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張俊帳前聽命的幾員統軍將領當中,除了趙密、田師中之外,也曾聽聞過還有個楊沂中的嫺習兵法、善於騎射,然爲人性情沉鷙,其祖父與父親本來也皆是殉於抗金戰事當中的西軍將官。而這楊沂中隨後應募從軍擊賊時,便一直身爲張俊麾下得力干將,按其往日功績,似也是張俊麾下最爲驍勇善戰的一個......
李孝忠心中尋思時,已然率領麾下健兒疾馳於騎陣的前列,衝鋒之勢仍是馬嘶人吼、殺氣騰騰。不管那楊沂中多麼驍勇奢遮,或也是一員抗拒金虜外寇之際能斬獲奇功的國家將才,畢竟是各爲其主,如今又在戰陣上撞見,自然也留不得半點情面。
反觀對面楊沂中所部的宋軍將士,他們大多面上神情冷漠凜然,似乎此時雖是要與抗金義師將士內戰廝殺,又將會流多少的鮮血,彼此內耗殺戮也將會斷送多少宋人的生命並不會引起他們心中的波動。畢竟這些宋軍精銳,也秉承了所部將領身臨沙場時的一貫原則與理念:休倫甚麼金虜外寇、宋人義師,但凡是有官家御旨、上官鈞令降下,但凡是眼前出現的所有軍馬,也盡是勢必要趕盡殺絕的死敵!
雙方騎軍將士越來越近,彼此之間遮莫還距離百來步的距離時,李孝忠所統領的靖難軍騎士各自攥緊了手中軍械,準備對敵軍交錯衝馳時短兵相接。反觀對面諸隊宋軍銳騎前列,卻有衆多騎兵當先擎起手中機弩,直待率部衝馳的騎將暴喝一聲,弩機機括被扣動的顫動聲連聲一片,衆多弩矢撕裂開空氣的呼嘯聲頃刻間似也劇烈震盪開來!
本來騎軍於馬上作戰須給予敵軍遠距離打擊也多是張弓騎射,畢竟弩機上弦扣動相對較慢,然而這些宋軍騎士似乎經過了長時間的操習,也早已習慣了於馬戰中利用機弩率先施以打擊,於此時此刻在馳騁的騎陣中射出的機弩,聲勢竟然也端的駭人。
本來力道極強的勁弩也須以腳踏鐙上弦,幾乎也都是由步軍弩手配備,方能比尋常弓箭的射擊範圍與穿透力更遠更強,然而那些宋軍騎士所持的手弩看似格外靈便,而且在雙方騎軍距離百來步遠的射程內,也正好足以將駑矢穿透的破壞力發揮到最極致。李孝忠只是聽得對面騎陣當中驟然爆發出激烈的弩矢呼嘯聲心中便頓時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對面騎陣所配備的精良機弩似不是尋常宋軍常備的軍械,非但是我,遮莫先前諸部兄弟也都未曾識得這等遠射的利器(正史中韓世忠根據神臂弓爲底改造而成的克敵弓,其發可至百步,其勁可穿重甲,成爲對付金虜鐵騎的遠程殺器,然而卻是屬於用腳踩踏機括而發射的踏張弩類型,而楊沂中怎是因見克敵弓雖強勁但難以蹶張,於是創制馬皇弩,制工精巧、易發射遠,而教軍中將士皆佩服其精妙)!
然而李孝忠尚還沒來得及教靖難軍多加警覺,試圖避讓開那一蓬穿透力極強的矢雨,撕裂空氣的密集呼嘯震響聲便疾速襲至,先是有幾百支駑矢激射過來。頓時在靖難軍騎衆前列衝馳的將士身上連人帶馬穿透出無數血洞!這些呼嘯而來的駑矢竟然連鐵甲也能穿透,大批的戰馬悲嘶長鳴,先後撲倒翻滾在地,揚起撲天的塵土,連帶着那些被弩矢射穿的將士身上多處鮮血頓時涌出,轉瞬間似乎也直將揚起的煙塵染紅了一片!
