縻貹之勇,並不只在於他的武力,而是在於他匪夷所思的反應力、機動性以及捨我其誰的衝陣亂戰能力上。
水滸中縻貹先與急先鋒索惡鬥五十餘合不分勝負,卻在當時梁山上兩個一等一火爆脾氣的霹靂火秦明,以及武勇過人的孫安等前後上前逼攻下撥馬迴轉,甚至在駕騎突進中順手連殺文仲容、崔埜二將,期間有秦明、索這兩個梁山五虎八彪在追他,孫安、唐斌這等武藝精湛的猛將在趕他,甚至在遭遇水滸中以飛石擲人甚少有失的沒羽箭張清(還要加上飛石手段與張清不相伯仲的“瓊矢鏃”瓊英!),這個縻貹竟然仍毫未傷!,況且又有董平與徐寧去追趕,卻依然叫縻貹全身而退,這等戰績哪怕是關勝、林沖、魯智深、武松等馬軍步軍戰功赫赫的奢遮武人,誰又能做得到?
此後的戰役中,縻貹憑藉自身本事,又在荊南徹底被內外夾擊的情況下,還能以勇猛之身,叫人近身不得而殺出重圍,便已經很能證明他的亂戰以及武藝能力了。
便如梁山五虎將中的雙槍將董平又號董一撞,他在與梁山對敵時手舉雙槍,隻身殺入陣中。被宋江四下軍兵一齊圍住時,東西南北皆有兵馬圍攻他,可董平在陣中橫衝直撞,憑藉着兩枝槍依然能生生殺出條血路衝出四面合圍的敵陣。
單憑董平的武力他能隻身獨力單挑當時攻打東平府的梁山林沖、花榮、劉唐、史進、徐寧等等一干擅於戰場搏命廝殺的猛將麼?當然不行,可是冷兵器將官作戰時候捉對廝殺,當然並非只是靠單挑廝殺便能拿下戰爭。
這是武人在戰場上的另一種天賦,縻貹因爲自己好戰嗜戰,對於他來說早已養成了那種拼戰廝殺,本能性養成自己與兩軍交戰中血鬥廝殺的能力。將官間廝殺從來也不只是該爲爭出個勝負而單挑搦戰,駕馬衝入敵陣不止是如何殺傷敵軍,在險象環生的戰場中毫無損也是在考驗着百戰悍將的能力。
縻貹本能殺得痛快,卻也是在根據本能地把握戰機,哪怕他從來沒有讀過任何兵書要略,但是他憑自己直覺與本能,也會漸漸瞭解,雙方廝殺的戰事該如何了結。自己,又該去挑選哪個敵人!
既然那蕭唐是官軍主帥,此番機會千載難逢,我當然要去尋他廝殺。縻貹打定主意,明明與楊志惡鬥不止,他幾斧連環奔着楊志掃去。趁楊志疲於招架之際,縻貹雙腿一夾,胯下烈馬長嘶一聲,便直奔蕭唐襲來!
蕭唐身邊花榮在馬上看見縻貹襲來,他怒道:“這賊廝,怎敢如此猖狂!?”說罷他拿出泥金鵲畫細弓,又向身側走獸壺中拔箭,花榮搭上箭,曳滿弓,覷定縻貹“颼”的一箭,便奔他射去。
利箭來得迅急無比,縻貹卻只一兜繮繩,把頭微微一側便輕描淡寫地躲過花榮射來的利箭。花榮不禁一怔,這般距離下他這個小李廣的神箭本事甚少失手,想不到這賊人身手竟然如此敏捷,如此輕易便躲過花榮引以爲傲的箭術!
縻貹繼續向蕭唐所在之處突進時,寒凜凜的一道刀光劈至,大刀關勝橫刀立馬,擋在縻貹身前,就見關勝一對丹鳳眼精光暴漲,他暴然喝道:“草寇賊廝怎敢冒犯蕭大人?有我大刀關勝在此!!!”
縻貹強自擋下關勝的一刀後,便也知眼前這個將官,本事更要勝過方纔與他廝對的楊志。可他依然舉起大斧直如泰山壓頂般向關勝劈將下來,關勝夷然不懼,他手中青龍偃月刀一橫,重重盪開縻貹的劈斬。哪知縻貹趁勢駕馬折身,只顧朝着蕭唐衝來。
身後關勝、楊志縱馬追來,四周官軍都已橫槍拔刀,嚴陣以待,可縻貹卻絲毫不以爲意。直到宣贊與郝思文二將也駕馬擋在前方,使得縻貹心下着惱,不由大罵道:“蕭唐!你這廝原來只仗着手下護衛,不敢出來與好漢放對!真辱沒了你任俠的名頭!”
