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樓街八仙樓的這頓席宴事畢,蕭唐感到很累,心累。天籟小說
雖說相州韓氏大小相公盛情款待,那韓存保也是一片好意,可這頓飯即便比不得劉邦赴西楚霸王項羽的鴻門宴那般兇險,可要與鄭居中這種玩慣權術手段的權臣計較時,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應對。
按那句老話來說:北宋少將,南宋少相。大宋重文輕武,便是有狄青這等出身貧寒卻平生前後二十五戰立下不世功勳,做到樞密副使的千古名將,也不免一直被朝中文臣權貴壓過一頭,爲朝野輿論下遭即貶謫猜忌,最後落得個鬱鬱而終的下場。蕭唐又爲什麼不經文官的仕途,東華門唱名後而躋身朝野,而是選擇投身行伍,便是立下赫赫戰功,也始終要被文官權貴壓制的武將之路?
因爲蕭唐很有自知之明。
在前世,蕭唐也不是個善於阿諛領導、揣摩公司上級心思,只知終日悶頭幹活賺錢苦掙點加班費,前途卻依然渺茫的一枚**絲。這幾年歷練下來,他便可以和那些權術玩了一輩子,在官場宦海中都快修煉成老妖精的權臣勾心鬥角,並將他們玩弄在股掌之中了嗎?別逗了。
即便是蕭唐能從他了解的歷史知識中掌握一些史書記載中名人的品性,以及大勢的走向,可歷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只從史書中字裡行中片面的言行記載,又怎麼能將形形色色權臣複雜的人心盡數瞭如指掌,洞燭機先?何況就算這些朝臣權術手段再高明,在靖康之恥時女真鐵騎冰冷的刀鋒面前,也不過都是一羣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不過這次與鄭居中的對話,蕭唐已淺嘗輒止的叫那知樞密院事知曉自己的志向,可並非只是想依附蔡京討出身。蕭唐目前的官位低微,再加上鄭居中這個權臣對他的態度微妙,如今不能指望鄭居中會爲自己提供甚麼助力,可只要他目前能保持觀望的態度,蕭唐便已是心滿意足了。
只是蕭唐目前的形勢而言,該拉攏的人需要拉攏,該拍的馬屁,卻也還是不得不拍。
不幾日後,蕭唐吩咐人將生辰綱運到了蔡府,向小門子通報姓名,說明來意後,便由那小門子將蕭唐引入蔡府內正廳。蔡京府邸大宅端的富麗堂皇,只見那綠油欄杆,硃紅牌額,只論奢華絕對過蕭唐在京師的府邸甚多。東京汴梁人口衆多、房舍鱗次,自然是寸土寸金,可蔡京這豪宅比起四百軍州諸路高官府邸都大了許多。何況這豪華壯麗,窮奢極欲的府邸內亭臺樓榭無不經過高手名匠精心設計,似乎是在所有來客彰顯此府主人的富貴與權力。
蕭唐經過園林迴廊,又穿過一個滿是奇崗異木的庭院,便到了蔡京府內一處顯貴華麗的堂屋。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蔡京之子蔡攸才踱着步進了堂屋,面見前來交訖的蕭唐。
原來尚書左丞,前樞密院事張康國被懷疑中牽機之毒暴斃後,又有太學生陳朝老上疏追究蔡京“瀆上帝,罔君父,結奧援,輕爵祿,廣費用,變法度,妄製作,喜導諛,鉗臺諫,熾親黨,長奔兢,崇釋老,窮土木,矜遠略。”等十四大罪狀,引得朝中“反蔡”的士人爭相響應。
半月前彗星經空天露異相,鄭居中、張克公、石公弼、毛注等朝中大臣又趁機彈劾攻訐蔡京輔政失道,蔡京爲暫避風頭,已奉旨至杭州居住,蔡府上下事宜此時全由蔡攸打理。?
眼見那面色倨傲的蔡攸冷冷瞧着自己,蕭唐面色平靜,他上前一步剪拂施禮說道“末將蕭唐,見過蔡大人。”
蔡攸也不喚蕭唐起身,而是劈頭喝問道:“你這廝,前幾日是不是曾與樞密院鄭居中來往過?”
