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好不容易提起幾分膽氣,挺身而出斥責蕭唐對兩位官家不敬的秦檜剛報過自己的名號,卻驀的感覺到周圍的氣氛霎時間似緊張了起來,他心中不由一打顫,只是既已盤算着不畏強勢站出身來爲官家發聲,而做出副爲國爲君忠義剛直的做派,自有心機的秦檜雖然隱約感覺到那蕭唐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些蹊蹺,也只得繼續扮出副不卑不亢、凜然無畏的架勢。
而眼見秦檜柳眉星目,頜下三縷長髯飄逸,倒還真有幾分高風亮節的文人模樣,可是他那副做派教在眼裡,卻更讓蕭唐心生厭惡,既然如今已撞見這廝,要教其原形畢露自也有的是機會。而蕭唐又念及秦檜的爲人生平事蹟,在出自於自身立場與宋廷微妙關係上的考慮,日後又當如何與這秦檜周旋,心中也正有個計劃慢慢成形......
“你便是秦檜?好,很好......”
蕭唐冷冷一笑,也並沒有再接茬與秦檜寒暄下去。眼下倒先暫且不必顧及秦檜,因爲除了他之外,蕭唐也清楚眼見趙佶、趙桓在衆目睽睽之下就卻遭自己這個反軍頭領呵斥責備,是真心憤慨也好,故作姿態也罷,而要站出身來爲主子分憂的臣子也絕不止秦檜一個。現在重中之重,還是要在這場已經佔得絕對上風的談判之中佔得最大的實惠。
蕭唐舉目又向趙佶、趙桓身後那聚攏成一團的臣子望去,目所能及處,暫時並沒有發現自己過往在汴京朝中的舊識。本來處處與蔡京作對,先前也與自己來往較爲密切的朝中權臣鄭居中也已經逝世,韓端彥、韓純彥等相識的朝中臣子似乎也都並未遭金軍擄掠北上。
然而就在此時,蕭唐忽的覷見一個在人羣中躲躲閃閃的身影,他目光頓時一凝,沉吟片刻,隨即又沉聲說道:“我也自清楚抵禦金人入寇是方今最爲要緊的大事,官家與太上皇方自脫難,自是驚魂未定、貴體欠安,有甚要事且先將息休養,於路上再詳談不遲,我也自可擔保官家宗室,諸位相公的周全...只是啓程之前,我卻要向官家討要幾個人來......”
本來聽蕭唐語氣有所緩和,趙佶、趙桓先是心頭一喜,可是待將他說到最後一句時,這對皇帝父子的心絃不由得又是一緊,趙佶心中驚疑不定,也不得不切切諾諾的問道:“自然依得,卻不知蕭愛卿須要索要何人?”
蕭唐冷冷一笑,說道:“我欲討要的,卻正是童貫、王黼、樑師成、蔡攸......等這些太上皇舊日的親信臣子,卻不知兩位官家可否願意將那廝們交由我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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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童貫被反縛住雙臂,重重的摔在自己面前時,蕭唐卻幾乎沒有認出這個媼相來。那個曾經生得彪形燕頜,蓄着數十莖髭鬚,形貌威武而不似閹人的權宦如今下巴光禿禿的,因震恐驚嚇而神情扭曲,掙扎時不但顯出幾分忸怩之態,尖着嗓子驚叫幾聲下來登時讓蕭唐心頭泛起一陣膈應。如今這閹人掙扎惶恐的模樣,就與他身旁同樣身爲閹宦奸佞,而時稱隱相的樑師成並沒有甚麼分別。
按說這些權奸佞賊隨着趙佶的禪位而失勢,於正史中幾乎都是在金軍第一次兵臨東京汴梁的期間先後被爲了平息衆怒的趙桓處死。如今卻由於汴京被金軍攻破,追隨趙佶的近臣也盡被追兵一網打盡,而也都出現在被擄掠北上的宋廷臣子之中。趙佶爲圖自保,已然顧不得這些以往的親信臣子,而趙桓本來就已打算再派出使臣下詔歷數這些先帝時罪臣的諸多罪狀,再處死以平息衆怒民怨。
眼下蕭唐只是索要這些已打算舍掉的棄子,趙佶、趙桓又怎會有半點不願?當即應承下來任由梁山軍頭目率衆在被擄羣臣當中蒐羅一番,隨即將童貫、樑師成等人先後擒拿住了,而交由蕭唐發落。
蕭唐冷眼睥睨,凝視着匍匐在腳下的這些臭名昭著,當初自己尚在汴京時也多曾打過些交道的鉅奸巨惡。只不過這些權奸當初大多手握權柄、勢焰熏天,如今各個卻都已失去靠山,置身於重重殺氣凌凌的綠林豪強之中,而直感心膽皆裂!
其中本是隨着太上皇趙佶而一併南逃,卻也遭擒拿抓獲的蔡攸,還沒因終於從金軍魔爪中逃脫而歡喜多久,便驚聞自己卻又是落在了梁山強寇手中。如今被押解到了蕭唐面前,當蔡攸戰戰兢兢的擡起頭來,與那綠林諸路反軍共主凌厲的目光對在一處時,他不由想起當年自己還曾對蕭唐指着鼻子盛氣凌人、吆五喝六的往事,深入骨髓的恐懼驀的在心中蔓延開來。
這時的蔡攸也全無往日的氣焰,而立刻伏地連連磕頭,對蕭唐哀聲求道:“蕭大王!但乞饒了我這條性命!小人方今得受官家重用官居少報,若有用得到小人處時,在朝中必當全力爲恁翰旋,何況恁也知我蔡家廣有錢糧財物,不止是被金賊所擄的汴京傢俬,於興化軍仙遊、蘇杭私宅中金珠玉器、稀世珍寶更是不計其數,也儘可孝敬於蕭大王與諸位好漢!便是暫作收押做質當,也只肯求饒得小人一命!”
“道君皇帝既已禪位,你這奸廝實則殺身之禍眼見也要臨頭卻兀自不知,我與朝廷周旋時,你這廝還以爲自己還能有甚麼用處?”
蕭唐冷喝一聲,又森然說道:“若說你蔡家壓榨百姓數十載而積攢下來的民脂民膏,我梁山泊倒已從你父親那裡取了天大的利物。而今番待我重返東京汴梁之時,你們爺倆...連同這幹禍國殃民,直教黎民百姓都恨之入骨的奸邪佞臣也只剩下一個用處......雖說你們父子二人爲爭奪相位而早已傾軋反目,而你這奸賊既也沒幾日的活頭了,如今倒也應教你們父子先做團聚纔是。”
待蕭唐話音方落時,在旁環視的頭領之中,劉唐立刻踱步上前,他打開懷中捧着的木匣取出一物,旋即直朝着蔡攸拋將過去。驚懼慌張的蔡攸下意識伸手一接,待覷清那物件時更是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叫聲,旋即他雙目一翻,竟已當場暈厥了過去。
待周圍那幹權奸戰兢兢也向骨溜溜滾落在地的那個物件覷將過去時,當即也盡皆嚇得魂飛魄散,直感頭皮發炸!
因爲這看似曾用石灰粉整個兒包蘸過的物件,雖然相貌依稀有些變形,可是在場這些權奸巨惡基本也能覷清,那分明是以往曾權傾朝野的權相蔡京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