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只是範汝爲一個,包括他麾下心腹葉鐵,乃至葉鐵骨、陸必強、陸必先、張弓手、熊志寧、熊志遠、姚達、饒青、範忠、張雄等方纔先後報說了姓名的反軍頭領看來也都十分熱誠殷切。這教柴進看來心裡當即也念道:蕭唐哥哥與許軍師思量得精細,今番能得以輕易說服這範汝爲一路反軍投順,也肯爲我軍所用,如此我也是不辱使命了......
這範汝爲本來以販賣私鹽爲業,初時還只是在他性情老實巴交的叔父範積中手下做個幫手,因官府強制販官鹽並曆法捕殺私鹽販子斷了衆人生計,範汝爲被徒衆推舉做首領時起初也不過五十來人,遮莫便是哪一處州府指揮使司派出下轄軍馬便能將這些流寇蟊賊一舉剿滅蕩平了,
可是範汝爲卻是趁着閩北正值饑荒,從先是殺潰建陽縣、甌寧縣兩處官軍,遭到建州治下指揮使司派出的征剿兵馬,甚至節制諸軍的福建路安撫使帳下統制統領的部曲先後也被其殺得大敗虧輸...戰爭規模從小到大,範汝爲率衆連戰皆捷打出聲勢,也教周遭諸州各縣早無生計尋覓的災民紛紛響應,隊伍規模很快的達到十萬人以上,也致使衆多在綠林中打踅的漢子爭相前來投從,也足以證明範汝爲這販私鹽出身的漢子非但倒也有臨陣調度指揮的天賦,且在招聚人手風從響應的組織能力上也絕非甚易與之輩。
然而除許貫忠、柴進、石寶等人以外,蕭唐更爲心知肚明的是如今宋廷還掌控着淮南、京畿、京西等幾路,乃至陝西諸路南部等按正史中的軌跡差不多先後也會被金國吞併佔據的疆土,加上如今又多出他蕭唐這一路對於朝廷威脅更大的勢力,宋廷禁軍所能調動的主力兵馬一面要四處鎮壓平定各處蜂起的反軍,一面又要處心積慮的要奪還蕭唐趁勢佔據的大片州府,相較之下嘯聚於閩北一帶的範汝爲也並非是朝廷務必要儘快剿滅的首選目標。畢竟正史中南宋偏安東南一隅,又怎會任由得範汝爲這一撥反賊有殺出閩北,而威脅到南宋都城臨安府?
一飲一啄、皆有定數,如今政權中心仍在東京汴梁的宋廷卻是因應對蕭唐與其他反軍勢力而焦頭爛額,也給了範汝爲更大的發展空間,他也不止侷限在閩北建州一代對抗官軍,而是接連打破鄰近州府鄉縣城池,將南劍州與福州治下大半縣坊也都佔奪下來。而也正是因爲屬於宋朝造船業的另一處中心所在,臨海設置提舉市舶司的福州大半爲範汝爲所佔據,這也使得蕭唐派遣使者與範汝爲所佔據的閩北地域交流聲息,亦或調度兵馬來往時極是便利(正史中時任神武左軍都統制韓世忠,被朝廷從抗金前線地域調回入閩征剿,正是先走水路至福州靠岸,隨即抄山間小道立刻攻取與福州接鄰建州地界義軍各處要隘,範汝爲突圍作戰難以爲繼,而後自焚身死,所部起義兵馬軍羣龍無首、各自爲戰,至此由盛轉衰而被相繼剿滅),柴進與石寶並着隨從體己親隨也才得以與範汝爲順利會面交涉。
然而蕭唐之所以覺得範汝爲是眼下最適合拉攏的反軍勢力,恰恰卻也正是因爲他於正史之中曾經接受過朝廷的招安。
如今幾支聲勢最大的反軍勢力當中,鐘相已經自號大聖天王,並建立政權立國號爲楚,他嘯聚湘楚摩尼教衆既然已自號天子國君,想來也必然不肯屈居人下,或許日後彼此有可能會與其針對用兵於宋廷可暫時達成協議,但是鐘相既然自號一國之君,必定不肯成爲一支歸附於蕭唐的反軍勢力首領;
而同樣擁衆十餘萬佔據道州、賀州的曹成南下侵吞嶺南兩廣地域,與蕭唐掌控的領土相距實在是忒過遙遠,且不知其這廝秉性底細,若一如既往按正史中的軌跡,由岳飛率領嫡系軍馬勞師遠征前去征剿,爭取些年月時日拖耗宋軍,便是那曹成能起到的最大作用了;
