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曲端之後,蕭唐遂立刻吩咐麾下衆兄弟返程潛行,徑往京兆府的方向歸去。而邁過了生死關那道坎的曲端於途中看來仍是有些消沉,時常撫摸着自己的愛馬鐵象悵然出神,也渾然不見以往與同僚袍澤爭執時那等盛氣凌人、跋扈驕縱的狂氣,畢竟剛極易折,雖然僥倖撿回了一條性命,但以往打拼下來的功業盡失,也使得曲端不免萎靡頹喪。
而蕭唐也很清楚,曲端倘若真被押解至恭州刑獄司去,直落到對他恨得咬牙切齒的康隨手中時,遮莫仍將落得個被火炙燒,又被強灌烈酒而後七竅流血的悲慘死法,雖然他有劣跡惡行,從人品上來說固然不能與克己慎行的岳飛相提並論。可是生受這等冤枉構害,又是被當初自己得罪得狠的真小人康隨炮製害死,如此慘狀,倒也與說岳當中奸邪宵小万俟卨對岳飛施以酷刑、試圖屈打成招的狀況有些相似。
就算是按正史的軌跡,張浚於失勢之後,朝廷平反了曲端的罪狀,追封他爲宣州觀察使,並諡號壯愍,可那個時候的曲端也早化爲掩埋在黃土之下的枯骨。如今既仍有活命且爭得建功立業的機會,曲端當然也不會坐以待斃,而唯有投奔至蕭唐麾下聽命。
一路無事,直待蕭唐與一衆弟兄又返至京兆府左近地界時,也早有軍馬前來迎候。如今麾下掌控的疆土已經拓展至宋境秦鳳、鄜延、京兆等西北諸路地界,直待攻克收復的諸州縣鎮民情趨於穩定之後,也是時候揮軍返回大名府去,計議進一步北征金人的部署。
而西陲邊庭要害之地,南有宋軍暗流涌動,北有先前雖然曾聯手共討完顏粘罕、完顏婁室所部金軍,卻也依然對周圍大片疆土虎視眈眈的夏國,於此處自然也需要有一套形成穩固軍事班底的將帥體系,而確保掌控在己方勢力範圍之下的關西諸路局勢得以趨於穩定。
至於留守關西諸路的將帥人選,當中有雖然眼下尚傷感自己兄弟翟進戰死之痛的翟興,本來也是西軍劉法麾下的嫡系勇將,再與蕭唐言談計議之後,也樂意統領龍驤、虎翼二軍將士留守坐鎮,力盡守土之責;
而本來身爲西軍少壯派翹楚人物的姚平仲,也是在西陲邊庭打出的名聲,以其統兵御將的能力,倘若與北面夏國,乃至南面宋軍出現爭端時,憑他小太尉的本事也足以獨擋一面。至於姚平仲的從父,當初時任熙河經略使的西軍大將姚古雖然因河東戰敗罪責,而遭朝廷詔令將罷黜官身,貶置於嶺南廣州,蕭唐也已向姚平仲許諾會調遣精細頭領至嶺南尋訪,力圖接引得姚古北上安住。而姚平仲當初擅自從軍中出走,往重了說按軍法也是殺頭死罪,他也唯有效忠於蕭唐征戰立業,從這些時日相處看來,蕭唐察言觀色,大概也能確定姚平仲也已然接受自己現在的身份,應也不會再生出甚麼反覆之心;
至於方自劫囚救出不久的西軍大將曲端,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眼下從他的態度來看雖然還算是依順,卻也難保他日後不會頑疾發作,而再與其他將佐發生甚麼爭執。可是能使得曲端歸從,從長遠看來利仍是遠遠要大於弊,畢竟他如果按原本的軌跡於恭州刑獄司遭受酷刑身死,對於蕭唐而言也不會得到任何利益,而曲端雖然屢屢將同僚上官得罪的狠了,可是以他在涇源乃至川、陝之地民間,以及西軍基層行伍當中有着極高的號召力。正史中他因對官家不敬之罪遭冤殺害死之後竟導致衆多部下叛逃。如今雖然曲端雖尚須埋名蟄伏,可是倘若與宋廷終將決裂時由他出面振臂高呼,又將會致使多少相較於外寇金國,對於蕭唐勢力也幾無甚排斥心理的西軍將士被策動前來投效?
