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梅展與福建路武夷山的那個刈虎刃石寶還有這等聯繫......在王煥、韓存保等仍苦勸梅展時,蕭唐心中暗暗想道:
那石寶武藝高強,刀法本不就在關勝之下,兼善使把流星錘百百中更讓敵手極爲頭疼。何況這石寶也如蕭唐現在麾下心腹黑雷虎縻貹一般,隨機應變的能力極強,極擅長亂戰廝殺,在亂軍中能神出鬼沒。不止是單挑放對,更是個適合在千軍萬馬中闖陣殺敵的悍將!
而且書中還有個細節是:當宋江大軍將石寶以及寶光如來鄧元覺兩個方臘手下一等一的猛將圍困在烏龍嶺時,鄧元覺因宋江攻打睦州執意要去救援,可石寶卻說方臘不兵救援,他也不去救應,使得兩個南軍虎將分道揚鑣,一個被花榮射殺,一個則在烏龍嶺上自刎身死。
相較之下鄧元覺怕是擔心睦州失陷,生怕會導致方臘老巢有失,而石寶觀望的態度卻不似鄧元覺那般爲那方臘教主心焦憂慮,恐怕他也並非是摩尼教中門人。何況梅展也曾言及,他流落於兩浙、福建路等舊部子弟並非僅僅這刈虎刃一個,在他們還沒受到摩尼教蠱惑時,未嘗不能從這個梅大郎着手,在江南區域綠林中也安插進自己的勢力。
可是......如何說通梅展也是件難事,畢竟他雖然淡泊名利有心歸鄉,諸如王煥、韓存保等多年知交卻絕對不願這個澤袍戰友重投山林做賊。而自己在綠林中的計劃現在也不方便讓王煥等朝廷將官知曉,難不成還是要等高俅“助他一臂之力”,把梅展也逼到走投無路時再由自己出馬相助?
蕭唐正暗自思量時,張開忽地站起身來,他跺足嚷道:“狗日的!多少年的風雨咱們都打熬過來了,如今咱們哥幾個受招安還個清白身子,你倒要撂挑子走人!當再投綠林落草便得快活?放屁!到時你是賊我是官,難不成要咱老哥倆他孃的兵刃相見!?”
十節度中張開、梅展、楊溫、項元鎮,包括未在場的李從吉、徐京、王文德等人大多都是當年落草一方的江湖梟雄,在江湖中便久聞彼此的名頭,後來一同受招安做官後,同樣的出身背景下他們之間關係各家親密。張開本就性急,他聽梅展這般心思,氣惱之下又罵將開來,渾如當年仍落草山林那副模樣。
王煥也向梅展開口勸道:“咱們老哥幾個爲國效力幾十載圖得甚麼?還不是留個清白身,求個善終?你便是招惹了高俅又能怎地?就算那廝再手眼通天,我也不信他能將咱們幾個兄弟盡數除了!”
梅展淡淡一笑,說道:“王煥哥哥、張開兄弟,你們一心爲我着想我心裡明白。我梅展孑然一身,卻不像諸位兄弟拖家帶口,所以那高俅得罪便是得罪了,京師禁軍內上下皆懼他權勢,我卻不怕他。咱們推心置腹多年,我又怎能叫兄弟們來趟我這灘渾水?”
見王煥等人還待再勸時,梅展忽然一揚手,一字一句說道:“諸位兄弟,咱們雖然蒙先帝隆恩受了招安,可都還曾記得咱們當年又爲何落草?”
其他節度使聽罷一愣,當年對於他們每個人來說,那段刻苦銘心的經歷又怎會遺忘?
十節度中威望僅次於王煥的徐京,當年因知府官垂涎他妻子美貌便欲霸佔,又誣陷徐京與盜匪勾結,將其抓入大牢,後得同樣身爲十節度,當時在江湖浪蕩的李從吉相助脫獄後嘯聚山林;楊溫遭權貴誣陷勾結元佑黨人,遭抄家後一路逃至交趾邊境;張開則因身爲武師時出手殺了個橫行鄉里的惡霸,爲逃脫官府追捕而落草爲寇;梅展更是官商勾結誣陷他向織造朝廷的貢布以次充好,害得梅家所有男子流放、女子爲奴,他畢生摯愛李秀文也含冤枉死......
這些眼下在大宋軍中功成名就的節度使,大多人早年卻也都曾被權貴奸佞害得有國難投、有家難歸。回想到這些事來,王煥、張開等人一時間也都陷入了沉默。
梅展長吁口氣,又說道:“世道不公時,直把咱們這些兄弟逼得落草做賊。而咱們幾位兄弟肯受朝廷招安,不僅是爲了身後留個清白名聲,也是爲叫後代子孫能夠堂堂正正做人。可是現在這世道......只怕比當年更加不堪。兄弟們的顧忌,我心裡明白,可我既然是個無牽無掛的人,終不成只在京師蹉跎度日,慪那朝中奸官的鳥氣。所以做官做賊,於我又有甚打緊的?區區節度使一個虛銜,又值甚麼?”
梅展的話中含義,張開、項元鎮等草莽出身的節度使都極爲理解,當年若是沒些血性和膽氣,誰又能敢公然在綠林中扯起旗號與官府作對?可是後來他們之所以肯接受招安,因爲不但不想在自己死後留下個賊人匪寇的罵名,更不希望自己的妻兒老小隨着自己窩在山林中做一輩子的強人。
等經歷無數征戰廝殺後,這些節度使也算是修成正果,在京師吃着國家俸祿娶妻生子,終日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下,他們以往快意恩仇性情的棱角也早已被磨平了不少。否則若是在他們還嘯聚山林時,遇到高衙內這個仗着高俅太尉權勢做盡歹事的花花太歲,還不早被他們一刀殺了?
但凡混跡在官場之中的,不僅是林沖、徐寧這樣低階武官要謹小慎微、忍讓退避,這些節度使又何嘗不是?
可是梅展卻不一樣,他懷念亡妻終身沒有再娶,在京師除了王煥、張開、韓存保等幾個昔年老友,身邊不過有些家將、管事相伴。沒有家庭的羈絆,而且似他這種極爲專情的人,性情上也很難向現實妥協。所以在陰差陽錯下,梅展通過王煥認識了蕭唐,又因此得知林沖等人的遭遇時,他還能毫無顧忌地公然去與權勢對抗。
韓存保雖然並非受招安的綠林好漢出身,可他也是重情重義之人,而且韓存保也不想這個相識二十幾年的同僚澤袍一時偏激下,憤而拋卻官身,他便向梅展勸道:“卻是梅展兄弟想得偏了!好歹咱們也是從二品的節度使,高俅怎敢輕易整治?何況我韓家在朝中門生衆多,我就不信高俅那廝敢犯衆怒害你!兄弟放心,自由我來替你擔待着!”
蕭唐在旁聽罷心中一嘆:只怕你這相州韓氏出身的雲中雁門節度使高俅真沒瞧在眼裡,征討梁山時高俅要斬你級,剝除你節度使的官身時眼睛也沒眨一下。對於那高俅而言,絲毫不討官家喜愛的這些前朝舊臣,他又怎會放在眼裡?
只怕這個梅展,落草也已成定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