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蕭唐等人隨着周侗到了垛場,就見空曠的草地上立着兩個擱置哨棍、弓箭的兵器架,距離五十步、七十步、一百步開外各有幾個箭靶。
周侗先對岳飛說道:“往日教你的槍棒,你且再練一番,讓我看看進展如何。”
岳飛恭敬地稱了聲遵命,他拿起個哨棒施展起平日使練的槍法來,眼看岳飛將那棒使得靈動迅猛,攻守進退甚爲巧妙。而且與尋常好習武的富家子弟不同,可不是隻爲打熬筋骨而習練武藝,周侗教岳飛槍法則就是爲培養他做好長大後征戰沙場的準備,槍法中甚少花招,棍棒刺心扎喉極爲精練。
蕭唐的耳朵微微動了動,只聽岳飛使棍時帶出的棍風,便知其臂力已然不小,怕是已勝過不少在江湖中打踅的武師。
忽聽得周侗喝了聲:“且住!”他緩步走上前去,接過岳飛手中哨棒,比劃了一個姿式,說道:“這一招須再果斷些,若是在沙場亂戰中對敵時,稍作片刻猶豫反容易被對頭佔了先機。”
說罷周侗又轉過頭來,笑着對蕭唐說道:“蕭賢侄,與我這義子切磋一番如何?”
蕭唐一怔,心說岳飛就算日後槍技再了不得,眼下也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孩童啊!如此這般以大欺小,就算過招的是將來的嶽武穆,也未免太過唐突了。
岳飛聽了眼中卻滿是躍躍欲試,他踏前兩步,恭恭敬敬地向蕭唐抱拳施禮,說道:“還望蕭大哥多多指教!”
蕭唐見了也不好推卻,他拿了棍與岳飛鬥到一處時,這才驚然現自己實在是太過小看岳飛這個天縱奇才!只見他兩人鬥得:扎刺撻抨纏,繞步攔拿扎。一個潑水不能入,一個刺心扎喉着。這一招黃龍直入,那一式鳳凰點頭。兩人槍棒使得奮疾如電,圓精不滯。豪強中間逞豪勇時,這隻雛鵬振翅騰空凌霄漢,那頭蒼狼月夜狂嗥嘯九天。
周侗觀望着蕭唐與岳飛比武,神情卻依舊波瀾不驚,而嶽和眼見自己的兒子槍棒使得了得,眼中滿是欣慰感慨之色。而盧俊義與花榮見了心中只有震撼二字!
花榮驚異道:蕭唐哥哥使的槍法與我切招時勝負五五之分,這岳飛小小年紀竟能與哥哥僵持這許多招,足見那周老前輩的業藝何等驚人。
盧俊義則是詫異道:師父的本事我是曉得的,可這岳飛這般年紀,對於師父槍法的領悟便有如此造詣!只怕再過十年,便是我也敵他不過!
衆人各懷心思時,蕭唐已經與岳飛鬥了二十餘合。岳飛雖初生牛犢不怕虎,槍棒招式使得也甚是持重嚴謹,渾然不似個尚處在正跳脫調皮年齡的孩童,蕭唐暗暗佩服時,心底也不免有些急躁。不自覺中蕭唐不再因顧忌岳飛年幼而留後手,他手中長棍置地捺彎,趁岳飛架棍時蕭唐力將棍拼起,使將出來一記鐵牛耕地勢。
此招正合以剛致勝之法,摧堅挫銳,硬掤猛打如牛之力,借就地捺擊之勢,趁手進剳,端的是鋒勇難當,只一擊便以勁力將岳飛手中哨棒絞飛。
岳飛敗了也不躁不餒,而是抱拳對蕭唐心悅誠服地說道:“蕭大哥槍法果然了得,我佩服得很。”
蕭唐暗道了聲慚愧,他擊敗岳飛多是憑着勁力,若只較量技藝,只怕此時還仍爭勝不得。
“蕭賢侄,你平日所使之槍與尋常長槍比較,可是鋒刃更爲寬大的吧?”周侗忽然開口道:“你方纔所使的招式多以掃劈聲勢奪人,卻甚少槍扎一條線的使法。只以棍棒較量少了鋒刃加持,你長兵器的本事便大打了折扣,否則你也不至於與飛兒耗磨到此時。”
見周侗只從自己使棍的技法習慣便猜出他所用的兵器,蕭唐對周侗更是敬服,他恭謹回道:“正是如此,晚輩使的是杆鏨金虎頭龍牙槍,槍刃比尋常槍尖寬大了許多的雙刃鋒刀,只因晚輩槍術不及奢遮的高人,使那龍牙槍也是晚輩的藏拙之舉。”
