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聾發聵的怒吼聲甚至蓋過了對面敵軍的喊殺聲,直似震得城門處撼動!須臾間武松發足奔去,又以輾轉騰挪的功夫躲避開對方騎兵直搠來的長槍,隨即雙刀展動,劈斬掃撩,狠狠攻向那些直撲向朝着自己身邊的步卒甲士!每一次雪花鑌鐵刀劈砍而出,都要激濺起一片赤紅的血光。
然而武松的身形仍是不免被洶涌殺來的敵軍淹沒,他就好像是一頭被數以千計的狼羣撲擊嘶咬,但兀自狂暴發怒的吊睛白額猛虎,就算周圍的敵軍衝上來試圖撕扯自己的血肉,但每一次拍擊,總能將對方一擊斃命,張開的血盆大口,每一次也都能咬斷那些餓狼兇豺的喉嚨與脊樑。雖然已是傷痕累累的,但是強健高大的身體矗立在敵軍的洪流當中兀自屹立不倒,甚至迎着逆流步步前行,儘可能斬殺那些膽敢欺到自己身前的敵人......
除了僞齊許多已被武松這般悍勇絕倫的聲勢嚇得膽破的軍卒,大批的金軍步卒也嘶嚎着涌殺上前,武松雙刀刀鋒閃動,那些女真部族也仍不免咽喉、面門等要害處被狠狠剁進。但是在這種身陷敵軍重重包圍的險境中,武松也隨時都有可能轟然倒下,一旦他的動作稍顯遲鈍,便不知有多少兵刃要落在他的身上。
尤其是投奔僞齊的那個漢人老將龐毅惡狠狠直撲上來時,也使得武松更是險象環生!
本來龐毅說是告老隱居,實則心中嘗恨未能得受重用,一直盼得能有人賞識他的本事,嘴上雖說淡泊名利,但逢人必要提及自己乃是漢末名士龐統後裔,雖隱居山林,但食的是豹肝虎腦、狼臂豺髓,刻意擺出副隱居高人的做派。是以當陳希真尋覓得見此人,立刻便能覷出他仍是追名逐利之心甚重,略動心思便能將其招攏來做助力。
而龐毅雖裝腔作勢,的確也有着能徒手與豬婆龍(鱷魚)相博的勇力,如今使得一口約數十餘斤重的厚背薄刃截頭大斫刀聲勢也端的迫人。聽武松痛罵自己是投奔外虜的宋奸,龐毅不覺任何羞愧,念及蕭唐麾下大多綠林草莽的出身,心中怨毒之意卻是更盛。他也賊廝鳥、狗強盜的亂罵着,與進退無路的武松狠命相撲,戰不數合,龐毅當頭一刀劈下,做勢直要將武松斬成兩段,雪花鑌鐵雙刀卻架到一處直格擋上去,重重的與大斫刀撞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金鐵相交聲!
武松自知如今身陷敵軍重圍,竭力廝殺時務必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能只與眼前這老漢奸磨耗久戰。他正要再使出對付騎將的善使手段試圖速殺掉對方時,方纔那勒令龐毅出戰的女真大將策馬卻如鬼魅一般,已直衝至武松的身側!
勢大力沉的渾鐵棍直橫掃過來,武松卻正架起雙刀格擋龐毅斬落的大刀,他的左臂結結實實的捱了那員女真大將砸來的這一棍。清脆的骨骼碎裂聲當即響起,武松直感劇痛鑽心,他悶哼一聲,左臂肱骨驟然斷裂的當口,那女真大將又一勒繮繩,胯下高頭大馬長嘶一聲,驀的人立而起,碗大的鐵蹄凌空蹬了兩下,旋即又重重的踏在武松的胸脯上!
“噗!”的一口鮮血從武松口中噴出,他的身子也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直向後飛出,很快的又重重的撞在城門口處的牆壁上發出厚重的悶響聲,最終滑落下來,轟然倒在了地上。
龐毅見狀卻驀的面露慍色,武松死守城門口處悍猛絕倫的戰姿的確驚爲天人,所以能親手殺瞭如此驍勇的敵人,自己也必當能揚名立萬。可是這韃子大將先是慫恿老夫出戰,如今又來插手,卻不是未免忒不把我放在眼裡!
