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燕青報過了那兩人的名頭之後,蕭唐的面色也是一變,心付道:按說起來,當初因我之故,也教他們兩個觸了不小的黴頭,如今既然自己早已公然起義,當初來看的機密大事已傳揚開來。而遼朝已是大廈將傾,實難抵擋金軍的兵鋒,此二人不敵難以力挽天傾,如今也落魄到教飲馬川那邊的兄弟給擒住......他們兩個至少眼下應也是苦戰金軍而不可得一勝,卻不知有沒有可能共同的敵人而招攬他們入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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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子城聚義廳中,蕭唐、燕青等人先是爲喬道清、馬靈二人接風敘舊。雖然薊州飲馬川與二仙山地界相距不遠,可是看來喬道清現在還不算得羅真人點化頓悟,言行舉止依舊是在火爆中帶着幾分邪氣;至於馬靈這個早就肯投效蕭唐共做大業的神駒子,如今也只是對同樣也併入己方勢力的梁山泊此處好山好水嘖嘖稱讚,又急切向蕭唐詢問自家妹夫妹子可還安好。
而當蕭唐向喬、馬兩人問及遼境南京道地域如今形勢如何之時,喬道清略作沉吟,旋即也是有感說道:“草他奶奶的,按羅真人的說法,咱學得外道魔心不除,自也算是殺人舔血慣了的人物。可是當我親眼覷見薊、平等軍州如今局勢,也都不免於心不忍......北國淪亡,與亂世殺伐已沒甚兩樣。那般景象,恐怕做殺人越貨勾當慣了的綠林草莽也不禁爲之心顫目側。”
馬靈也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北地各處兵燹之厄深重,金國鐵騎、遼國敗軍...乃至伺機劫掠作惡的流寇匪盜如梳如篦,屠戮村坊縣鎮也是稀鬆平常之事。蕭任俠傳書信來教我等棄寨南歸果是適逢其時,飲馬川寨中雖積蓄些軍資,可是遼境內四處戰亂,再磨耗些時候休說難以轉調,恐怕飲馬川那處懸於遼地的山寨也絕不可守。
只是我等按蕭任俠的吩咐,先前往二仙山力勸羅真人並着紫虛觀中一衆道士道童也隨我等南歸時他卻決計不肯。只推說修道之人遠絕塵俗,何況觀中道士熟知二仙山勢,若遇兵災匪劫,自可潛入深谷密洞躲避兵災匪厄......”
按喬道清與馬靈繼續道來,就算宋境之內也是盜匪蜂起,佔山嘯聚,而朝廷再是腐壞貪濫,好歹各路軍州縣鎮也都是在官府的管控之下。江南摩尼教起義先後折騰了堪堪也不到一年的光景,隨着各處軍州被收復,也仍在國家的管控之下。
可是如今的遼國各地,卻是徹頭徹尾的亂世。
如今遼國光是南京道一隅,不止是四處四處盜賊蜂起,隨着整個國家的統治土崩瓦解,金軍諸部、遼國敗軍、各處流寇可以肆無忌憚的燒殺搶掠,也只有本地世家豪門囤積糧草、收攏鄉勇死守塢壁得以勉強自保,而飲馬川棄寨南歸,雖說距離臨海接引出處的路程不遠,一路上也是耽着不小的兇險。還好馬靈本來也善於哨探聲息,便是隻身探徑也有提氣神行的絕學,這一路來往巡哨周圍形勢,好歹沒有撞見大股的金軍與遼軍。
可是其他遼境本地的老百姓卻又該怎麼辦?不肯就地等死的,早就拋棄家園逃個乾淨,甚至有人作奸作惡的殺人越貨,也根本不會有府衙官吏前來追捕治你的罪。那麼在這種局勢之下,遼境甚多地界又會呈現出一種甚麼景象?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蕭唐聽罷後一時間也是沉吟不語,心想當初完顏阿骨打在六七年前於來流水誓師,聚衆起兵決意攻遼時,估計遼國內上下官員大多也只覺這不過是癬疥之疾,生女真諸部決計無法顛覆大遼的統治。可是局勢發展到如今恁般地步,恐怕遼人也才意識到金國吞併遼朝全境,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只是如今的大宋眼見又要重蹈遼國的覆轍,與虎謀皮的去與金國結盟伐遼,現在於朝內又有誰會意識到金國滅了遼朝之後,轉過頭來便會侵吞本國大片江山?