其實縻貹也只是順嘴一罵,他並沒有指望只憑他隻言片語,便能撩撥得蕭唐大怒而中招出來與他對戰。現在的蕭唐不同於征討洺州張迪的時候,那時他是在主帥王煥帳下行事的將官,如今他統領京西南路數州兵馬,又有哪個主帥會在與敵方交鋒時會擔着兇險去和敵將單挑?
誰知蕭唐卻朗聲大笑道:“量你這個縻貹,又何足畏懼!你不就是要與我鬥一場麼?又有何不可?”說罷蕭唐駕馬便欲迎上去,旁邊蕭嘉穗、花榮、袁朗等心腹見了馬上攔住蕭唐,其中花榮急勸道:“哥哥,如今你既然爲一方主帥,怎能輕動?由小弟代哥哥前去與他廝殺。”
那邊赤面虎袁朗一心也要爭功,他緊緊握着手中那對水磨鍊鋼撾,說道:“我新投任俠未久,寸功未立,與那縻貹廝殺當由我去纔是!”
蕭唐搖了搖頭,對袁朗低聲說道:“袁朗兄弟,招討綠林事畢,我還要靠你在京西江湖中展勢力。雖然兄弟驍勇不凡,可如今既在官軍中,也不宜過多招惹他人注意。”
袁朗微微一愣,他若有所覺地點了點頭。蕭唐又對蕭嘉穗、花榮說道:“這個縻貹擅長衝陣亂戰,便是關勝、楊志也攔將不住他。若是任由其在我陣中橫衝直撞,我軍必多傷亡。他既然一心要與我廝殺,也正好可以將其攔下。”
蕭嘉穗聽罷卻仍面帶憂慮道:“此法固然可行,可是那縻貹悍勇過人,倘若有個閃失......”
蕭唐微微一笑,說道:“兄弟放心,那縻貹本事如何,我大致心裡有數。”說罷蕭唐一擺手中鏨金虎頭龍牙槍,胯下火赤塊千里嘶風馬暴嘶一聲,化作道火雲直奔縻貹殺去。
縻貹見蕭唐真的應戰駕馬來鬥,他朗聲大笑道:“帶種!也不枉江湖中好漢都贊你一聲‘任俠’!若不是與你作了對頭,老子倒也願和你攀些交情!!”
縻貹雖如此說,他手中大斧卻不含糊。就見縻貹大喝一聲,沉重的開山大斧如分波劈浪般當頭朝蕭唐劈砸下來!蕭唐也戰意凜然,他奮力一槍硬磕縻貹劈空斬來的大斧,將苦練時日已久的槍技本事盡將施展出來!
一陣陣激盪劇烈的金鐵交鳴聲頃刻間不絕於耳,縻貹陡然現眼前槍影綽綽被晃花了眼,他耳中又嗡嗡直響,只覺得蕭唐霸道強悍的力量透過他手中龍牙槍潮水般向他涌來。縻貹虎口麻,雙臂痠軟,這時他才現無論是技法、力道那個蕭唐都可算他生平難逢的勁敵之一!
“想不到這個任俠蕭唐,這般好本事!”縻貹眸子中卻流露出狂喜之色,他昂長喝一聲,也使盡渾身解數與蕭唐鬥得熱血沸騰!
“殺!!!”“放箭,放箭!”
縻貹正與蕭唐血戰死鬥時,一蓬蓬箭雨朝着他麾下那幹賊人騎兵疾射過去,一片慘呼哀叫聲驟然響起,越來越多的賊人中箭撲倒在馬下。他們駕馬突擊的勢頭一滯,登時被四面包抄過來的官軍合圍。
“列陣!”
此時又聽官軍陣中將官號施令,軍卒架出長槍,拔刀持盾布成了一道道鋼鐵與利刃的人牆。賊軍騎兵一旦靠近,從盾牌縫隙間探出的長槍登時便貫穿他們的軀體,此時行出山道的幾營宋軍已穩住陣腳,各自列成齊整的方陣,他們踏着整齊的步伐騰騰向前,與蜂擁而來的房山寇廝殺至一處。房山寇賊騎喪失了縱騎馳騁的空間,漸漸地四分五裂,越來越多的士兵連人帶馬被從四面八方刺來的兵刃捅番在地。
一道冰冷的寒芒乍現,彭玘手中鋒利無匹的三尖兩刃刀劈進個賊人小頭目體內,那邊韓滔放平棗木槊任由坐騎揚蹄狂奔,藉着衝刺的力道又將個賊人頭目狠狠戳與馬下。他們見賊軍氣勢轉微,便一馬當先衝入賊人羣中,霎時間僅存的數百賊兵更加混亂不堪。
兀自惡鬥的縻貹斜眼瞄見隨他突騎偷襲的一衆嘍囉漸漸被官軍吃掉時,他心下狠,不禁暗道:休說擒殺這蕭唐,只怕一個不慎我的性命反要壞在他的手裡,既然贏不得他,此時不走,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