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完顏撻懶被林沖一矛拍落生擒,多少仍舊率部抵死抗拒的金兵將官也俱被盧俊義、史文恭、杜壆、王寅挑落馬下,衆多軍卒也都被四面涌殺上來的劈肩搠心先後斃命。更有潮水一般向東門、西門涌殺過去的義軍將士各個揮舞着軍械嘶聲咆哮,猶如出閘的猛虎奮力廝殺,密密匝匝,一片片地招呼上去,與城外本來做佯攻的軍馬配合,也將死守不成已成潰逃之勢的守軍部曲沖垮如蜂窩也似。
然而於大名府北門處卻有一撥潰兵火燒屁1股也似的狼狽奔逃出來,於兩側隱隱的雖然也已有喊殺聲穿來,可是蕭唐指揮調度先攻取大開西側城關,旋即在迅速襲取大名府城內中心機樞區域的同時,裡應外合再取東、南兩側城門,處處皆須佈置重兵,也難免會有一側相對薄弱。然而陳希真驚聞有義軍殺入城郭之後,他便與李成立刻分別前去往西、北二門接應督軍,實則在當中他便早已做出趁着諸部義軍忙於攻城之際迅速收攏一切可以調動的軍馬出逃的準備。
這似乎也是與蕭唐過了幾次招之後陳希真早已被煎熬成的一種心理反射,每次彼此交鋒作戰,還結合蕭唐亦曾與雲天彪、高俅等人分別交戰的經歷,陳希真自問也已是機關算盡部署的周全,無論是先前有楊騰蛟打入青州兩山與水泊梁山綠林軍馬之內做內應,而再趁着賊廝大軍立足未穩之際夜襲直撲蕭唐、宋江賊首中帳,還是說如今嚴防把守大名府如鐵通也似,直趁着蕭唐率領的草寇賊軍兵勢正驕,無論從戰局與戰略上長久磨耗拖垮,屆時一戰而挫之...可是這蕭唐大多時候卻見終能洞察覷出無論是雲天彪、高俅還是自己籌謀佈置的致命破綻,而且無一不是要揪住這致命破綻往死裡打......
所以當驚聞義軍軍馬飛天遁地也似的跨過雄偉險峻的城牆,憑空於城郭內殺出之際,陳希真便立刻意識到了蕭唐那廝必然會趁人病、要人命,鋪天蓋地的席捲圍殺轉眼便至,軍心士氣一發不可收拾,已然是完敗無疑,恁般性命攸關的要緊時節,仍不死心要據守城郭殺身之禍恐怕轉瞬而至。又何止是李成等人顧得不得?恐怕金朝貴人完顏撻懶...也已來不及救援他了......
自謂才智過人的陳希真很討厭這種感覺,與蕭唐之間渾如彼此下棋博弈時,對方雖然未必知道他每一步的棋子如何下,可似乎卻終能看破自己終將會棋面上的致命破綻趁勢搏殺狠烈,對方一着先、着着先,自己卻是一步錯、步步錯。哪怕是眼下恁般窘境,按蕭唐那廝籌謀部署,自己卻又當真能順利逃脫麼?
落得這步田地,已渾如喪家之犬,衆人一路狼狽惶惶如喪家之犬,丟盔卸甲、風聲鶴唳的狂奔潰逃出一段距離,陳希真、祝永金、陳麗卿、徐槐...以及一個策馬疾馳,垂首默然的疤面小廝等殘存人手與勉強收攏來的敗軍終於奔至大名府外郊野地界,但見前方層層山巒當中嶺上山林茂密。遮莫平素除去些樵人、獵戶、走獸出沒,也是人跡罕至,遠遠望去,一片林莽,密不透風,邊際難尋,當真也是枯曼層層如雨腳,喬枝鬱郁似雲頭的景象,兼之山嶺間怪石嶙峋、高低起伏,只怕也行不得馬,也唯有兩邊山巒中間那條道路直通北面暫時仍處於金國管下的軍州。
陳希真打定主意,忽的一擡手說道:“停下!教衆人棄馬上山,踅將進山林往北面潛行過去。”
本來只顧死命逃脫的祝永金、徐槐眼見陳希真忽的擡手叫喚俱是一愣,隨即他們也往前面望去,就見官道兩旁非但談不上甚平坦的曠野地帶,山巒層坡上多有茂密的樹林,已歷經了不知多少年頭,密密匝匝的倒也足以形成天然的掩護。只是本來亡命奔逃的要緊時刻,卻要棄馬上山?
徐槐當即策馬踅將上前,自己尚且困在城中的從兄徐和是死是活也顧不得了,此刻他也只顧先速速逃脫保住自己性命要緊,徐槐臉上也再不見半點刻意做作出來的談笑風生之色,而是面色焦急的說道:“陳道子,蕭唐賊廝寇衆騎軍甚多,我等又如何能夠棄了坐騎?何況就算賊廝們於北面要設伏兵攔截,不止是官路平坦地界,于山巒也未必不會設下密林草叢中佈置了陷坑機關,我等再延俄了腳程,這......”
陳希真卻是面沉如水,並沒先回復徐槐的言語,而是冷冰冰的朝祝永金問道:“永金,如今面前收攏來上殘餘的兵馬,遮莫也只有兩三千人了罷?”
祝永金聽陳希真相問,他倒也大概體察到自己岳丈的心思,旋即立刻點頭道:“正是,如今恁般情形,蕭唐賊廝將京東路北域、黃河幾處隘口等盡皆納入掌握之中,又力圖把勢力迅速北擴,方今大名府兵家要地既已然失守,梁山水泊草寇當中,又多有熟知大名府周遭地勢賊徒,只怕蕭唐賊廝步步殺機,早有設計,非但發奇兵從大名府西門攻入,磨刀霍霍,多半也要往北面要隘佈署一支重兵。漫說前方方圓數十里地域內是一馬平川的曠野之地,此時兩處山巒間中間一條要隘道路,那廝們設兵攔截把守,只怕憑我等現存的微末兵力,也是難以衝破......”
聽祝永金如此說罷,在旁的陳麗卿雖然心中頓時不忿,然而她腦袋雖缺根筋,畢竟也並非分毫也不識厲害高低的專要找死,又是自己阿爹與自家相公搭腔,她遂暫時也按捺住不做言語。而陳希真微微頷首,又對徐槐說道:“......徐先生先前未曾與那蕭唐爭鋒對抗,不識那廝厲害,此賊子奸計一旦得逞,環環相扣,必將要制敵於死地,何況非但我與他之間仇深似海,那夥賊廝自詡甚抗虜義軍,也必將會做下部署,要切斷我等逃路。
而賊廝寇衆若是派兵不但與官路要隘,亦于山巒林間佈下哨所防禦,此處山嶺密林叢生、重巒疊嶂,賊廝攻取大名府戰事要緊,也務必須調遣主力軍馬,處中間官道路徑外,又如何能漫山遍野的設下兵馬阻攔?就算山中有伏兵,我等也亦然可倚仗山林地勢尋路走脫。若是不肯棄馬,一味取北面平坦路徑往北逃脫時,如果我料算的不差,遮莫那蕭唐也早率領重兵嚴陣以待。只憑我等現存的兵馬倘若一頭撞去,無異於飛蛾撲火,如今形勢緊迫再繞不得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