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自己的父親果然說罷,那揹負雙劍的女子回頭又張望了番廝殺慘烈的戰場,神情間明顯也帶着幾分遲疑,又道:“阿爹,雖說你於揚州時做得主捕盜賊職事,可是那蕭唐糾聚的綠林寇,似也並非是尋常專做歹事的賊人......如今這般形勢,我等卻又當如何?”
“......無論那蕭唐有千般因由、萬般苦衷冒天下之大不韙,且約束麾下綠林寇不侵害尋常無辜良善百姓,卻不還是反抗官府,與朝廷作對的賊人?”
那義軍頭領長嘆一聲,只思付片刻,旋即又道:“但如今國難當頭,既然他肯率領梁山泊強寇截擊金軍,眼下自也不能做同室操戈...由他拖住金軍主力兵馬,我等也正可伺機前去奇襲後陣,以救下二帝與朝中貴戚臣子......休說眼下須事急從權,若是尋常時,我倒也不願與蕭唐與他嘯聚的那夥綠林盜撞見,否則兵匪有別,也只能兵戎相見......”
義軍頭領沉聲說罷,遂又與他女兒傳令下去,率兩千多以禁軍官兵、義勇民壯爲主的隊伍繞後包抄,打算趁着後方金軍不備,去搭救如今被收押看管起來的數萬宋民俘虜......
而在雪塵瀰漫、殺氣滿溢的戰場之上,歇斯底里的咒罵喊殺聲,與激烈的人馬碰撞聲再度響起,無數戰騎錯身而過時耀起道道鋪雪寒芒,直教人看着晃花了眼,隨之響起是的劇烈相撞後骨骼摧折斷裂的響聲,刀刃金鐵碰撞之聲,還有血肉被切割剖開時的噗噗悶響聲到處響起,連綿不絕,讓人聞之頓感心驚肉跳!
蕭唐中軍突然變陣,轟然衝殺而出的諸部馬軍健兒直撞向女真被切割分裂開的兩個騎陣,自是出兵突然、攻敵不備,的確也將敵軍勁騎組成的隊形又切割成數塊。雙方騎士廝殺慘叫,戰馬驚嘶連鳴,濃重的血腥氣息也再戰場上瀰漫開來的同時,女真騎兵剽悍耐戰的實力在這時反而也能夠完全顯現出來。雖然先是被破陣軍連環馬從中央衝擊陣型一分爲二,又有大批的騎兵攔截撲殺衝散了己方的陣型,大多女真騎兵並沒有慌亂無措,反而化整爲零,以數十、上百騎爲單位的騎兵衝陣在四處馳騁的敵軍之中穿梭着。
雙方皆是在高速衝馳之際奮力搏殺,近身則戰,旋即策馬錯身又疾馳駛過,就如同兩羣發狂撕咬的獸羣,若是那一隻孤獸停歇下來被對方纏住,遮莫便會有數隊騎兵立刻衝殺而至,將它的血肉吞噬撕咬成碎片!
而金軍大將阿里刮此時正被兩百多人護定,他手仗長刀,雙腿用力蹬在胯下戰馬的馬鐙之上,一對如豺狼般的招子森冷冷的正左右環視,貫注着戰場的形勢。忽然正遇見前方直撞過來的一彪敵騎,雙方策馬錯身而過,一片血雨飛濺過後,這隊馬軍如被狂風捲過也似的墜馬就一片,阿里刮率二百餘騎女真精銳轉眼間便衝破對方的圍堵,他也不會回頭去瞧那些先後墜馬的敵軍騎手,而是厲聲吼道:“去接引周圍其餘兒郎,合兵一處,一併往西北面衝殺過去!”
哪怕是遭了這羣這廝的算計,而教我統領的女真精銳騎士措手不及,可是就憑這便向殺滅我這數千勁騎?須知我女真兒郎可不似契丹狗子與你們這幹南蠻子一般的孬弱,照樣有的是力氣打熬下去,也教你這廝們曉得我大金雄兵何以縱橫天下!