蕭唐喟嘆了聲,旋即又向喬道清問道:“兩位兄弟此行勞苦,所幸馬靈兄弟以神駒子,沿途確保飲馬川上下人馬周全......只是你們又是如何撞見那路遼軍敗兵,而擒得那兩人的?”
喬道清見說冷笑一聲,對蕭唐回道:“遮莫那兩個廝鳥當時以爲我等只是趁着戰亂劫掠的流寇,那廝們率領的那百來遼兵,看來也都是被金軍殺得慘敗,一路狼狽逃竄過來,趕的不巧便撞個正着,說不得,也只有打了。一羣被殺破了膽的敗軍,又算值個甚鳥?可是那兩個領頭的武藝的確奢遮,平心而論,我與馬靈兄弟聯手,並不是他們二人的對手。只是咱們人手衆多,弟兄們合圍先困住一個,教那廝駕馬馳騁不開,而馬靈兄弟使他神行之法驟然躥上,再以拋金磚的手段將另個打翻墜馬,衆弟兄再涌將上前,教那廝們施展不開,盡皆擒了。
我本來是想未免節外生枝,將那兩個遼將一劍一個宰了,倒也乾脆爽利。可是那兩個廝鳥驢蒙虎皮,兀自還要拿早被女真人殺得屁滾尿流的遼軍勢要威嚇咱們時,馬靈兄弟遼地涿州出身,自是熟知契丹語,而聽他們二人自報的名頭說是喚作阿里奇與瓊妖納延。當初我還只覺聽着耳熟,後來也想起蕭任俠恁當年順手推舟藉着假死在綠林中勾當,到薊州與我等會合尋王伯龍那夥火併時,隨恁出使遼朝的兄弟說及似乎是這兩個遼將做同行護衛的。既然是與蕭任俠相識的,我等便合計將此二人一併押解過來,交由恁來發落,若不是相好的,再動手無妨。”
聽喬道清將來龍去脈大致說了,蕭唐微微一笑,說道:“若是他們兩個教道清兄弟就地殺了,的確着實可惜。只說此二人武藝,的確也有上將之勇,何況他們雖然慘敗,可是多少對於金軍的戰法所知更詳,與他們心中的死敵既也不謀而合...至於能否說動這二人與我等齊心,也總要面會榷談過後才能知曉。”......
阿里奇、瓊妖納延二人灰頭土臉,腦袋上那兩綹經過修剪整理的髡髮也都撒亂開來顯得十分狼狽。敗陣被擒,這一路又莫名其妙的被人押解着乘船出海,終日被綁得跟個糉子似的,頭上也一直蒙着黑布無法確認身處的位置,日常餵食方便時,自也是到僻靜處有人看守,愛吃不吃,愛去不去。如此受制於人,顛沛流離的久,阿里奇與瓊妖納延自然也早是忿然已極。
此時他們兩個也不禁念道,當初難敵金軍當者披靡的兇猛攻勢,還莫不如戰死沙場,也算是爲國效死捐軀,又哪至於受這夥賊廝鳥恁般直教他們二人不明所以的羞辱?
那時慘敗於金軍甚感恥辱惱恨,麾下也只剩下不過百來戰意崩潰的敗軍,阿里奇、瓊妖納延一路奔逃,又撞見那夥不知來路的流寇。本來滿肚子的邪火就無處發泄,阿里奇、瓊妖納延心說當時若不是自己經歷幾番苦戰慘敗,早已體乏力虛、飢腸轆轆,否則就算兵微將寡,也絕不至輕易的被那廝們生擒活拿了。
而這夥賊衆擒住他們殺也不殺,反倒押解着他們這一路舟馬顛沛的行了數日,阿里奇、瓊妖納延心中當真也有些好奇:這夥賊廝鳥行事不拘常理,這又是到底想要如何發落我?
然而當蒙蓋住頭的黑布再次被從自己頭上拿開,阿里奇、瓊妖納延二人赫然便覷見眼前一派山排巨浪,水接遙天,幾百裡湖泊煙波浩渺,岸灘過處一片絕徑林巒,矗立着巍峨山川......
這他孃的到底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