眼見正面撲來的敵軍騎衆一片潰亂,疾速奔馳的宋軍銳騎竟然還有餘地將手中馬皇弩重新上弦,隨着騎陣前列統兵的騎將又是一聲號令,又有數百支駑矢撕裂開空氣發出直教人聞之心悸的破風聲,一輪激射再度朝着李孝忠所部義軍騎衆劈頭蓋臉的猛襲過來!
“兄長!!!”
李孝忠驟然聽見於自己前方不遠處的黨世雄發出聲歇斯底里的悲呼慘嚎,本來請命帶領麾下兒郎率先撞入宋軍騎陣的黨世英已然綽緊手中兵刃,兀自做出驅馬做勢正要劈斬的動作。然而弩矢密匝匝的激射過來,猝不及防的黨世英左眼、咽喉、心窩、腰肋...等數處當即被穿透力勢不可擋的弩矢貫穿,連同胯下戰馬身上數處血洞濺涌出鮮紅的鮮血,連人帶馬也登時隨着周圍不少靖難軍將士撲倒墜落在地,身上數處遭受如此致命的重創,顯然黨世英已是當即斃命、萬無生理!
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胞兄身中亂矢身死,黨世雄頓感心如刀割,可是他也很清楚眼下戰局兇險萬分,自己仍是片刻停留不得,無法收斂自己親生兄長的屍骸,否則連帶着自己他黨氏兄弟兩個也必將一併葬身於此。而李孝忠也是目眥欲裂,他連聲虎吼,掄起手中大槍不斷的格擋擊飛朝着自己激射而來的弩矢,長槍鋒尖磕碰在那些穿透力強勁的矢箭上迸射得道道火星飛濺。連串激烈的震盪也使得雙臂愈發的痠麻,淒厲的破風聲從自己的身側掠過,李孝忠仍是緊要着滿口牙齒催馬前衝,滿腔的恚氣怒火,眼見也要盡發泄在迎面眼見便要衝撞至一處的宋軍騎兵身上!
而周圍靖難軍將士雖驟然遭受到猛烈的弩矢殺傷,大多軍士也都是曾與金軍兵馬打過數次硬仗惡戰,見慣了慘烈的廝殺場面。就算這個時候眼見不少袍澤弟兄先後被射翻墜馬,從他們身上迸射出的鮮血也直濺到了自己臉上,可是幾乎所有將士毫不驚慌失措,而也如李孝忠、黨世雄那般憋着一股火氣,義無反顧的往前衝撞過去!
激烈的人馬碰撞之聲驟然響起,金鐵交鳴之聲、咒罵喊殺聲與甲破肉裂之聲混合在了一處,李孝忠擺起手中那杆大槍在混戰中奔雷馳也似的上下盤旋飛舞,須臾間,便搠翻刺殺了十餘個與他錯身而過的宋軍精銳騎士。身後大批的將士也都緊跟着衝陣而入,宋軍迎面衝來的騎陣頓時看似是一陣人仰馬翻,上百把長短兵刃寒芒閃爍、縱橫決蕩,利刃切入血肉也似不絕於耳,而李孝忠率領靖難軍將士浴血廝殺,當即從宋軍的騎陣隊列的正中心撞殺破陣,直將那廝們的隊列也如分波闢浪似的沖垮成了兩段。
不對!
雖然看似是輕鬆的直撞宋軍騎陣中開闢出一條血路,可是李孝忠也敏銳的意識到似乎這幾隊宋軍銳騎於近身廝殺之前早已收了手綽的弩機,並好整以暇的又擎起馬戰用的長短兵刃。兩撥騎陣趁着錯身而過廝殺之際,李孝忠也感覺到這些宋軍騎兵訓練有素,絕非是能夠輕易沖垮殺散的孬弱軍兵,這廝們似乎也是在所部軍將的指揮下,刻意往左右兩側分散騎衆,這才使得自己率領所部兒郎看似輕易的衝殺過去......
心生警覺的李孝忠仍覺心中激憤難平,他又揮槍把就近一員敵騎挑翻墜馬後,也不由咬牙暗付道:楊沂中統領的這些宋軍兵馬,的確十分奢遮!眼下到底又有甚麼詭計?而楊沂中那廝,現在又到底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