臉上的不豫之色卻是稍閃即逝,龐毅也很清楚這員女真大將名爲烏延蒲盧渾,同樣也是金國起兵反遼時屢建功勳的老資歷,在金軍當中地位尊崇的人物,可也不是他這個新投奔劉豫未久的漢將能開罪得起的人物。
烏延蒲盧渾的雙眸中閃過一絲譏諷之色,只乜了默不作聲的龐毅一眼,隨即便催馬前行,直向前面俯面倒在地上,看似再無聲息的武松那邊踱去。對於他而言這些投奔歸順於大金的漢人能利用固然要利用,可是真要論及廝殺善戰,到底還是要看女真兒郎的本事。如今速速攻取此處,纔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你這老兒有些用處倒還罷了,可是若是隻顧要搶甚麼分頭,就憑你,也配在某家面前誇能顯會!
至於面前那個被自己偷襲得手,而倒地不起的頭陀......烏延蒲盧渾先前也曾聽有僞齊軍將言及追隨蕭唐那廝的一衆宋人綠林賊首當中,聲名最盛的幾個頭領之一里面有個喚作行者武松的,遮莫就是眼前這個宋人了。城門口慘烈廝殺,這武松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斬殺數百將兵,一時間甚至還震懾得一衆軍士不敢上前,恁般英勇悍烈的戰姿也教烏延蒲盧渾瞧得歎爲觀止。捫心自問,烏延蒲盧渾也知如果不是自己以騎戰之利來回馳騁,捉對廝拼也絕對不會是這武松的對手。就算是趁勢偷襲,也須儘快誅殺了這廝,以重振己方兵馬的士氣。
南朝有如此猛士,也的確值得某家敬服,可是也正因爲蕭唐那寇首聚集得這許多能人,幾番大戰下來挫動我大金雄兵銳氣。但凡是要與我朝爲敵的,也怨不得某非是以勇士之禮待你。你武松的項上人頭,好歹也須某家親自割下來,再掛到這陽谷縣的城頭立威示衆,也教南朝宋人知道敢抵抗我大金兵鋒之人,終究會落得何等下場......
烏延蒲盧渾心中念着,驀的翻身下馬,又緩緩抽出腰刀徑直往伏地不起的武松踅將過去。周圍一衆本欲撲上前去將武松亂刃分屍的金軍見狀也都暫且停下了動作,各自眼中滿是兇芒戾氣,惡狠狠的向武松那邊瞪視過去。此時城門口處滿地的殘肢遺骸,本來在此戎衛死守的義軍將士也已被屠戮殆盡。很快的,烏延蒲盧渾卻又聽見從城內傳來陣陣喧囂的喊殺聲,他只冷眼一乜,旋即悠悠說道:“殺盡頑抗的宋人兵馬過後,屠城三日,犒賞兒郎。”
可是烏延蒲盧渾方自轉過頭來,卻似乎覷見伏在地上的武松身子似乎抽搐了一下,他心中登時一驚,並暗付道:這廝早已是身遭重創,又被我廢了條膀子,再縱馬蹬踏得實趁,這力道足以開碑裂石,既非是大羅金仙,凡人又焉有命在?
然而一念方罷,武松本來靜靜俯貼在地上的身子驟然暴躥,便似是離弦之箭直襲向烏延蒲盧渾!電光火石間的功夫,武松發出驚天動地的暴喝一聲!雖然左臂軟綿綿的垂在一側,他攥住雪花鑌鐵刀的右手卻用力一揮,一道寒芒暴起,當即從烏延蒲盧渾的咽喉劃過,須臾間腥紅的血液激濺,直教烏延蒲盧渾雖驚懼的瞪大了雙眼,可是所能覷見的景象卻滿是一片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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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烏延蒲盧渾,父孛古剌,龍虎衛上將軍。膂力絕人,與兄鶻沙虎俱以勇健隸闍母軍,居帳下。攻黃龍府,力戰有功,並曾率敗兵力挫張覺叛軍。金軍南侵,蒲盧渾攻真定、取贊皇,獲人畜甲仗萬餘。攻破汴城時大敗抵抗宋軍,立元帥府承製,以蒲盧渾爲河北西路兵馬都總管。後蒲盧渾與蒙適將萬騎襲揚州,再與斜卯阿里俱從宗弼自淮西渡江取江寧。追擊宋軍入杭州、走明州、轉戰溫州,由海道追三百餘里,隳明州而歸。
海陵王完顏亮急於滅宋而發動南征之戰時,蒲盧渾力諫宋軍船高大,恐不可盲目遽渡。卻遭海陵王怒斥:“汝昔從樑王追趙構於海島,皆大舟耶?今乃沮吾兵事!設不能遽渡江,不過有少損耳。爾年已七十,縱自愛,豈有不死理耶。明日當與奔睹先濟”...後金軍大敗,海陵遇害,南征兵馬遂歸還北朝。金史大定二年,烏延蒲盧渾得金世宗贊曰卿宿將,久練兵事,年雖老,精神不衰,然同年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