蕭唐心中一驚,想不到蔡府的消息如此精通,看來其耳目衆多,以後行事更要小心謹慎纔是。邊想着,蕭唐直起身來,只見這個千古奸相蔡京的長子,同樣也在史書中留下醜惡罵名的蔡攸面帶怒意,滿眼的質問之色。他那頤指氣使的模樣叫蕭唐十分反感,可是現在人在屋檐下,蕭唐的拳頭狠狠地攥了攥,臉面上卻裝出一副吃驚的表情。
蔡攸指着蕭唐,厲聲道:“虧你也是在姐夫留守司下做勾當的,卻恁地不知規矩!你擔着押運生辰綱的要事,到了京師卻不知先來拜見本官,反倒去先與鄭居中那廝同席吃酒!他是何等樣人,這些事你會不曉得!?”
蕭唐心中雖漸漸火起,可他轉念又想到如果蔡攸是這般氣量城府,那倒也不是甚麼難以對付的角色。思緒在腦中飛快地轉了轉,蕭唐便抱拳向蔡攸說道:“蔡大人,末將之前征討冀南賊人時,曾於安陽結識相州韓氏大小相公。此次末將前來京師途中曾遭遇賊人劫掠,本想安頓事畢再來拜謁大人,怎麼韓氏相公等盛情相邀,末將推卻不得,也不知鄭樞密亦會赴宴,絕非有意怠慢蔡大人。”
“甚麼韓氏大小相公?安陽晝錦堂那事,我雖有所耳聞,可他韓端彥、韓存保的面子再大,能大得過父相與本官?”蔡攸重重哼了聲,又說道:“蕭唐,你這廝本是該死的人。當年你那命案的狀子我也看過,須知若沒我蔡家肯,你早已丟了腦袋。你且牢牢記住,你這條命是我們蔡家給你的!”
兩道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的忿氣,被蕭唐生生按捺下來。他心中冷笑道都說這個蔡攸是媚上欺下之徒,這話倒真沒說錯。便是他那父親蔡京再奸佞,卻也是當年王荊公王安石期許過其有做宰相之才的人物,而蔡攸從頭到尾迎合宋徽宗趙佶,無外乎與趙佶談論道家修仙、爲趙佶準備市井**之戲等諂媚、妄言、**的手段,在宮中穿短衣窄褲、塗抹青紅,夾雜在伶仃侏儒說市井穢語,唱淫夫蕩婦的淫詞豔調來阿諛奉承趙佶之外,而幾無甚麼政績可言。
這又是個後來爲權欲而與父反目傾軋,甚至還欲殘殺親生兄弟的小人,叫這麼個只懂驕奢淫逸,曲意逢迎的東西在自己面前如此趾高氣揚,這還真夠能磨練蕭唐的耐性和養氣功夫。
“恩相與蔡大人再造之恩,末將哪敢忘卻?此事確實是末將失了計較,還望蔡大人寬恕則個。”雖然心底有些犯惡心,蕭唐仍沉下心來,對蔡攸虛與委蛇地說道。
蔡攸冷眼打量蕭唐一番,心中想道:這廝在金風玉露樓樂坊搞的那些奇巧行當,甚得官家喜愛。如今棒喝他一番,好教這廝知道個分寸也就是了,他日討官家恩寵,這廝倒真還大有用處。
念及至此,蔡攸沉着臉點點頭說道:“話本官就說到這裡,你且好自爲之!罷了,覲見官家事關重大,你且好好準備,切莫叫本官失望!”
蕭唐咬着牙應了,又問道:“不知官家何事宣末將入宮覲見?”
“你這廝,區區一個兵馬押監。官家垂拱聽政之所,也是你隨便進得的?”蔡攸冷冷一笑,又問道:“本官且問你,金風玉露樓在京師的新址安置事宜,已準備妥當了?”
“好教蔡大人得知,在御街北側的金風玉露樓已準備停當,數日後便可開張。”
蔡攸聽罷長長地嗯了一聲,說道:“旁事你也不須理會,只須打理好樓內事宜便是,因爲......官家要在那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