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兀自悵然念着,打掃戰場過後的董平也正前來向宋江稟告,體察到現場壓抑的氛圍,他也感到甚不是滋味,也只是拱手向宋江報說道:“江畔廝殺下來,我與杜壆兄弟又擒獲得黃幡神卓萬里、豹尾神和潼二人,如今已被所部兵卒看候,要請哥哥發落。”
宋江的雙眼之中驀的又閃過一抹狠戾之色,他恨聲說道:“將那兩個廝鳥押下去斬首瀝血,以祭奠戰死兄弟們的英魂!”
董平又立刻領命退下去了,而宋江心中躊躇,念道:仍人與我齊心竭力的,方今已不足十個兄弟,可是開弓已沒有回頭箭,若仍想中人爭得生時身後之名,也只能趁着能爲國家所用之時效力奮死,只是......
正當心中重重的宋江還要安排麾下殘存兵馬如何渡江去繼續與其他於各處流竄的摩尼教衆廝殺時,他卻忽的聽人說道:“罷了,兄長......”
不止是宋江,就連吳用、戴宗等人也微微感到有些詫異,因爲說話那人,正是因爲他兄長在江湖中的名聲才得以在梁山入夥聚義,然而言行舉止與綠林草莽實非一路人,也並無甚過人長處的鐵扇子宋清。
宋清思付片刻,又悵然說道:“我等一衆兄弟死力效命至今,先前只盼得被赦胥原本落草的罪過,只得生受江湖中人的戟指唾罵。而朝廷本已寬胥了我等原本的罪狀,今番建得些功績,好歹朝廷也應體恤兄長忠心不負國家,若仍不得升賞任用,只要朝廷當真體恤,還我等清白身份,兄長便是不受擢升做官,家中良田廣有,也能守些田園過活,甚麼江湖是非、戰陣廝殺,長此以往下去惶惶不可終日,只怕也落不得甚麼善終,小弟只盼得此役過後,能與兄長返鄉贍養老父,也只求個安樂啊......”
宋江見說默然不語,過了片刻,他才忽的又向宋清問道:“兄弟,招安時你歸鄉納娶的弟妹,如今安頓在鄉中,我等受命趕赴江南之時,聽聞弟妹也已懷了身孕吧?”
宋清到沒有料到自己的兄長會有此一問,可是當即也立刻回道:“正是,小弟已打算爲孩兒取名做安平,也盼得他一生活得安樂平和,再不必似兄長與我經歷着許多波折。能建得些功績光宗耀祖雖好,但平安是福,小弟也只是希望能與兄長返歸故里,而不至再恁般擔驚受怕的過活......”
宋江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兄弟你本來也並非是能征善戰之人,愚兄本來以爲是提攜你爭個出身,可如今看來如何不是連累了你......還有許多兄弟經歷那刀兵之險,此役過後,我自會請奏朝廷教兄弟返鄉,只是愚兄......當真便能輕易脫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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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與所部頭領兵馬雖然格外的悲烈,可是好歹也算是戰局佔得絕對上風的一夥,相比起來,方臘纔算是真正的窮途末路。
睦州幫源洞一帶,衆多摩尼教徒哀鴻遍野,四方各部的宋廷征討大軍也早已形成合圍之勢。方臘也只能倚仗幫源洞周遭複雜的地勢,率衆藏匿於隱蔽的深洞,起先雖不知如何進入,可是磨耗了幾日之後,到底還是被哨探兵馬偵查到路徑,立刻率驍勇先殺入一處洞穴,全殲了隱藏的反軍。
隨即宋軍調遣大隊兵馬,涌將入幫源洞秘徑,其中苟延殘喘的摩尼教衆也只得填命似的以血肉之軀堵截,盡力抵抗西軍精銳的圍剿......