周侗拈着花白的鬍子,又笑道:“說‘拙’倒也未必,雖說大多善使槍者用的槍頭不會過重,可槍戟槊钂各得其用,便如五代時樑國大將王彥章也擅使的一杆沉鐵大槍,你既然擅使寬刃大槍,也自可依法精進。”
待周侗又考究過了花榮的槍法、箭術後更是心喜,本來的軌跡中神箭例不虛的花榮近戰亦無敗績,他的槍法靈動不失力道,已強過甚多征戰沙場的宿將,當花榮施展出水滸中一張弓射遍天下無敵手的本事來,就連持重的周侗都不禁點點連頭稱讚。
“花賢侄的槍法頗有獨到之處,而這百步穿楊的神箭本事,足可以與輒崖石沒鏃,箭徹敵酋重鎧,教遼太師矍然起拜,讓夏羌懼而退卻的神箭何灌相提並論!”周侗欣喜異常,接着又對蕭唐道:“而蕭賢侄得金兄、譚兄點撥過拳腳兵器手段,雖然我那兩位兄長槍棒本事並非所長,可蕭賢侄能有今日這番造詣,也殊是難得。”
蕭唐見周侗早起了愛才之心,總不能叫他這個老前輩先開口傳授他們本事,便向花榮使了個眼色,向周侗納拜說道:“周老前輩聲名遠播,直教我等敬服,我與花榮兄弟欲拜周前輩爲師,還望周老前輩恩准!”
周侗心情大好,還有心開起了玩笑,他呵呵大笑打趣道:“這可是蕭賢侄你要拜我爲師,可不是我強要搶納金臺老哥的弟子。否則他尋我要討個說法來,我可爭他不過!”
衆人兀自歡喜時,蕭唐望向岳飛,對他開起玩笑道:“岳飛兄弟,你入門的早,看來我要喚你一聲小師哥了。”
哪知岳飛那對劍眉一皺,一本正經地說道:“蕭大哥休恁地說,我雖師從於義父,卻也不必按入門先後計較。小弟年幼識淺,怎能叫蕭大哥屈尊喚我聲師哥?如此甚是不成體統!”
蕭唐被年紀幼小的岳飛噎得半響無語,不自覺牙根也咬得癢癢的,心下腹誹道:好吧,不過你以後會成爲何等大英雄,可現在真就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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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的幾天裡蕭唐、盧俊義、花榮便暫時留住在內黃縣麒麟村。有道是由來意氣合,直取性情真,每日周侗盡心盡力教授蕭唐、花榮、岳飛槍棒弓箭技藝,雖不過數日間,周侗時常能一針見血指出蕭唐槍棒招式中破綻及可取處,真個是點撥得蕭唐更深刻領悟體會到箇中奧妙。
盧俊義反是託了蕭唐的福,未再被周侗拒之門外,幾日下來他與周侗的關係似也緩和了不少。待一日晚膳過後,盧俊義尋到蕭唐這裡,感激道:“這次真是多虧了兄弟,否則恩師還不知要埋怨我到何時。”
蕭唐聽罷笑道:“兄長休恁地說,你我多年的交情,何況現在不又多出同門師兄弟的情誼來?”
盧俊義微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只是你我也不能久居於這麒麟村中,所以我還有一事要求兄弟幫襯。”
蕭唐心想在大名府、自家集鎮各處確實還有一大攤子事等着他,總不能在這與周侗閉關練武耗個幾年,他也大概能猜出盧俊義所求的是何事,便說道:“兄長是想通過我將師父請到大名府去?”
盧俊義連忙點頭道:“正是如此!師父不肯搬至我府中,可現在既然他老人家也收了你爲徒,若是將他接到大名府方便拜見,也不必叫爲兄的終日耽心憂愁。”
蕭唐思量片刻,說道:“師父現在所看重的是他那義子岳飛,而岳家本是相州湯陰縣出身,只是受家鄉水患困擾纔在這內黃縣安住。此事我看可行,待我明日去向師父與岳飛之父嶽和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