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侵入宋國的確忒過順利了,誰又曾料到這次戰事卻是墮了俺女真兵馬常勝威名,南朝人口衆多,若無法喪震懾得住,我金國向南的戰事只怕要舉步維艱......如今便已有南朝宋民膽敢反抗我金國雄軍的兵鋒了麼?
完顏斡魯補面色陰沉,也意識到了如今的局勢漸漸脫離自己的掌控之中。留守中軍的雖然尚有近萬的兵馬,而南朝上至宋廷二帝,下至被擄子民在金軍眼中與待宰的牲口也沒甚分別,可是好歹數萬之衆,也須有人看押監管着。卻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不但前方戰事吃緊,倒還有宋人兵馬忽然殺至,企圖搭救他們朝廷的那兩個官家!
趙佶、趙桓二帝,連同趙氏宗族所有子嗣也絕對不能再被宋人復奪回去!
饒是比起金國朝中許多掌權人物力主吞併宋朝全域江山,完顏斡魯補起先卻主張可留下宋廷二個皇帝在汴京繼續受金國節制的皇帝,不願操之過急而滅亡南朝,只是無法違背吳乞買的皇命而擄掠所有宋廷趙氏宗族子女北歸。現在這個時常追隨父皇阿骨打南征北討,屢建殊功的菩薩太子也意識到也只有將宋廷法理上的所有具備帝位繼承名分的趙氏子嗣控制在本國手裡,南朝的時局纔會愈發混亂,也正可教金國從中取利!
當聽聞後方奇襲殺至的宋人兵馬不過才兩千人上下,完顏斡魯補稍鬆了口氣,旋即又斷然喝令道:“殺光那路宋人兵馬!一個不留,也決計不能教南朝趙氏皇族中任何一人落到那廝們手裡!”
就算南朝各地應該有不少勤王兵馬,已經在前來奔赴馳援,試圖搭救他們朝廷皇帝的路上。但只要將那些宋廷二帝、趙氏皇族,乃至宋廷內許多達官貴人都控制在自己手裡,完顏斡魯補也很清楚那些宋軍顧忌忒重,也決計不敢放開手腳廝殺,可是此時他轉念一想,不由暗付道:可是蕭唐不也是背反了宋廷的反軍大頭領?其他宋朝禁軍官將顧忌他們朝廷官家的安危,可是他卻當真在乎宋廷二帝的死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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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然行至金軍後方的那一路義軍在帶頭的那對父女的指揮下驟然殺出,也將數隊金國別部兵馬直殺個措手不及。人數雖只兩千上下,可是那些也是各個奮勇爭先,在金軍隊伍中衝殺,前赴後繼的直撞入戰團之中!
黃鬃馬長嘶揚蹄,渾如一道金色的閃電在金軍陣中策馬疾馳,騎乘在馬上的那個妙容姣好、體態婀娜的少女輕叱了一聲,擎着雌雄雙劍在手,就算面前那些剽悍的金軍涌動殺來,但見得刀關霍霍、凌厲無匹的兜頭劈斬而至,那名少女卻似是隻靈活的狸貓,策馬在人頭攢動的戰團當中閃躲騰挪,長槍大刀化作的寒芒襲來,她也總是能避過那些殺招,在催馬錯手而過的當口手中雙劍彷彿是兩條吐信的靈蛇般吞吐閃刺,時不時將周圍的敵軍剁翻刺倒!
劍光飄忽、浮光掠影,只片刻的功夫那名少女便是殺得鬢髮皆亂、血染繡袍,可是她仍然咬牙力戰着,這邊一名金軍的騎將被她削去頭顱,另一側又有個敵軍步卒被劈成兩截,須臾間面前擋路的騎士也被利箭刺中心窩......可是仍有無數敵軍嘶聲怪叫的衝殺上來,眼見這宋人少女武藝竟端的了得,遂車輪也似在她周身四處遊走,時而攻將上來,而企圖將這名少女拖耗得氣虛力乏!
