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時文彬、陳文昭、羅戩、戴宗等人先後來投,蕭唐加以安頓調派,整頓民生的同時依舊秣兵歷馬,準備繼續往北挺進收復失地的期間的。來往探尋聲息的頭領卻打探得一件十萬火急,而足以立刻改變眼前時局的消息之後,立刻星夜疾馳奔赴濟州治所,速向蕭唐報得分明。
“哥哥,金國韃子已遣使臣往東京汴梁,據小弟打探,似乎是要與朝廷罷戰議和了。”
在樂和傳達回這等干係重大的消息過後,也立刻引起了水泊梁山與駐紮於濟州治下各處的馬步軍衆多頭領的關注。韃子終於勢墮畏恐,不敢再來侵害中原江山固然是好事,可是北面還有大片被金軍侵掠的失地沒有收復,就此罷戰而相安無事,哪裡又有這等美事?
而當中魯智深便忿聲喝道:“直娘賊!便是滿朝文武多是混沌慫膽的宵小,兩個皇帝老兒連帶着趙氏宗親當初盡險些被韃子北擄去做奴囚,金狗對宋朝江山欺辱得很,而將那廝們打得怕了,雖是仗着我等兄弟用命,但汴京朝堂君臣,也須知北面虜寇禍害深重,又哪裡有與虎謀皮的道理?”
魯智深就着眼前時局發表自己最直觀的看法,很多直莽粗豪的性烈漢子也都是一般的想法,你金國韃子數度侵害宋境燒殺搶掠,直教中原衆多軍州生靈塗炭,害死了無數苦難黎民,如今更佔着北面河北兩路與京東路北面許多州府未還,國仇家恨面前,哪有就如此與你們這些外虜罷休的道理?至於朝廷那邊,就算你膽慫懦弱,可是你再怎麼慫,如今合當趁勢興師北伐討虜,那邊官家與衆多朝臣應該也要些顏面,不至於再慫成那副鳥樣子,而反倒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應允金國議和的提議吧?
只是蕭嘉穗、許貫忠乃至劉法等人卻是神情凝重,他們各個若有所思,似乎對於宋廷那邊將會採取的迴應甚不樂觀。朝廷政壇乃至國家交涉上的勾心鬥角,從來都不會是江湖上的快意恩仇,宋廷方面出自於蕭唐、金國雙方的牽制,以及從自身的角度出發,與金國當真會暫且按甲休兵的可能性其實真的不小......
然而與此同時,青州二龍山大寨,雖然所處軍州已淪陷於僞齊政權掌控之中,可先後擊退了幾次兵馬侵襲暫保安然穩妥,寨中也與幾支義軍部曲戎衛寨前三關的金劍先生李助收得飛鴿傳書得知金國朝廷已派出使臣往宋廷提議休兵的消息之後,他那對陰鷙的招子當中卻似有精光一閃,臉上也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並對自己的侄子李懹說道:“韃子說要議和,可是主公如何又肯依得那廝們?可朝廷中那些腌臢君臣多半另懷心思,不過那幹昏君佞臣若是應允韃子休兵提議纔好。因爲到了那時,纔是我等真正要大弄的時候!”
李懹顯然有些跟不上他叔父李助的思路,他吶吶的點了點頭,也只顧聽從李助的調派行事,只是李懹大概也已意識到,如今的時局走向,很快的又將會出現天翻地覆的劇變......
