
李宗湯的肋骨被砸斷兩根,噗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被那戰將從馬上掃落在地,登時又有幾個軍卒上前七手八腳將他給綁了。
而李宗湯手下那羣爪牙,見到數倍於己殺氣騰騰的官軍,早已是噤若寒蟬、呆若木雞,哪個還敢反抗生事?全都被慕容彥達命人繳了兵器,束手就擒。
求饒聲、叫苦聲、喝罵聲.......無數聲音交織吵得人腦袋疼,蕭唐、武松、蘇瑾娘三人則眼睜睜看着眼前人頭涌動,剛纔還是所有人中心的他們,此時卻被晾在一旁,無人理會。
“我們這就...沒事了?”武松吶吶的問道,原本情知必死,眼前卻又是如此形勢,這真的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蕭唐也是怔然半響,他欣喜地轉過頭,剛要對蘇瑾娘說話時,蘇瑾娘已衝到蕭唐懷裡,緊緊地抱住蕭唐嚎啕大哭起來。
“瑾娘...”蕭唐輕輕拍着蘇瑾孃的後背,可他心裡也是百味陳雜,到底爲何是這樣?現在的蕭唐根本想不明白。
“咳咳...”慕容彥達及幾個隨從駕馬趕到蕭唐等人面前,神情冷漠,居高臨下地對蕭唐等人說道:“爾等雖被大名府下海捕文書緝拿,卻又被九頭蟲那廝遣人追殺至此,想必其中必有隱情。本官既乃青州知府,大名府的官司案情也不便逾越追究,這就派人護送爾等回大名府,交由樑中書大人處置。”
眼見這個水滸中的大反派倨傲打量自己的模樣,自己的命運竟然是在他手底得到轉機,蕭唐意識到了這根本就不是天理昭昭,自有公道。其實,他和武松、蘇瑾娘等人,還不過只是這些達官貴人眼中的斗升小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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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出現劇烈轉變的不止是蕭唐、武松和蘇瑾娘,與此同時在大名府,九頭蟲李少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是這等境地!
當將無腸公子李宗湯派出去不久,李少華就感覺到周圍的氣氛很不對頭,曾經很多巴結他的官吏漸漸對他不理不睬,而大名府留守司與他親近的幾個虞候不是被調離就是託病不出。
就連樑世傑到了大名府赴任留守相公一職也沒並擺喜宴,好與大名府文武官員熟絡應酬,開始心神不寧的李少華登門拜訪也都吃了閉門羹。
終於樑世傑派人來尋他,可並非邀請他一敘的文吏小廝,而是大批前來緝拿他的官兵和差役!
“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怎地,竟敢來要拿我!?”在自己的一處別院中,李少華嘶聲咆哮着,可明眼人一看他是色厲內茬,心裡已是驚恐不安。
“到了現在你還如此狂妄?”有個文官打扮的人踱步走到一衆軍漢前前,李少華一見,卻是大名府內任職不久的張孔目。
那張孔目滿眼戲謔地打量着李少華,嘿嘿道:“九頭蟲啊九頭蟲,想不到你也有...不,你罪行累累、罄竹難書,如今纔拿了你也是太遲了!”
“放肆!”李少華尖聲罵道:“姓張的,你是了失心瘋麼?我爹是大名府通判!你敢拿我?”
“我爲何不敢拿你?”張孔目張狂大笑,說道:“別說你爹李通判已被拿了下獄,便是原任的大名府留守相公,恐怕也要折在朝內監察御史那裡。你手下那叫喪鴟梟劉廣,也已經向本官供認不諱,證實你的種種罪狀!”
李少華呆若木雞,愣了片刻,忽然又喊破嗓子尖聲大叫:“我可是趙相公的人!”
張孔目一聽李少華歇斯底里的尖叫心裡更是鄙夷,你這九頭蟲還不清楚麼?就依你這爲人處世,誰能保得了你?你這般的器量城府,做個窩在市井裡的惡霸還可以,和那些城府極深、玩了一輩子權術的大臣比起來,你連個屁都不是!