阿里刮在如今戰事膠着,且是己方兵馬在戰局中處於下風的情況下兀自戰意狂熱,就好像女真諸部衆多頭人久經慘烈戰事,卻仍能保持剽悍生猛的作戰實力,與敵軍磨耗到最後那刻一般。
然而阿里刮忽然本能的感到心裡一震,在混亂激烈的戰團之中,他卻感覺到有一對招子已將自己覷個正着。率衆高速疾馳的同時,當阿里刮側首去望,就見斜側又有一彪敵騎疾馳而來,爲首的那個軍將做頭上金盔耀日光、身披鎧甲賽冰霜、坐騎千里龍駒馬、手執朱纓丈二槍,而那員軍將神情陰鷙,在與阿里刮的目光對到一處時,倒伸出舌頭舔了舔略顯乾裂的嘴脣,他滿目的躍躍欲試之色,他猙獰兇相,比起剽悍好殺慣了的女真猛士也是不遑多讓!
“史文恭兄長,前面那韃子廝鳥,似乎便是金狗的統軍大將!”
蘇定手仗渾鐵钂、催動胯下騎乘的碧玉驄迎將趕上,與史文恭並肩齊驅,並高聲喊道。而史文恭嘿嘿冷笑了一聲,那對招子仍然只顧死死盯着阿里刮,似乎是生怕那金軍主將逃了,而又對蘇定說道:“你率貔勇軍兒郎去截殺其餘韃子兵馬,那金軍騎兵的主將只留給我便是,這份頭功,卻是說甚也不能讓於寨中其他頭領!”
史文恭陰聲說罷,催動胯下千里龍駒馬便是離弦之箭又暴躥而出,絲毫不惜馬力,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意圖立刻殺至阿里刮近身處!
這南蠻子恁的猖狂!阿里刮暗罵了聲,旋即高聲喝令,戎衛在其左右的女真騎士在仍是策馬疾馳之際,又紛紛掣出騎弓,朝着史文恭的方向迎面便是一輪箭雨撲來......
須臾間,槍桿上下盤旋、槍尖寒芒點點,朱纓丈二槍立刻被史文恭舞動的水潑不進,他好整以暇的將撲面射至的箭簇盡皆打落在地,仍是策馬高速衝馳,直朝着阿里刮殺來的勢頭絲毫不見停滯。
嗯!!??阿里刮面色一變,他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看似魯莽冒進的敵軍騎將實則是藝高人膽大,手中使得那杆長槍端的奢遮精妙。而就在這時,從斜側到又有百餘騎的女真騎士覷見己方主將,並紛紛撥馬轉向,迂迴奔馳而來的同時,也正直撲向正策馬疾馳的史文恭那邊。
史文恭卻仍是一馬當先,至撞入這百餘女真騎士隊列的側翼,他手中長槍立刻又展動起來,或搠或挑,驟然間槍影綽綽,濺起點點血花,轉眼間便將十來名女真騎士刺落墜馬,率領百餘騎的女真騎將顯然沒有意識到這員敵將騎術槍法都如此精湛,竟還敢單槍匹馬直撞入百來騎的軍陣之中,手足無措時,史文恭卻是策馬從他身側錯身而過,然而手中長槍也只是順勢一擺,槍尖便立刻從那女真騎將的脖頸間劃過,當即將他的頸側割斷,鮮紅的血液飈射而出,直濺了周圍幾個女真騎士一臉!
全仗着史文恭先是大展神威,衝殺得這百人騎隊一時潰亂,緊接着又有蘇定手綽渾鐵钂厲聲怒吼,率領貔勇軍騎將撞陣而入,本來只百來人而陣型單薄的騎陣頓時又是一陣人仰馬翻,旋即長槍、馬刀劈頭蓋臉的猛搠剁將下來,但聽得慘叫之聲不絕,頃刻間便將這一支女真騎陣屠戮殆盡!
阿里刮見狀,這時他的面色才愈發凝重起來,他暗付那南蠻子果然厲害,若是被他纏上了甚不好對付,何況周圍亂戰廝殺的敵軍不知何時也還有騎軍截殺過來,隻眼下自與那廝們久耗不得......阿里刮雖又高聲喝令,教麾下二百餘騎調轉馬頭,試圖再與史文恭所部人馬拉開距離,已有女真騎士又擎出騎弓,返身回頭覷定緊追猛趕的那員宋人騎將的位置,又勢要做騎射以做牽制。
而緊綽長槍,策馬疾馳的史文恭覷見前面那金軍大將率部轉向返身之後所做的動作,他的臉上卻又露出從容傲然的笑意,並獰聲笑道:“狗韃子,不敢近戰廝殺,卻是要與老子比射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