至於目前坐鎮濟州治所的蕭唐,他自也十分清楚,宋廷有很大的概率當真會慫成那個鳥樣子。
正史當中金軍在不斷髮動南侵戰事的過程中,宋軍當中卻又有岳飛、韓世忠、吳玠、劉錡等大批名將隨着戰火的歷練得以獨當一面,統領的精銳軍兵展現出與兩宋交迭之際大多宋軍比較截然不同的戰鬥力。金軍在侵攻之勢受阻的情況下,於岳飛終被冤殺於風波亭,而促成宋金紹興和議之前便幾番從與南宋政權暫做議和休兵,而又毫無例外的再次毀約發動攻勢......而如今金國軍旅兵馬傷亡遠比正史中同期的折損嚴重太多,雖然於交涉談判當中對於宋朝的壓制力也將會大打折扣,可是仍舊會促成宋廷傾向接受金國提案的重要原因,蕭唐也清楚很有可能便是因爲他所統御的這一方勢力。
只是比起劉法等人因爲朝廷迴應態度而感到憂心忡忡,蕭唐倒是淡然自若,宋廷斷然拒絕金國的議和,也有繼續與宋軍協同征戰,分擔己方兵馬壓力的打法。然而若是權因心中那暫打算坐山觀虎鬥的心思伎倆,而接受那險些顛覆他趙家江山的外寇提議...不但在已是國家動盪的時局下寒了民心,遮莫朝廷內部,想必也會激起極大的動盪與派系間的清洗內鬥......
數日過後,汴京朝堂那邊也終於有所動靜,然而朝廷最先採取的措施,卻是發詔令傳至京東路東平府宗澤、張所所統領的兵馬連營。
龍圖閣直學士兼河北西路招撫使張所,這些時日以來一直殫精竭慮與宗澤招募綠林兵馬、訓練義勇,以備收復京東路北面以及河北失地,卻因力諫上書時忤逆如今日漸得官家重用的朝臣黃潛善,而被朝廷下詔便爲鳳州團練副使,至江州安置。然而隨着朝廷當中有一場變故,心中本已極爲悲憤的張所又接到朝廷下詔謫居廣南......
當日烏雲慘淡、天日失色,連營當中許多勇健軍士面帶激憤之色。至於以楊進、王善、丁進、王再興、李貴、王大郎等暫時附從宗澤與張所抗金的各路綠林頭領大多則在一旁抱着膀子冷眼旁觀,神色各異。然而當中有個強寇頭目打眼乜向不遠處旗杆上耷拉下來繡着大宋字樣的旗幟,他嘿嘿冷笑一聲,旋即朝着那面旌旗狠狠唾了一口濃痰。
而親自前來爲張所送行的宗澤看來似又蒼老了幾分,本來已滿面的風霜之色,而他臉上道道皺紋溝壑間也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宗澤上前緊緊撫住張所的雙手,並嘆聲說道:“賢弟...雖然你遭冤誣委曲,只得暫被貶至廣南,我也必當再向朝廷上諫陳情,不至教賢弟遭冤屈沉得久,終會再得啓用,以爲國竭忠效力......”
而張所着一身布衣素服,臉上悲憤感慨之色更是溢於言表,聽得宗澤勸慰,張所卻喟然長嘆,說道:“汝霖兄,我卻如何不知怕是朝堂中伯紀(李綱表字)相公也遭那幹主和臣子攻訐算計,矇蔽聖聰,既然官家親下諭旨將愚弟免職貶居,恐怕是已要與金賊議和罷戰了......我便受點冤屈無妨,只恨我等爲國殫精竭慮,眼見金虜勢微而正是揮師北進收復王土的大好時機,如今卻是要功虧一簣!”
“父親,孩兒當真是不明白!”
張所之子張憲忽的站出身來,他因憤慨被激得皮面漲紅,也對自己的父親忿聲言道:“父親奉官家旨意,招聚來抗金義師力抗金國外寇與投虜奸廝,這些時日也斬獲得不少功績,穩心自問亦是忠心不負國家,也沒甚遭貶至問罪的因由。憑甚我等爲國不惜殺身殞命,到頭來卻教父親遭這等冤屈處置,而任由朝廷不公對待麼?”
張顯半大的年紀,張所本來還欲在教誨他不得枉自指摘朝廷,然而他嘴脣微張,卻不又不知從何說起,再想到自己遭如此處置,一股悲憤之情直衝心頭,張所頓足長嘆,也只得悽然說道:“既然爲國家臣子,朝廷詔令,豈能違背?便是吃冤遭屈......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張憲聽罷不由的一愣,他自小聽父親教誨受朝廷恩祿,自當爲國爲君效死竭力,然而又聽得自己父親張所椎心泣血的言語,張憲直感怒氣填膺,口中也不禁重複着父親的話語而喃喃唸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