雖然起先直殺得個金軍個措手不及,但是這一路奇襲的義軍畢竟只有兩千人上下,對上那些更爲剽悍善戰的女真將士鏖鬥下去已漸漸落了下風。近半的義軍勇壯先後倒在血泊之中,那少女被數百如狼似虎的金軍圍攻,本來便已氣力不濟,直讓她感覺綽在手中的雌雄雙劍也愈發的沉重起來,忽的那少女又陡覺蹄聲紛沓即至,當她擡頭去望時就見眼前霞光一片,金軍裡面竟然也有個女子策馬衝出,她身上披掛着金鎖連環、九龍吞口,前後護心明鏡、周身猩紅襯底的一身寶甲,疾馳而來二話不說挺槍便說,鋒利的槍尖劈裂了空氣,直往那少女的心窩刺去!
說時遲,長槍槍尖碰觸到那少女胸前衣甲,只未曾透入,那時快,那少女劍掉轉來,忽的“鐺!”的聲盡響,長劍碰觸槍鋒格擋開來,兩員女將扭成一堆、攪成一塊,鞍上四條玉臂縱橫,坐下八盞銀蹄翻越。這雙刀好似快鶻穿雲,那單槍好比蛟龍出海,這一個只念着要搭救宋廷官家,不顧生死性命;另一個卻又起了要殺人的狂性,也不顧利害吉凶!
那少女覷見與她對戰廝殺的這個女將頭上烏壓壓的黑髮用閃雲鳳翅金冠束住,一對明亮的大眼睛中卻是殺意凜然,又以薄紗覆住了半邊面龐,看扮相卻是做漢人女子打扮,遂怒道:“你既是漢家女子,卻顛倒過來助外虜韃子侵害宋人漢民,當真是狠心毒爛的走狗賤婢!”
“我呸!哪個耐煩去討好甚外虜韃子,我自隨着阿爹謀一番出路,如今只管廝殺,不顧其它!不知死活的賊丫頭,死到臨頭倒還觸我的黴頭!本來便慪着滿心邪火,正要殺人出口鳥氣,既是你要尋死,順手殺了,正好教我爽利!”
忽然殺至的陳麗卿先聽那少女喝罵,也登時似是被碰觸到心中的逆鱗而殺意大盛,她搦住梨花槍狂風暴雨也似的猛攻過去,兩人劍來槍往、槍去劍迎,一時間也不分高低上下。
然而那少女已然戰至力竭,只是在陳麗卿的猛攻下勉勵自保,周圍大批的金軍兵卒見狀,已開始收縮包圍漸漸逼將上前。那少女眼見如今已是身臨絕境,無處逃避,她也不禁悵然念道:我晏貞姑與阿爹都是輔國賢宰元獻公的後人,如今又豈能貽羞家國?
晏貞姑與她時任揚州尉的父親晏孝廣得知汴京城破,二帝被擄,趙氏皇族子裔也被金軍外寇一網打盡之後,本來就是抱着必死的決心,毅然組織鄉勇北上前來,試圖救還宋廷趙氏宗族。雖然前方有蕭唐所率領的梁山泊馬步軍諸路豪勇牽扯住金軍絕大部分主力的兵馬,可是晏貞姑與她的父親也十分清楚率領兩千義軍奇襲金軍後陣,亦是萬般兇險,但就算是飛蛾撲火,也只有把握住時機捨命衝殺,嘗試着儘可能和救還回一些趙氏宗族子裔,否則被金軍所擄的二帝、皇族子女、朝中權官乃至其他孤苦百姓一路上有大軍押解,再渡過黃河之後只怕也再沒有機會冒死營救。
只可惜如今卻仍是功敗垂成.....尤其是眼前那個助紂爲虐的狠毒女子武藝似乎還要在自己之上,又被回過神來的金軍團團包圍,晏貞姑悲憤交加,已經想到爲了不被外虜所擒受辱,心中已然生出引頸自刎的念頭.......
而距離晏貞姑與陳麗卿廝殺的位置不遠處,陳希真面色淡然,意味深長的凝視着面前那個仍要拼死抵抗的義軍頭領,他長嘆了一口氣,悠悠說道:“殺人須見血,做事須做絕...你率領這些義勇前來欲搭救官家,倒也算是忠義之人了...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卻不識時務。若是以往,我自要贊你一聲義無旋踵的好漢子,但如今也只得儘快除了你,因爲對我等而言,既已做了抉擇,便再沒有回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