至於宗澤宗老爺子抱憾身死之後,脫離了抗金勤王的軍旅編制而繼續與朝廷作對的楊進、王善之流,那幹桀驁不遜的綠林巨盜當初與蕭唐彼此相會時便已挑明瞭在江湖中廝混的雖大多敬服你任俠的名頭,可是卻未必鎮得住老子。相互雖然都是與宋廷敵對的勢力,但彼此也是各打各的,最多是互不相擾。何況做爲諸路嘯聚作亂的造反勢力當中遮莫最不忌諱趁勢燒殺搶掠、侵害百姓的巨盜惡寇,蕭唐也未嘗不會考慮就算會教宋廷得利,可但凡與楊進、王善等諸路巨寇掌控的領地相接時索性一舉揮軍蕩滅這幹害民賊黨,當初於官場綠林雙線行事時做官殺惡賊,做賊殺濫官,如今除了外虜金寇、昏聵朝廷,對於那夥趁着亂世時節橫行作歹惡事做得忒過的惡匪賊軍,該剿該除也依然是份內之責。
而這個範汝爲雖然於正史中接受朝廷的招安,卻是因其“慕得官,且懼大軍繼至”,並且拒不聽從朝廷分化遣散其麾下軍馬的旨令,所部嫡系依然抗旨於建州治下要隘軍寨屯駐。只是又如受了朝廷招安的宋江率領梁山軍馬先後征討田虎、王慶、方臘那般,反倒利用官軍消滅了同樣起事造反,卻同處於閩北地帶而互不同屬,彼此間也只得爭奪生存空間的其他造反兵馬之後,轉而重舉義旗,繼續在綠林中相互爭奪的勢力已被徹底清除的閩北地帶繼續幹他的造反大事......
範汝爲玩的這一手先降後反心機滿滿,比起受招安後一味愚忠的宋江委曲求全,也只得任由朝廷捏圓搓扁的慘境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個段位。
然而倒也能看出這個當初真被逼到了絕路上,而只得帶五十來人與官府對抗的反軍首領也並沒有甚麼建國稱帝的野心。最爲關鍵的是其在暫受招安期間,範汝爲的確仍舊也奉行打壓鄉豪大戶,分撥錢糧於貧苦百姓的措施,在利用官軍消滅與他走不到一路的造反勢力的同時,卻也派遣部曲與其他不得已揭竿而起的兵馬暗通聲息,也毫不顧忌朝廷下詔懸賞擒殺以他爲首的諸部本受招安的頭領,與那種“想做官,殺人放火受招安”的綠林巨寇心態又截然不同,範汝爲也並沒有因一朝得勢而犯了尋常造反義軍小農意識的固疾開始飄然自得,而忘了當時揭竿起義的初衷。至於在他起事期間那些被擒拿拘捕的州縣官吏,也有些人得範汝爲啓用處理州事以顧民生,這等措施比起其他造反勢力凡是抓住宋朝官吏時一味殘殺泄憤,極盡所能煽動起民間對立階級之間的讎恨,而摧毀消滅一切社會秩序在片殘垣廢墟中重建的極端手段要來的高明瞭許多。
是以如今對宋廷足以構成巨大威脅的反軍當中,按蕭唐想來,相對而言與這範汝爲也最容易達成共識。
畢竟而面臨朝廷的大軍征剿,範汝爲也很明白一直死撐下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會暫時選擇接受朝廷招安,是爲了一時權宜。這種局勢下範汝爲也十分迫切的需要有外力強援的支持,而蕭唐主動遣使前來,對於他乃至麾下反軍頭領而言自然是絕渡逢舟、喜從天降。
如今看來,這範汝爲已是心誠肯投從歸附...只是仍須拿言語試探他約束嘯聚的軍馬,是否又當真會對蕭唐哥哥所囑的指示言出法隨,而能貫徹與我軍于軍政、民生的諸般措施......柴進心中念罷,正於範汝爲仍同石寶攀談之時出言笑道:“範大頭領如此深明大義,實教柴某佩服不已,如今我等便以自家兄弟相待,患難扶持、肝膽相照。只是尚有一事也務必須向範大頭領說的分明:當初江南摩尼教起事,雖也是朝廷苛政流毒諸路百姓,方臘聚衆揭竿反抗暴政。而民不聊生時鋌而走險、嘯聚成羣,小則越貨、大則揭竿,而直至方臘爲官軍討滅,兵災匪患戕害百姓數以百萬計,卻也不禁教人扼腕嘆息,然而兇災禍厄,卻也不可盡歸咎於那濫污官吏...我家哥哥高舉替天行道義旗,誓不損害良善百姓,而範大頭領之所以能得以成事,也是得閩北苦難黎民蜂從響應......我等屆是因朝廷無道,而順天應民,既然諸位好漢仍雄踞於閩地力抗官軍,我等來往呼應時,江南方臘摩尼教起事兵敗的前車之鑑,範大頭領也須當銘記於心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