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的石土黑,看來便如霜打的茄子也似,也不再擺出副寧死不屈的模樣朝着蕭唐忿怒作色,他低頭思量了片刻,終於還是吶吶的說道:“本來敵國交戰,既被俘獲,雖死猶輕,但倘若真蒙蕭...蕭元帥寬宏大度,肯放還在下歸返本國...不殺蒙釋之恩,亦是沒齒難忘......”
蕭唐微微一笑,眼見這烏林答部的頭人雖然沒有就此臣服投順,可是他言語中明顯留了幾分餘地,不會再把話說死。如果想在自己所說的言語也已經足以撼動他的立場,那麼金國內女真諸部也絕非是鐵板一塊,尤其是當時局愈發險惡的時候......
又是把手一揮,蕭唐吩咐士上前給石土黑松了綁縛,且教他下去暫歇安頓,雖然仍有幾隊義軍健士看覷,好歹石土黑也不必再似階下囚一般受禁錮收監。
而垂頭喪氣的石土黑再有軍士押解出去時,正巧石秀徑直入了節堂。眼見那被俘的韃子軍將又被帶出府衙廳堂去時,石秀雙眼微眯,一道殺意寒芒也中眸中閃過,隨着低垂頭顱的石土黑一步步走出節堂去,石秀那對招子也只顧凝視乜將過去,嘴角仍噙着一抹森寒的笑意,直到蕭唐見是石秀前來,也立刻相問道:“三郎前來,可是還有甚要事稟告?”
石秀這才轉過頭來,三步並作兩步的踅至蕭唐面前,並報說道:“哥哥,你教我派遣探覷聲息,去留意西軍大將曲端的精細弟兄從興州已有書信發來,曲端那廝,已經果然於興州宣撫司遭捕下獄,兵權也被剝除,聽聞還要被押解至宋境南面刑獄司去審問判罪。”
蕭唐一聽登時把身子前傾,立刻又問道:“哦?可曾探覷得那曲端是以甚麼罪名被罷職下獄的?”
石秀冷笑一聲,回道:“說是有違背軍令、抗拒上官罪責,可憑曲端那廝戰功,如此罪狀說大可大,說小可小,但是宋軍那邊有王庶首告,聽聞還有也曾隨哥哥征戰廝殺的吳玠暗做手腳,再經川陝宣撫處置使張浚欽定罪責,說曲端有欺君忤逆大罪,如此看來,也必是要往死了辦他!嘿嘿,說來那曲端不是甚麼善茬,可憑心而論,遮莫要落得如此罪狀死得也冤。
那曲端先前既然不肯發兵救援當時奪還陝州的李孝忠兄弟,若非哥哥及時點撥軍馬馳援,遮莫靖難軍諸部將士,也有遭韃子合圍清絕之險...那廝固然可惡,但先前宋軍諸部於完顏粘罕、完顏婁室侵害西北時大多按兵不動,不肯相援,也不得不說那曲端率部抵禦金虜,曾立功最多...偏生宋軍腌臢蠢蟲兀自不知長進,自斷手臂,仍是要窩裡鬥!但是哥哥,曲端那廝管他冤不冤枉,畢竟是在宋軍中下獄的要犯,咱們倘若出手劫囚,卻不是公然要與宋廷撕破臉皮?遮莫還須叫教調撥的弟兄另做一番手腳?”
精細機警的石秀自是爲兄弟兩肋插刀眼睛也都不會多眨一下的義氣好漢,但是一旦有人薅惱了他乃至自己的兄弟,也是心狠手辣勢必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狠人。靖難軍李孝忠既然肯投從自家哥哥共聚大義,便是自家兄弟,而曲端那廝當初竟見死不救,倘若落到石秀手裡,也必然要受那拼命三郎好生炮製報讎。
可是經過蕭唐先前陳述說曲端這廝雖有惡行,但卻是在宋境西北地界,尤其是涇原治下素得人望的西軍宿將,石秀也知道宋軍既然又因內耗內鬥而甘心擅殺麾下確也有統軍作戰大才的國之干將,非是從江湖中人的恩怨角度,於做成大事層面上這廝如今遮莫也只有落得個慘遭枉殺的悲慘結局,若肯轉投自家哥哥,也必將有大用。
然而這個曲端,到底又有多大的價值,而值得出手去改變扭轉他的命運?
蕭唐深知正史中吳玠於和尚原、饒鳳關、仙人關等地屢屢挫敗南侵的金國大軍之前,曲端可說是西軍僅剩的菁華將才當中率部抗拒金軍出力立功最多的良將。而且每次於軍事部署上出現分歧,曲端分毫不肯相讓,但往往從戰局走向的經過的看來他也是剖析正確的一方(可是曲端得理時卻不給同僚袍澤留分毫情面,不但逼迫得吳玠徹底下不來臺,彼此當即交惡決裂,更是對着力排衆議提拔重用他的恩相上官張浚拍桌子瞪眼,直言你敢不敢拿人頭來與我賭......),歷經大小戰爭磨礪,如今的曲端可說行軍打仗的才能,應絲毫不遜於正史中論戰功更有資格排進“中興四將”的吳玠,偏生比起與他反目成仇的吳玠曲端當真是不會做人,依吳玠的風格是誰礙着我的路我就弄死誰,而本事與臭脾氣同步見長的曲端,卻是惹得一堆曾同事過的同僚都想弄死他,終是教吳玠踩着曲端的屍骨上位,因累積奇功於身故後甚至受追封爲鎮守川蜀之地的涪王,而成爲兩宋時節抗金名將中的翹楚人物......
但是如今倘若曲端已經明白自己已是樹敵頗多,雖然效忠於宋廷終究也只能落得個被誅殺的下場。於涇原地界素有人望,且用兵御戰之能甚至足以與岳飛、韓世忠、吳玠等抗金名將相提並論的他心性也將會產生何等變化?
“曲端確爲抗金名將,如此因遭同僚忌恨而被害死,也實在可惜。我等暗中出手,隻眼下時局而言也的確是要廝瞞過宋廷......三郎,前去探覷聲息的弟兄,又可曾探知得曲端於興州宣撫司遭捕下獄,又將何時被押解至南面刑獄司去受審?又將走哪條路徑?”
石秀聽蕭唐詢問,也立刻回覆道:“到底曲端那廝統御得涇原出身的幾撥西軍兵馬,聽聞一直盼候着朝廷降旨,再度北進得以收復鄉土失地。如今卻是我軍趁勢攻入鄜延路去,收復渭、涇、原等幾處軍州...宋廷廝鳥與金虜暗做勾當算計我等,竟休兵議和,使得不少盼望着收復故土家園的西軍餘部也早已是怨氣甚重,而曲端那廝的確也甚得軍心民心,如今反被剝除了兵權下獄,據前去探覷的弟兄所述,川陝安撫使司那邊生恐興州軍旅譁變,焦頭爛額的安撫軍心,直待軍中激憤羣情稍緩,方敢押解曲端上路。我調派去的細作探覷的弟兄,也盡是精細心腹之人,想必興州那邊一有動靜,也立刻會發飛鴿傳書前來報與哥哥曉得,如今既然已是決議須去插手...哥哥,我等又須當如何安排,你儘管發話便是。”
蕭唐見說微微一笑,並悠悠說道:“雖然我等一衆兄弟早已非是江湖中嘯聚打踅、抗拒宋廷官府暴政的綠林強人,可是劫囚這等勾當,到底當年做了許多次,也早已是行家裡手的本事,遮莫今番又要再做一次當初的行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