只不過翟興、姚平仲、曲端等西軍出身的將才先前都是食國家俸祿的宋廷軍將,其中蕭唐也對翟興很是放心,而姚平仲與曲端目前而言也都是不得朝廷寬胥的罪臣,也唯有投效至自己麾下建立功勳,再圖成就大業。但有朝一日,也難保宋廷不會開出寬胥諸將先前所犯下的大罪爲餌,而試圖分化策反如今仍有自己統領的諸部將士。鎮守西陲邊庭的軍旅當中,蕭唐心說也須有與自己絕對是同心協力、肝膽相照的心腹兄弟,並且熟識關西諸路地勢民情,且亦是沉鷙果敢,有統兵御戰之能的將才協同鎮守纔是......
“本來俺投軍時便指望把一身本事,邊庭上一槍一刀,博個封妻廕子,也爲我楊門列祖列宗爭口氣,可是當初命舛屈沉,轉任至東京汴梁只於殿帥府中做得個制使屈沉,有幸得蒙哥哥提拔重用,而後共聚大義,與衆兄弟轉戰各地,到底又回到關西邊庭之所,於此間保靖安民,也正是遂了俺當初心中夙願...何況哥哥調撥兵馬鎮守關西,既須有信任得過的兄弟在此督管,我楊志更是義不容辭。”
京兆府府衙節堂之內,與蕭唐已細議過的楊志也當即拍着胸脯表態說道,隨即他略作思付,又道:“至於楊再興那小子...的確悍猛絕倫,是能摧鋒破陣、直取敵軍上將的驍將,只是先前性躁魯莽,常好貪功冒進,而待楊溫兄長身故之後......楊再興性情確也沉穩了許多,如今以他的資歷本事,依我看來也足以做得統御一軍兵馬的正將,直待哥哥另行組編新軍時,他是打算繼續與俺率部鎮守關西,提防宋、夏兩國軍馬動向,還是說歸返大名府繼續北進征討金國韃子,也全由哥哥定奪便是。”
蕭唐見說上前拍了拍楊志的肩膀,又嘆聲說道:“我的確也曾如此作想,可嘆竺敬兄弟也已力戰身死,損折手足悲慟,仍教我等黯然神傷...再若調離楊再興即去,兄弟你於天波軍中再無偏將幫襯,也須選拔得些軍中久經沙場浴血,亦能得你看重的幹練將官協助纔是。”
念及也亦是搭檔了甚多年的兄弟竺敬陣亡戰死,楊志臉上悲意猶濃,也不禁喟嘆了一聲,又道:“當初哥哥於水泊梁山招聚衆兄弟話定職事,分撥下馬步軍諸部正偏將佐差遣,也是爲教衆兄弟各顯其能。實則大軍廝殺征戰,拼得個七傷八損,也是稀鬆平常之事,多少低階官將於屍山血海中摸爬滾打了數遭,也盡是一步一個坎的走過來,才熬磨出獨擋一面的資歷與本事。天波軍中提拔得些將佐協助,俺也心中有數,自無須哥哥憂心,而大名府那邊,我自會修書一封,教秋霞協家眷老小前來安住。只是哥哥教我與姚平仲、翟興、曲端這幾員西軍宿將掌管兵防、邊備、戎馬等兵家事宜,不知要欽定誰來統管路軍關西諸路軍政大事?”
聽楊志問罷,蕭唐略作思付過後,也長聲說道:“要統管關西諸路軍政,務必也許是與我等肝膽相照、赤誠相見的心腹兄弟,且熟識西陲邊庭民情地勢,亦有調撥諸路軍馬帥才的人選...遮莫也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