谷徑肉搏廝殺,於狹窄的地勢處處人挨人、人擠人,濃重的血腥味道在空氣中蔓延,令人心顫的金鐵入肉聲與撕心裂肺的慘嚎聲交替響起,血肉橫飛,各處人頭攢動,一旦有人被搠翻劈倒,身後立刻便有生力軍撲將上前,以血肉之軀填充空缺的位置,地上也有許多有摟抱成一團滾打撕咬着的士兵,竭力作戰的雙方兵馬甚至無暇顧及同僚,也只能踏着他們的身體衝將上前,去與眼界內所有的敵人做生死相博。
而顯然於邊庭久經戰火考驗的西軍各部精銳,在蔚然壯觀的亂戰廝殺之中已然能夠佔據得絕對的上風。
由於地勢狹窄、人頭攢動,摩尼教衆的頭領鄭彪鄭魔君也只能率衆徒步廝殺,他鬥得眼紅,立刻擎住鐵槍,又舒手去身邊錦袋內,摸出塊鍍金銅磚,直朝着對面一個西軍都頭打將過去,當即倒也砸得那都頭面骨碎裂,當即倒地身死!
可是這種江湖手段,在兩軍慘烈的殺伐之中也只能暗算得一兩人,卻也決計抵擋不了大批敵軍成羣結隊的涌殺過來。
鄭彪剛又擎起長槍,卻驚然發現前方不遠處的結隊抵擋的摩尼教衆被衝潰,有百餘名身披步人甲的宋軍重甲步卒紛紛將長矛平舉,直朝着鄭彪這邊涌將過來。鋒利的矛尖在鄭彪的眸子中迅速放大,就算他有心架槍格擋,可是周圍麾下兵卒自顧不暇,眼前又是成隊的重甲宋軍涌來,一排長矛直搠過來,又能格擋開來幾支!?
“噗!”、“噗!”、“噗!”、“噗!”、“噗!”、“噗!”一連串利刃穿透血肉的悶響聲起,鄭彪的身子當即被六七支長矛搠翻,甚至又被硬生生的架到半空!他口吐鮮血,手腳就似一隻被木籤扎透的昆蟲一般拼命掙扎了幾下,旋即又徹底耷拉癱軟下來,眼見已是死得透了!
鄭彪這個做徒弟的當即身死,而他的師父包道乙同樣也是險象環生。
鋒利的鋼刀驟然劈落,當即將包道乙身旁一個摩尼教頭目的的人頭斬落在地,滾熱的鮮血從體腔中驟然噴射,直濺了包道乙一臉,他又眼睜睜的看着那個首級骨溜溜的在地上亂轉,猙獰的表情在上凝固,也似正向着他登時過來,直到亂戰羣中不知從哪飛起一腳,又將那顆人頭踢飛.......
包道乙大驚失色,他拼命的揮舞着手中玄天混元劍,化作一道道劍芒,也將幾個殺到他近身處的宋軍將士劈斬搠倒,此時的他頭戴的道冠早已被打落,披頭散髮顯得甚是狼狽,身上披掛的道袍也被斑斑污血浸染,且豁開了幾個口子隨着包道乙劇烈的動作在空中伶仃飄蕩着。
就算包道乙的劍術也可算是不凡,但是面對成羣結隊涌殺過來的那些剽悍生猛的西軍將士,也仍顯得遠遠不足。
本來協助方臘起義的摩尼教一衆頭領性情各異,而包道乙多行不仁之事,也是個以邪作正的兇徒,本來摩尼教諸路反軍在江南橫行一時,也教包道乙趁機肆意作歹,甚是猖獗,可是就連他也萬沒料到邊庭西軍諸部可不比當初被他們殺得丟盔卸甲的孬弱官軍,也沒算到方臘起義的形勢會急轉直下,如今竟然會被圍困在幫源洞地界遭合圍剿殺。如今的包道乙當真知道怕了,可是他倒也兇蠻慣了,先前摩尼教衆邊有個被方臘封爲司天太監,掌管天文曆法的浦文英苦諫抵擋宋軍戰事不利,不若暫且示之以弱,就算思量投拜招安,好歹能解摩尼教燃眉之厄。當時的包道乙聽之大怒,甚至當着方臘的面掣出玄元混天劍便將浦文英斬爲兩段。如今卻是宋軍諸部已摸進幫源洞密徑來,包道乙也很清楚如今再思付後路也已是晚了,唯有竭力廝殺,爭個死敵求生!
然而正當包道乙施展出渾身解數竭力迎敵時,亂戰羣中,吳玠那一對招子很快的鎖定住前方負隅頑抗的摩尼教反軍頭領,他冷冷一笑,旋即擎起手中鋒刃冰寒的鋼刀,旋即發足直奔,直往包道乙那邊殺將過去......