張孔目冷冷瞧着李少華,就如看着一隻喪家仍狂吠不止的瘋狗,他說道:“休說你趙相公蔡相公,還是咱新上任的留守相公樑中書大人,你在他們眼裡分文不值,偏偏你還將自己當做個人物,別人冷眼瞧着你給你自己挖墳,你還當別人都怕了你......你說你...這不是自尋死路?”
說到這,張孔目忽地一聲喝令:“將李少華和他手下一干爪牙都給我拿下了!”
衆軍士轟然領命,而李少華手下莊客爪牙不是欺軟怕硬的,就是受盡李少華鳥氣的,此時哪有一個站出來護他?登時都高聲求饒,束手待縛。
只有一個人。
李少華身邊的五邪頭陀廣惠猛然間圓睜半闔半睜的雙目,雪花鑌鐵雙刀嗆啷出鞘,兇芒暴漲,他如個陀螺把飛旋轉,衝到來抓捕李少華的軍卒中,一衆官軍猝不及防,噗噗噗幾聲利刃切肉的聲音乍響,血花飛濺,剎那間便有七八個軍卒慘嚎倒地!
廣惠猛然間又直奔張孔目衝去,那張孔目見狀嚇得魂不附體,拉住身旁個押官向他身後躲去。哪知廣惠飛奔中忽然一轉,攪亂官軍後聲東擊西奔着院門衝了出去。李少華見狀,他死死跟着廣惠也趁機奪門而逃,狂奔地逃竄了出去。
等官軍們回過神來,喝罵着追出宅院時,李少華已跑出兩個街口,他一轉彎,就見廣惠停了腳步,正站在那冷冷瞧着他。
“廣惠!快護我逃離這...”李少華氣急敗壞地說到一半,哪知只覺得喉頭一涼,廣惠那把刀正架在李少華的脖子上。
廣惠斜眼打量着李少華,眼神再無一絲敬意和服從:“佛爺只是因那鳥官也要拿我,所以纔出手逃遁,而你這廝既已失了勢,再給不得佛爺我半點好處,我爲何還要幫你?”
“什麼!?你!!....”李少華萬沒想到這死頭陀竟然在這時也棄了他,他剛想喝罵,只覺得夾在他脖子上的雪花鑌鐵戒刀出層層寒氣,使他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他深知廣惠頭陀這人殺人害命如翻掌般容易,只得嚥了下口水,拉下臉來苦求道:
“廣惠大師!我和幾處山寨的好漢都有交情!等我召集羣雄、呼嘯山野,hb哪路強人不得給我些面子?到時能孝敬給大師的好處,也豈又能少得了!?”
廣惠頭陀冷冷一笑,說道:“九頭蟲啊九頭蟲,你這廝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憑着大名府通判、hb路轉運司、朝內那趙挺之幾路關係才能狐假虎威,你依着官威威脅控制那些綠林賊人,只叫他們爲你做豬做狗而你卻不給他們半點臉面。
如今你沒了倚仗還想去投靠那些賊人?只怕你投上山門,人家立馬會將你挖腹剖心一解心中憋着的腌臢鳥氣。休再跟着佛爺,也休礙着你佛爺走路,否則佛爺我一刀下去先了結掉你。”
李少華知道廣惠頭陀這高手再一走,自己萬萬不能逃脫樑世傑佈下的天羅地網,他連忙又求道:“大師!我於滑州私宅尚有錢數萬貫、黃金兩千、財寶玉器不計其數,官府追查不到那裡!若大師護我逃出生天,我願將那一半財物分給大師!”
“哦?”廣惠停住腳步,轉頭冷冷打量着李少華,說道:“當真?你如果敢逛佛爺,佛爺我就用手中這對雪花鑌鐵戒刀將你給剮了!”
李少華頭如搗蒜般應道:“我已是這般處境,哪裡還敢逛大師?若我有一句虛言,大師儘管將我千刀萬剮了便是!”
廣惠心底盤算:若我獨自逃走,以我這身本事他大名府官軍也休想拿得住我,可添上這個累贅則棘手得緊,但若他真還有那許多財物,尋到了再一刀將這九頭蟲砍了獨吞,也夠我快活好久的了。
官軍迫近的喊殺聲已近在咫尺,廣惠當機立斷,伸手一攬將李少華挾住腋下,又狂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